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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妹妹的交代,薛蟠果然上心。他也顾不得第二天他原来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越好了,要出去吃酒,便带着薛宝钗准备的礼物,亲自跑了一趟夏守忠的私宅。也是他运气好,夏守忠正好与自己的爱妾在私宅里面黏糊呢,听见薛家送东西来了,心中一动。
他的爱妾冯氏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看见送来的收拾里面有一套董记的镶珠嵌宝的拔丝头面,当即便笑开了花:“哎呀,这个薛家真正有心呢。上回我看见姐姐头上也有一个,正想求了老爷去首饰铺子里面也给我打一副,哪知道这人这么巧,送了这一副来,还让我给赶上了。”
夏守忠道:“既然你喜欢,就给了你吧。”又问那丫头:“是谁送来的?为了什么事儿?”
地上那丫头答道:“禀老爷,来人乃是寄居贾家的薛家大爷。他是为了他妹妹的进宫的事儿,想求老爷行个方便。人还在门房里呢。老爷可要见一见?”
夏守忠拿着一支耳挖子簪把玩,听说之后,把眼睛眯了一眯。
他当然知道薛家是谁,也知道薛家跟贾元春之间的关系。
当初,他乃是内廷首领太监,而贾元春又是皇后身边的女史,还是个在皇帝面前无感的。他想着,以自己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这个贾女史,故而微微露了这么个意思,想跟贾元春结个对食,日后,无论贾元春如何,他都会跟对待自己的正妻一样对待他。
在夏守忠看来,贾元春年纪大了。又不得皇帝的心,皇后娘娘又最是讨厌这些爬床的丫头,所以,贾元春最后的结局也只有等年纪放出宫去,至于他出宫以后,是给别人做教养嬷嬷还是做填房,那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样的命运。对于贾元春这种出身的官宦小姐来说。那无疑是悲惨的。
就是因为知道贾元春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夏守忠才会打上他的主意。在夏守忠看来,自己怎么也是个内廷总管太监。虽然品级只有正四品,也比不得太上皇和当今万岁身边的那两位来得体面,可也比贾政这个在工部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的货色强多了。再者,贾政把女儿送进宫来。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在夏守忠看来,贾政这种人。除了一个出身能看看,他本身根本就是一个窝囊废,要眼光眼光没有,要能力能力没有。就连说话的本事也不及那些小孩子。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坐到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当然,如果自己舍下脸面。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也只能让贾政升个一级半级而已。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贾政实在是个阿斗。
夏守忠觉得,虽然贾元春的出身还算可以,但是以他的家世和那一窝糟心的亲戚,一般人还不敢领教呢。也就他,对这个女人有几分真心,不然,还轮不到贾元春给他夏守忠做正妻呢!
所以,贾元春一出宫,夏守忠就往贾家送了信,也得到了答复。可是夏守忠万万没有想到,贾元春竟然有本事又回来了,还成了皇帝的女人,逼得夏守忠不得不把过去的那番心思压了下去。
有道是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夏守忠以前的确喜欢贾元春,也非常相信贾元春,那么,等贾元春再度进宫之后,夏守忠对这个女人就只剩下了厌恶之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把他当傻子耍,而且在耍了他之后,还敢进宫、还该求他照拂!
夏守忠的心都沤死了!
可是他不得不憋屈地咽下这口气。哪怕他是个宦官,若是让人知道他曾经打过贾元春的主意也是一桩麻烦事儿。所以,他认下了贾元春说的,他对抱琴有意思的说法,还要做样子给别人看。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那个女人。
所以说,这几年贾元春在宫里的日子,有不少,便是夏守忠的功劳。只不过,这点点成果,并不能满足夏守忠。他要贾元春付出代价,他要贾元春知道,他夏守忠可不是他贾元春能够得罪得起的。
夏守忠不会让贾元春这这样死去,那样太便宜他了。夏守忠要让贾元春活得痛苦万分,他要贾元春趴在地上祈求他的饶恕。
夏守忠眯着眼睛盘算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道:“哦?这么说,薛家是想把女儿送进宫去了?”
