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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到贾家的人并不少,微服的皇帝身边少不了内侍和护卫,张錫賢既然来了,那么作为他的孙子大理寺少卿张烨也因为要照顾年迈的祖父而来了贾家,此外,两位宰相左相祁英右相梁鉴和户部左侍郎郑靖都来了,甚至颜洌也跟来了。
唯有嘉善长公主,因为要主持簪花会,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机会。
当然,为了不惊动贾母,皇帝甚至没让开中门也没走侧门,而是走了宁国府跟将军府中间的私巷,然后从小门经过进穿堂直接往贾玖的院子里去了。
跟着皇帝来贾家的几位大臣都很清楚红苕意味着什么。如果红苕真的能够亩产千斤,那天下大势也会跟着发生倾斜,甚至引起巨大的无法逆转的变革。
民以食为天。如果老百姓的饭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么朝堂之上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这是无法漠视的事实,也是皇帝在多年潜邸生涯得来的宝贵经验。
贾玖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可不少,他们看见贾玖带着一大群陌生男子进了这院子都吓了一跳。
即便是下面的丫头仆妇,他们也知道什么是礼教。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开去,只怕自己这位姑娘就只有去家庙的份儿了。
倒是贾琮,看见姐姐回来了,很开心地咿呀咿呀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想要姐姐抱,却被赵栋家的一把按住了。赵栋家的也是满心震惊。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可他看见四位教养嬷嬷跪下去了,行的还是三跪九叩的大礼。自然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四位教养嬷嬷他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又如何不认得王继恩这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能够让王继恩侍奉着,能够让两位宰相跟在后面,为首的这位男子的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
看见教养嬷嬷们都大礼跪下,这些丫头婆子们这才反应过来,或者满怀惊讶或者满怀疑惑。却个个都趴在了地上。
皇帝看也不看这些丫头婆子,也顾不得满院子的霜雪。直接就问贾玖:“你说的红苕在哪里?”皇帝举目望去,这一进怎么看都只种了些寻常花卉,哪里有什么红苕的样子?
贾玖连忙引路带着皇帝往第四进而来。沿途,地上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
如今已经是腊月中旬。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屋檐下挂着冰凌,树上石头上都积着厚厚的雪,越发显得这一进空落落的。
贾玖得到皇帝允许之后,亲自拿了花锄去挖红苕。这些红苕是他亲手种下的,如今被厚厚的雪压在了下面,必须扒开雪层,才能够看见那匍匐在地上的藤蔓。
就在皇帝的面前,贾玖扯住了一根藤蔓。然后顺着这根藤蔓一直往前摸,很快就找到了钻入地下的根茎。贾玖拿起小花锄,一点一点地挖着那冻土。被挖起来的泥土里面混着细细的冰屑,就在这些泥土和冰屑之下,一只足足五斤重的红苕一点点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王继恩一见,立刻取过一只小铲子,帮着贾玖将那红苕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一掂。道:“好家伙,至少五斤吧?”
王继恩将红苕双手奉与皇帝。那边祁英和梁鉴却是已经坐不住了,当即就学着贾玖的样,也找了一根藤蔓,顺着藤蔓挖,果然,他们也挖到了两个红苕。祁英的运气不如梁鉴,挖到的要小一点,但是他手里的那个也足有四斤,而梁鉴手里的那个至少六斤,看着就比祁英手里的那个大了一圈。
看见这样的结果,皇帝也坐不住了,手一挥,身边的小太监们立刻下去帮忙。很快,这半亩地大的花园子被硬生生地翻了过来。无数的红苕在皇帝的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王继恩则在边上盯着小太监们干活,还不时地点点头。
等小太监们忙着丈量土地和称量红苕的时候,王继恩偷偷地借着奉茶的机会在皇帝的耳边道:“万岁,这些红苕并没有作假,的的确确是长在地里的,并不是后来埋下去的。”
皇帝道:“也就是说,这红苕的确耐寒。你估算着有多少斤?”
王继恩道:“回万岁,老奴估摸着,怎么着也有九百来斤。”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来报:“万岁,贾县君一共种植了四分五,不足半亩地,共收获了九百七十斤红苕。”
皇帝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当真?”
