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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皇上的设问？还是反问的？反正，这一瞬间张宝三整个是懵的。
他心说：“我的皇上哎，您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吴姑娘死了么？
怎么着，难不成皇上还想等着吴姑娘死透透儿的了，再跟太皇太后求情啊？
不过再转念一想，张宝三自己就也灰心了。
也是的，不看这回皇上对着的人是谁。
这回皇上对上的，是太皇太后啊！
太皇太后对于皇上来说，不仅仅是祖母，更是皇上的天，皇上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给的啊！
——皇上自幼在外避痘，是太皇太后老人家派苏麻喇额涅格格每日出去送吃送喝，更关键的是送去教导；
——顺治爷原本根本就不看好皇上这么个庶出的皇子，顺治爷甚至想将皇位传给侄儿都不想传给儿子，要不是太皇太后一言九鼎，那这个皇位怎么都轮不着皇上啊。
无论是出于孙儿对祖母的孝道，还是出于皇上对太皇太后的感谢，甚至于——出于宫廷之间权势的碰撞，皇上都决不能去忤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
张宝三心下便叹口气：所以就算要牺牲吴姑娘，那皇上也只能忍痛割爱，眼睁睁看着吴姑娘咽气儿吧。
回头想想，也是，反正吴姑娘对皇上也没什么情意似的。皇上终归就是皇上，他身边的人本来就多，缺了谁都不叫事儿；再说了，天子本来就不能有偏爱，皇上从小早就被教导着要舍弃私人的情爱了，他心里只能揣着大清江山，没地方再多揣个什么人了。
所以……吴姑娘哎，您一路走好吧。
等回去，奴才一定在皇上的膳食里，给姑娘多烧点儿好吃的，就挑姑娘素日里爱吃的那些样儿……叫姑娘黄泉路上不至于空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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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三一路走得蔫蔫的，弓腰垂首，也不看路，好几回好悬脑袋撞门框上，都被玄烨伸手给拎住了。
等都回到乾清宫门口了，张宝三却还没回神，继续沁着脑袋，要直接往门上撞的意思。
玄烨看不下去了，劈手在他天灵盖上给了一巴掌。
“干什么，想头撞宫门，以死向朕进谏啊？”
开玩笑呐，宫门那是能随便用脑袋撞的吗？那古往今来都是有讲究的好吧。
弄得好像他是个昏君似的，连一个太监都敢动不动来个尸谏。
张宝三这才回神，还愣了一会儿，“嗄？”
玄烨皱眉头，指了指宫门，“要再算上这回，你都撞了八回了。”
张宝三赶忙抬手摸自己脑门子。
这要是都撞八回了，那他脑门子就得跟这钉着黄铜门钉的宫门似的——满脑门子上磕得都是大包。
玄烨看张宝三那傻样儿，只得叹口气，“你都磕朕袖头子上了。”
张宝三这才寻思过味儿来，原来是皇上都替他挡住了。
他忙跪下谢恩。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悲从中来。
他想着，连他这么个太监，皇上都能用自己的袖子护着，而且还一连护了八回；那吴姑娘呢，皇上怎么就不管了呢？
再说了，就算他撞了门，顶多也就是脑门子上磕出大包来；可是吴姑娘呢，那可是要丢了性命的呀！
皇上见他要磕着了，都能替他挡着；可是皇上方才在慈宁宫里眼睁睁看着吴姑娘被勒得直翻白眼儿，可是皇上竟然就像没看着似的！
张宝三眼圈儿红了，抬眸水汪汪地看了玄烨一眼。
玄烨便眯起眼来了。
“啧……你又琢磨什么呢？之前那么魂不守舍的，又是寻思什么呢？”
张宝三心说了：皇上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他索性跪在地上抽搭起来，“皇上，吴姑娘她……那现在她是不是已经都……”
玄烨看着张宝三那怂样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整，他忽然好像又看见那狗奴才了。
一旦遇着事儿，她也是这么怂。那膝盖头才软呢，咕叽一下子就能跪地上。
原本是因为她怂，可是后来他才明白，她那其实是不往心里去。
她就是表面上给足他面子，不跟他掰扯；内心里，其实她压根儿就觉着没必要跟他争辩，她没有争胜的念头，因为她压根儿就不在乎……
玄烨闭了闭眼。
她不在乎他，他知道。
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想到这儿，玄烨不由得攥紧了指头。
指甲抠住指节，微微隐痛。
“她怎么了？她又没死！”
他的语声里，竭力多些薄凉。甚至是冷酷。
他是天子，他理应如此。
更何况是对一个，压根儿就不在乎他的狗奴才，他就更应该冷酷无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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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又这么说，张宝三还能怎么着呢？他只能是彻底地死心了。
他跟皇上去慈宁宫的时候，吴姑娘那边厢都已经开始翻白眼儿了；这会子他跟着皇上都出慈宁宫这么长光景了，那吴姑娘的脖子也不是铁打的，估计这会子早就没气儿了。
完了，人肯定是已经没了。
他着实忍不住，便用袖头子抹了把眼睛，“皇上……吴姑娘这会子，怕是，已经，没了~”
玄烨忽地心烦，忍不住抬起脚来照着张宝三肩膀头子就蹬了一脚。
“朕说没有，她就没有！”
皇上这一脚蹬得极重，张宝三压根儿就“没扛儿”，再加上他是真难受，便直接跟一摊泥似的倒在了地上。
他只能瞧着皇上大步流星进了乾清宫去，竟是一点都再没有转身的余地了。
张宝三指头抠了抠地面，也不敢大声，只好含着眼泪嘀咕，“还说没有？都这么长光景了……晚了，是怎么都救不回来了。”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地呢，后心窝子上冷不防就又挨了一脚！
他霍地回头，只见玄烨掐腰站着，脸上似怒似笑。
“你也知道都这么长光景了？那你瞧着朕在慈宁宫耽搁的光景还短么？”
“那么长的光景，太皇太后真非要她的命的话，她怎还能坚持那么久，那一口气还能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