夏守忠当然知道薛家的事儿。能够做到内廷首领太监,夏守忠的本事自然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么,即便贾家已经沉寂了许多年、京师顶级的权力圈子里面早就已经淡忘了贾家,夏守忠还是对贾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更不要说,当初他为了贾元春也做了不少功课,自然也清楚贾史王薛四家的那笔烂账。他甚至知道,如果不是贾元春动手,薛家的案子也不会结得那么奇怪,如果不是贾元春在背后做手脚,薛家的丫头早就进宫去了。
贾元春既然胆敢耍他,他夏守忠就要弄个人进去,好好地堵一堵贾元春。
这样想着,夏守忠拍了拍爱妾的腰,让爱妾退下了,这才让人去把薛蟠叫进来。在看见薛蟠的第一眼,夏守忠就知道了,薛家的人大概都是那种极单纯的人,不然也不会被贾元春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过么,这人单纯也好,奸诈也罢,到了他们这种人的手里,用得好,都是好的。
夏守忠笑眯眯地道:“你就是紫薇舍人之后,薛家当代家主?”
薛蟠在地上已经磕了几个头了:“正是。小人正是薛家的家主。”
夏守忠微微勾了勾嘴角,指了指边上的绣花墩,道:“你且起来说话罢。”
薛蟠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见夏守忠在抽水烟,连忙过去伺候着,帮夏守忠点上了。
夏守忠微微一笑。每每地吸了一口,道:“都说你是个呆子,想不到你也有机灵的时候。”
薛蟠道:“回公公的话,我妈在家的时候,也喜欢抽水烟。”
在这个年代,男人们抽的是旱烟,只有女人才抽水烟。薛蟠拿薛姨妈比夏守忠。就等于说当着夏守忠说夏守忠不是男人。这对于夏守忠这样的宦官来说。不是刺人家的心嘛!
不过,如果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那夏守忠就不是夏守忠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言语,歪在卧榻上慢悠悠地吸着水烟,一口又一口。换了别人,只怕此时此刻都要开始担心。又或者盘算着要送什么礼物,才能够让这位夏公公回转过来。也只有薛蟠,傻愣愣地站着,等着夏守忠说话呢。
夏守忠虽然半眯着眼睛,却也没忘了留意薛蟠。见薛蟠还是那么傻愣愣的,不觉失笑。
自己贵为内廷内侍总管,跟个呆子计较些什么呢?
夏守忠过足了烟瘾。这才道:“薛蟠,你是个老实孩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当初你那件案子,若是找个妥当人收拾好了,只怕你妹妹早两年就进宫了,哪里还要等到这时候,还要求人。薛蟠,你根本就被人耍了。”
薛蟠还真的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我妈每每提起姨娘家里,就说姨娘家里怎么怎么富贵、怎么怎么了得,我们都以为,姨娘家一定会帮我们的,谁想到……”
夏守忠用水烟杆子隔空虚点薛蟠道:“你们是从南面儿来的,所以不知道。那个贾王氏可不算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就只做了那些事儿?我就告诉你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儿吧。当初,那位贾郡君就曾经落了水,三九严冬啊,一个六岁的孩子,掉进了池塘里面!你想想,跟贾家那样的人家,这姑娘小姐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么?怎么好好的,他们大房唯一的女孩子就掉进了水里?边上的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却没有人去救。还是那孩子自己甩掉了棉衣皮裘斗篷自己爬上来的!”
薛蟠吓死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儿?”
夏守忠道:“若不是上头专门派了人查,只怕这事儿就被沉埋了呢。那时候,六岁的贾郡君上了岸,看见父母就昏倒了。后来得出的结论是,贾郡君年幼淘气,不顾劝阻,在池塘边玩儿,这才落了水……”
夏守忠还等着薛蟠接话呢,却看见薛蟠傻愣愣的,不免心中有气。
倒是边上的一个小太监机灵,接口道:“这事儿,小的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薛蟠这才接口,道:“可是,为什么?”