五分地就是半亩,也就是说贾玖用了不到半亩的土地,种出了九百七十斤的粮食,如果换算成一亩地,那就等于是一亩地可以种植出两千斤的粮食。试想一下,江南最好的水稻一季也就打六百斤的粮食,而麦子的收成还比不上水稻。这红苕的产量一下子比水稻多出了两倍来,这相当于原来可以用来养活一家人的土地如今能够养活两户人家。
只要百姓不饿肚子,就不会造反。
皇帝又惊又喜,而几位大臣则在交头接耳,颜洌更是不住地偷看贾玖。
祁英是被皇帝宣召来的,对事情的始末所知不多,当即就问贾玖了:“贾县君,既然有如此祥瑞,为何不早早地进献朝廷?”
贾玖道:“相国大人,您大概不知道,这红苕原来生长在南蛮的丛林之中。南蛮湿热多雨水,就是稻米一年也能够收三回。这样的地方,这气候自然比不得我们大齐寒冷。就跟荔枝一样,即便种植在花盆里面送到我们大齐,也只能是当年结一次果子罢了。为了这红苕,祖父可是煞费苦心,就是父亲,放开了家里的权力也没有放弃这红苕。经过这么多年,这才培育成功……”
祁英道:“既然是如此怕冷的作物,今日挖开。会不会伤了根?”
贾玖道:“丞相忧虑之事当年也困扰了祖父许多年,刚开始的时候,祖父也以为这红苕也跟稻米麦子一样用种子繁衍的。后来父亲发现,这红苕并不是用种子繁衍的,扦插,还有根茎,都能够用来繁衍。就跟方才晚辈割下来的那些带着小小的芽胞的藤蔓那样。只要事后好好打理,来年开春再种下去。一样会繁衍生息。”
梁鉴道:“可是翻成这个样子,不要紧罢?”
贾玖连忙道:“不要紧。其实没到冬天的时候,本来就需要把这些藤蔓割断,促使他抽芽生根。回头晚辈再收拾一下也就是了。”说着。贾玖示意丫头取来一只匣子,道:“万岁,这只匣子里面就是臣女种植红苕的心得。”
哪里是什么心得,根本就是贾玖花了一千积分兑换来的红苕的种植方法。贾玖不但抄写了一遍,连图都是他亲自临摹下来的。如今贾玖的积分也不少,完全能够任性一下。
王继恩立刻接了过来,皇帝不等王继恩交到他的手里,一把夺过来,仔细翻开起来。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面前的红苕,皇帝几乎看到了天下无饥馁的盛世景象。
心情激动之下,皇帝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在原地踱起步来,在屋檐底下来回转悠了几趟,根本就停不下来。
看见这样的皇帝,贾玖不得不开口,道:“万岁,红苕高产是好事。但是谷贱伤农,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还请万岁听臣女一言。”
兴奋过后,祁英和梁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谷贱伤农四个字会从贾玖的嘴里面吐出来。走在最后面的贾清也不免多看了贾玖一眼。
是啊,很多穿越者真的献宝成功了,哪里会想到献上的东西背后隐藏的危机呢?换了自己,也许自己也会被接下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忘记了谷贱伤农四个字吧?这位姑姑跟一般的穿越女还真的很不一样。难道他以前是个悲观主义者?
忍不住胡思乱想,可贾清依旧没有忘记竖起耳朵偷听。
皇帝犹如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僵住了。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谷贱伤农。这也是丰收之年朝廷最为担心的事。虽然丰收是好事儿,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有灾年欠下的外债要还,这里春播说不定也借了银钱,若是稻谷卖不起价钱,那么丰收也会是一场灾难。若是这红苕推广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谷贱伤农,只怕一场风暴就在眼前。
贾玖见皇帝听进去了,当即就道了一个万福,直起身子,道:“万岁,这谷贱伤农一是家父最为担心的一事,家父担心有人因此而搞乱,给朝廷招来灾祸。所以,最后家父认为,要想让红苕惠及天下百姓,也只能从边关开始。边关缺粮,将士们缺少粮饷,朝廷也不可能让饿得头昏眼花的将士们上战场,所以,用红苕高产一事,让将士们能够填饱肚子,是眼下解决军饷压力的捷径之一。”
说起来,大齐在很多方面都很人性化,就比方说行礼一事,哪怕是面对皇帝,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作为臣子的女儿,贾玖也不需要一直跪在地上,直接道个万福就可以起来了。
当然,这种人性化也是因人而是的。贾玖是贵族小姐,也是皇帝金口玉言册封了的县君,当然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可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听到军饷,皇帝就非常不自在。
大齐至少欠了边关三十年的军饷了。若是在短期内补足,那国库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钱粮。而且,皇帝也怕吃饱了的将士们造反啊。这种事情,皇帝又如何跟贾玖开口呢?
贾玖倒是不知道皇帝的迟疑,当即就拿出了另外一只匣子,道:“家父不在家,臣女也找不到那本手札,这里面是道魁帮忙润色之后有关经略北方草原的部分,只是有些事情臣女并没有告知道魁,只是将道魁重拟的方略重新抄写了一遍并附带了说明。”
皇帝一愣。立刻丢下了手里的红苕种植方法,打开了这只匣子。只见这只描金雕花红木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本厚厚的折子,一本显然是道魁的真迹。另外一本,则是贾玖的抄录本,并且夹带了大量的小纸条。每一张小纸条都写得满满的,把那本抄录本塞得鼓鼓囊囊的。
皇帝很快就注意到了两本方略的不同。如果说道魁的那一本注重国内的发展和民生的话,那么夹带了无数的小纸条的那一本,则是满纸的血腥与杀戮。那是阳谋与阴谋并用的谋国之策。皇帝相信,有了这么个东西。那么,二十年之后。北面将不再是大齐的敌人,草原也只会是大齐的草场。
皇帝合上了手里的方略,道:“是你注明的?”
“是。”
“你父亲没有看过?”
贾玖答道:“臣女从道魁手中拿到这个的时候,父亲已经出发了。”
皇帝愣了愣。再一次看了看贾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什么衔玉而生,那个贾宝玉有这个能耐有这个本事决定国家大策么?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孩子,生而知之,生有异象的孩子,也只有这个丫头。不能让其他人得到这个丫头。
皇帝一眯眼,却是决定了贾玖的未来。
当今皇帝虽然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皇帝,可是他的头上还有一位太上皇下面的三个儿子也成年了,更是蠢蠢欲动。甚至不少朝臣都隐隐开始了站队。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的龙椅能够坐得舒坦才怪。
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有些事情。皇帝是必须做的。
只听皇帝正色道:“有功必赏。你既然已经是县君,那么就册封你为新丰县主……”
虽然说大齐未婚女性的爵位有好多等,但是县主之下的郡君县君只能在大节下才有这个资格进宫赴宴,而能够递牌子进宫的,至少也必须是个县主。皇帝册封贾玖为县主,为的就是方便他把贾玖宣进宫里去。
皇帝一开口。祁英和梁鉴都觉得有些不适合,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贾玖居然赶在他们之前跪下来婉拒皇帝的好意:“万岁,臣女在嘉善长公主府上就已经说过了,贾家,即便压上整个宗族,也承担不起红苕的功德。虽然红苕于国于民是件祥瑞,对于我们贾家来说,却是一个随时都会收了我们贾家的催命符。臣女放弃红苕,放弃红苕未来能够带来的一切功德,只求万岁能够保我父兄平安。”
皇帝道:“红苕利国利民,仅仅是册封你为县主已经是委屈你了。”
贾玖连连摇头:“万岁,臣女蒙万岁青眼恬为县君,若是再升为县主,只怕有心人都会猜到红苕与臣女有关。还请万岁收回成命。”
皇帝倒是愣住了。
张錫賢这才开口道:“万岁,这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之前万岁册封这孩子为县君已经是破例,若是再册封这孩子为县主,只怕这孩子要寝食难安了。既然保全父兄乃是这孩子的心愿,万岁为何不成全了这孩子的孝心呢?”
皇帝一愣,再看看张錫賢,却见张錫賢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
皇帝这才想起来,贾赦的儿子贾琏可不是老师的外孙。自己拿贾赦出气,老师虽然不说什么,又哪里不担心自己女儿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的骨血?
再看看地上跪着的贾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连忙道:“丫头,你且起来罢。”
贾玖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等他起身,皇帝跟他的视线交错,却是在心里打了个突。
也许这孩子已经知道自己在这背后做的小动作?