夏守忠答道:“当然是因为这个侄女儿碍着了他亲生女儿的路!”夏守忠顿了顿,道:“罢了,你们既然这么真心诚意地求到我这里了,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我就实话实说吧,因为贾郡君的面子,你妹妹参加小选,这第一审就不用担心了。等你妹妹进宫之后,他去什么位置,我能说得上话。不过,你那桩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拿两千两银子来,我帮你请人吃个茶就完了。记着,还是送到这里来。”
薛蟠一听,喜不自禁,满口子答应。他见夏守忠似乎没了说话的意思,加上目的已经达到了,当即起身告辞,自然有人送他出去。
薛蟠这人藏不住话,从夏守忠的私宅出来,立刻就打道回府,到家之后,先见过薛姨妈,立刻就找上了妹妹薛宝钗,把夏守忠的话跟薛宝钗说了。
薛宝钗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论理,这种求人帮忙的事儿,求了一个人就不该求第二个人,就跟这进宫的事儿一样,我们之前就已经求了二妹妹,二妹妹也真的把我的名字放在了名单里面,按理说,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不该多事儿又去求夏公公。二妹妹不会跟我们计较,可就怕夏公公觉得我们小瞧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就找他。”
薛姨妈立刻就开口了:“那你还让你哥哥去找夏公公?”
薛宝钗答道:“妈,我们当初求二妹妹的时候,为的是参加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选拔,若是中了选,便是才人赞善。二妹妹当时就说过。为公主殿下选伴读的事儿,看着是万岁心疼长乐公主,可实际上却是万岁在选人才。我们家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又不是跟那些人家那样,家中有的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看到最后中选的那几个,再看看我们家,即便没能中选。可二妹妹为我们做到这一步。我还能说什么呢?”
薛姨妈还是不高兴,薛蟠立刻答道:“妈,这个您不用担心。我看夏公公也没有生气,不然也不会见我了。不过,夏公公还给我说了一件事情,我也不明白夏公公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个。”
薛宝钗一听。立刻问什么事情,薛蟠就说了。
薛宝钗想了想。道:“我大概明白夏公公的意思了。姨爹到底只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也没有实权,当年的大姐姐要想进宫,是没有这个资格参加大选的。而这府里,当年有资格参加大选的,也只有二妹妹一个。”
薛蟠道:“妹妹。你是说。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能进去给人做奴才,那位二姑娘却能够一进宫就做主子。所以那一年才会出事儿?”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如此了。”
薛蟠点了点头,见母亲依旧满脸的不痛快,又见妹妹一脸的深思,当下便站了起来,打算回房休息去,却被薛宝钗叫住了:“哥哥,这事儿,还请哥哥保密一段时日。”
薛蟠非常惊讶:“妹妹,你说什么?”
薛宝钗道:“哥哥,我是说,有关二妹妹的事儿,还有我要参加小选的事儿,还请哥哥保密。”
薛蟠莫名其妙:“为什么?”
薛宝钗请哥哥再度坐下,这才坐在下面,轻声道:“哥哥,你看大姐姐跟二妹妹,他们原来是堂姐妹,同一个祖母跟前大了,若是进了宫,姐妹两个首尾相望、互相扶持,岂不是比别人孤军奋战强许多?我看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大姐姐小选进宫,先在宫里站住了,然后等二妹妹进宫的时候,也不致于被人算计了去。可是姨娘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可愿意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二妹妹踩在脚下?所以,姨娘会对二妹妹动手,就不奇怪了。”
薛姨妈非常尴尬:“那又怎样?不过是这么一件事情,还是外头传过来的,谁知道真假?再者你跟那个二丫头哪里一样了?”
薛宝钗苦笑道:“妈,大姐姐是姨爹的女儿,二妹妹是这府里的正经侯爷的女儿,他们两个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而且都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听说,大姐姐给宝玉启蒙的时候,二姐姐就坐在下面听呢。他们两人的情谊,哪里是别人比得上的?哪怕就是姨娘跟侯爷这边不对付,他们也是嫡嫡亲的堂姐妹、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堂姐妹。我呢?不过是半途来的,而且大姐姐姓贾,我姓王!”
薛姨妈道:“可你也比那个二丫头跟你大姐姐更亲近一些!”
薛蟠见母亲又走进了死胡同,立刻出来打圆场。
他当然知道薛姨妈的心思,不过,薛蟠也赞同薛宝钗的观点。人家可是同一个祖父同一个祖母的嫡嫡亲的堂姐妹,即便上面的大人不合,他们也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大的,这份情谊,便是自己妹妹拍着马也赶不上的。如果他是贾元春,他当然选择跟自己更亲近的堂妹看,而不是自己妹妹这个半路上冒出来的姨表妹。
再说了,薛蟠自己也觉得,自己当初的那个案子,如果不是这个大表姐有意算计,只怕这事情还不会办成这个样子呢。
薛蟠立刻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妹妹放心,在消息确定下来之前,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一个字。”
薛宝钗见哥哥赌咒发誓,也撑不住笑了:“谢谢,哥。”又叫莺儿取了三千两银票来,交给哥哥:“哥,这是给你打点夏公公的银子。另外的一千两,是给哥哥的花销。哥哥,若是你没银子了,直接跟妹妹说,妹妹会为你弄妥当的。还请哥哥不要去铺子上支银子。那些人欺负哥哥好性儿,见哥哥大方,必会生事儿,把自己做的事儿也栽到哥哥的身上。……”
薛蟠连连点头:“妹妹,你放心。如果我缺银子使唤了,我一准儿先告诉你。”
薛蟠也知道了,如果不是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妹妹,如今家里也不用求人帮忙了。所以,听到薛宝钗这样说,薛蟠还真的非常乖。
薛姨妈虽然不高兴儿子女儿跟他唱反调,捧着贾玖说王夫人、贾元春的不是,却也知道,他如今是住在贾赦的屋子,他们一家如今借的是贾赦的威风,所以,即便在儿女面前丢了面子,薛姨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全心全意地为女儿打理起进宫对方事情来。
宫女选拔,自然是跟宫妃选拔是不同的。
薛宝钗要想进宫,最需要注意的是衣裳首饰。宫女进宫,头上戴的首饰不能超过五件,多余的就要放在包袱里面。可是进行身体检查的时候,这包袱就要交给别人,至于拿回来之后,这包袱里的财物还在不在,那就两说了。至于放身上,那更加不可能。宫女选拔时的身体检查,那是要把身上脱光的,哪里像宫妃选拔,还能够换件薄纱衣裳?甚至于,连发式都有严格要求。而之所以这么规定严格,那是为了防止夹带。
而且,宫女选拔也不像宫妃选拔那么容易。宫妃选拔,初选、第一次复选、第二次复选、第三次复选,以及终选,前面几次选拔,都能够回家,也允许带些东西。可宫女呢?从第一关开始,他们就不能回家了。
也就是说,除非动用别的关系,否则,即便是家里有钱也送不进皇宫去。而且,即便是托了关系送钱进去,就跟王夫人对贾元春做的那样,最后能够到手的数目,只怕也是大大缩水的。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看起来,我们少不了定做一些金银首饰了,不需要他多贵重,哪怕是铜镀金也使得,但是里面一定要中空的,方便塞银票。衣裳上也不用做什么暗袋了。跟我们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身上缝了暗袋,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依女儿的意思,首饰里面自然是要藏银票的,若是可以,鞋子里面最好也藏一点。现在好些鞋子,为了把形状撑起来,在里面衬了纸也是有的,还有那高底鞋子,更能藏东西。听说,这宫里如今非常流行高底鞋子,我们只要做个机关……”
薛姨妈素来就知道女儿是个有本事的,听见女儿这样说,点点头,算是允了。
接下来的日子,薛宝钗非常繁忙,即便每日里依旧去给贾母请安,也不忘找史湘云玩耍,偶尔也会去贾玖的屋子和浣纱馆坐坐,可是回来之后,就忙着给自己纳鞋底。
他在全心全意地为进宫做准备。
同样忙碌的人还有贾母。
已经得到了礼部的通知,贾玖、贾倩、贾清三个都在大选的名单上,而需要准备的东西,那些嬷嬷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贾母还是不放心,尤在叮嘱着贾玖三人进宫之后要注意的东西。
史湘云在边上道:“二姐姐,这次要恭喜你了。”
贾玖忍不住答道:“云妹妹,虽然说我们跟东府已经分宗了,可是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是需要忌讳的。再说了,我年纪还小,今年也刚够大选的边儿罢了。往年跟我这个年纪参加大选的姑娘们,很少会在当年中选的。所以,在这里,我还是要谢你吉言。”
史湘云一愣:“二姐姐不会进宫么?”
贾玖摇摇头。他很想说,这一次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不过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改口了:“这种事儿,原来便是听凭天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