此时此刻,皇帝根本就没办法说什么“贾赦人在边关、朕无能为力”这样的话来,只能说:“朕会往边关加派人手。”
皇帝到底没有在贾家多呆,只略略坐了坐就带着一大堆红苕和两只匣子走了。
等皇帝走了,张錫賢这才慢悠悠地道:“丫头,这红苕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吧?”
贾玖刚要开口,张錫賢道:“丫头,你不用开口,老夫很清楚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若是真有这事儿,你父亲这会儿就应该是世袭罔替的荣国公,而不是一等神威将军。罢了,你不说老夫也不用勉强。你放心,这事儿老夫会为你周全。琏儿也是老夫的外孙。”
说着,也跟着走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颜洌这才道:“师妹,你请求来年开春开始试炼,就是为了这个?”
“师兄猜到了?”
“万岁既然答应了师妹,自然会往边关加派人手,但是朝廷兵员有限,最后也只能是令尊那一处营寨增加兵员而已。可是这样一来,根本就是拿令尊作为活靶子。”
贾玖笑道:“第一个还了亏空,师兄以为现在被欠债闹得灰头土脸的权贵们会轻易放过我们家?就是没有万岁派人保护,也会有人在背后煽动,让那些蛮子对家父动手,而能够吸引那些蛮子的理由,无非是家父所在的卫所有大量的钱粮。有了万岁的保护,家父还会多一线生机。而我们大齐也有了一个一举击溃对方的主力、让边关获得喘息的机会,不是么?”
颜洌道:“你早就计算好了!”
贾玖摇摇头,道:“不是我已经计算好了。而是我因势利导,推演出了这个结局而已。师兄,我不会拿父亲和兄长做赌注的。为了保住我的父亲和兄长,今日就成了必要的一环。”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万岁觉得他欠你一次?从而对你父兄高抬贵手?”
贾玖道:“是。当父亲和哥哥离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万岁默许别人对我父亲下手一事。我会让万岁看到,我能够为他带来更多的好处,让他不得不替我保护我的父亲。”
颜洌叹息一声,道:“师妹,你不用事事都压在心里的。”
对于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而不择手段的女儿,谁都不可能苛责贾玖,就是之前震惊不已的颜洌,此时此刻也只能叹息。
贾玖作出这样的选择何尝不是一种无奈?颜洌自己也很清楚,之前贾玖曾经跟道门求救,但是道门拒绝了,还限制贾玖不许贾玖用道门的武功。可以说,这个师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局势所迫。
颜洌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妹,你可想好了?还有,你不能用,你可想好了药如何救令尊么?”
贾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蛇镯,道:“师兄,你莫要忘记了,我们家的老祖宗可是一位武将,即便我父亲和兄长不曾练武,却也不等于说老祖宗没有武学流传下来。师兄,你放心罢。”
颜洌点点头,这才罢了。临走的时候,他对贾玖道:“师妹,遇到事情,莫要压在心里。愚兄虽然不才,亦愿尽绵薄之力。”
等客人们都走了,赵栋家的这才抱着贾琮上来,只见贾琮扁着小嘴,却是泪流满面,还不敢哭出来。
贾玖叹息一声,将弟弟搂进怀里,道:“好琮儿,今天的客人很重要,父亲和哥哥还需要人家的照应。琮儿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希望父亲和哥哥好好的,对不对?”
贾琮缩在贾玖的怀里,良久才低低地道:“琮儿是好孩子,姐姐也是好孩子。”
贾玖亲了亲贾琮,道:“对,我们都是好孩子,都要好好的。”
贾琮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倒是赵栋家的忍不住道:“姑娘,不知道今儿来的客人都是哪些贵人?”
贾玖看了看边上站着的李嬷嬷,这才道:“自然是当今万岁。”
话音未落,屋里一片惊呼声。
赵栋家的道:“姑娘就不留饭?若是老太太知道姑娘就这样让万岁走了,只怕会怪罪姑娘。”
贾玖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通报:“姑娘,老太太请姑娘回去。”
贾玖叹息一声,将贾琮交给贾倩贾清姐妹,自己换了衣裳,这才往贾母这边而来。显然,皇帝驾临一事根本就瞒不过贾母。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