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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山间清风刚绕过发丝,吹醒了和衣而睡的两人。杜冉琴忽觉一袭凉意,睁开眼,坐起身,见窗外竟飘起了微微细雨,雨丝透过窗缝恰巧打在她脸上,一偏头,正见到乔香甜的睡颜,忆起往时秋日清晨,她总是不经意多睡些,而玄龄总会比她早醒些时候,替她将透光的纸窗遮住,怕扰她好眠。
她看着乔和玄龄一模一样的容颜,实在不忍过早叫起他,起身去关那窗户,却不料脚下被绊住,闹出了动静,还是将他惊了醒。
“呜,好早。你醒了?”乔迷迷糊糊打了个呵欠,睁眼见到她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有股子慵懒的性感,一时燥热涌上心头,喉咙有些干涩,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杜冉琴看出他有些窘迫,心头又酿上些许酸涩,什么话都没多说,指尖插入浓密的黑发,梳理梳理,整整衣衫便出了门,留下乔自己整顿情绪。
天刚露白没多久,微微细雨让空气犯了潮,闻起来有股山间特有的清新,顺手拿起一块木板挡在头上,绕过小院,便见到这对夫妇早就起了,老伯正把外头的柴火往里屋搬,婆婆则弯着腰费力地生火。
“这天气火不好生起来,我早就说叫他装上煤气灶,他就是不听。”婆婆见她已经醒了过来,手脚又加快了些,见这火星怎么也起不来,急得把脸都憋红了。
杜冉琴轻吐一团气,凑上前,蹲下身,弯起眉眼跟婆婆说:
“婆婆,让我来试试吧?”
婆婆傻瞪着眼儿瞧着这漂亮的小姑娘竟摸下腰,相当娴熟地取来火星刚灭的柴火,转手又拿斧子将柴火外皮削了下来。杜冉琴闷头处理着这潮湿的柴火。一边抬头问:
“婆婆,火石有吗?”
婆婆一愣,从兜里掏出来一管打火机。呵呵笑着说:
“现在谁还用火石呀!用这个吧。实在不行就算啦,屋里头还有些蜂窝煤。”
杜冉琴微微一怔。噗嗤一声笑了,也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有人用火石呢?她取来打火机,轻轻松松点着了柴火皮,小心护着,搓着。将火给生了起来。想她在百里家当女僮的时候,时不时碰上阴天下雨,火石都发了阴,生火更不容易。
“丫头。你怎么会生火呀?”婆婆见她竟然这么快就把火生好了,不免心中有些好奇。
杜冉琴浅笑道是跟人家学的,并没多说其他。拍拍手上脏土,站起身,回头见到乔也出了屋。便唤他一道过来给帮婆婆做饭。
奈何这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公子哥,连菜刀都没动过,只会那水果刀切切水果、做做三明治,不会看火、不会煮粥、不会扮咸菜,更别提烙饼子……总归什么都不会就是了。杜冉琴不由又想起在第一公子比试的时候。玄龄取来匕首灵活地扒猪皮、剔骨头的模样,又是无奈一叹。
好不容易三人一起忙活着将早饭做好了,匆匆填饱肚子,两人就跟老伯一起上了山。只是两人都没带雨伞,老伯便拿了两顶宽檐的竹编大帽子递给了两人。
杜冉琴熟稔地将斗笠扣在头上,一抬头,果然瞧见乔一脸茫然拿着这东西,压根不知怎么往身上套,似乎相当为难的样子,不知要不要把这东西扣在自己帅气的头顶上。
“若不带就挨淋,说不定老了会变秃头。”她冷飕飕挑眉吐出这么一句,果然见他立刻神色一变,乖乖有样学样,将斗笠扣上。
又上山了,这次不再是人砌好的石阶,而是山间土道。只可惜,这沿途的景色,却并不若她记忆中那般美好,树种相当单一,一看就是后来长的,说到底,这儿既然有人住,也难免会被改动这般大了。
不过,越往上走,这路就越熟悉,特别是绕过无忧潭后,虽说四周无花草,可这景致却是大体没什么差别的。
再往上行几里,窄道险途走过,便见豁然开朗一片平台,一座古刹茕茕孑立,看来孤影形单。
没错了,就是这里。
“到了!这儿就是!”
老伯带头往上头走了走,敲了这古刹的大门。过了没多久,便见一小和尚傻呵呵笑着冲了出来,一见到老伯就忙笑着打开了大门。
“我今儿带来了几个香客,哈哈,走走,快叫你们老和尚出来呀。”
小和尚嘿嘿笑着又转脸跑回去叫人了。
杜冉琴迈步登上这高台,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跳剧烈,充耳可闻,不由攥紧了拳头,鼓足气,大步踏入了这古刹。
这里头的布局倒是比那时简单了许多,就一道门,迈过门槛就见到里头的几座小寺,这会儿屋子都敞开了,从这头能看穿到那头。一个白须冉冉的老和尚在两个小和尚的搀扶之下,迈过了两道门槛,到了门口来迎接这难得一见的香客。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从何而来啊?”
杜冉琴仔细盯着这老人的容貌瞅了半天,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是……总不会这么巧,不,那人虽说是高僧……也不可能活这么久不是吗?
可是,这老和尚,怎么和贞观年间的鸣峒寺方丈,长得一模一样?
她眼神又落到了这老和尚拄着的手拐上,心头的讶异又更浓了几分。这拐杖她也觉得熟悉。那天晚上,她心慌意乱,可是却还记得那老和尚手里敲弄的木鱼。那木鱼音色甘冽,应是古玉雕成,而那古玉的色彩、纹理状若红木,她经营珍瑰阁多年,见过不少宝贝,也极少见过那种玉,这才不经意中记在了心里。
可这会儿,这老和尚手拐上头镶着的那两块玉珠,分明与那木鱼的质地一模一样。
“jessie?”乔见她呆呼呼杵在原地发愣,便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叫回了她的神。她这才慌忙回过味儿,微微眯起眸子,盯着这老和尚,一字一句道:
“我自长安而来。”
老和尚听见“长安”两字,布满斑点的皱手悄然一颤,别人似是没发觉,可她却明明白白看到了眼里。
“丫头挺会开玩乐,现在都说西安呐!”
乔虽有些压抑她的话,但见她目如磐石,就没打断,只是好奇地挑起唇,想看她费尽心思见这老和尚作甚。
老和尚听了这话,转身往里屋走去,边走边幽幽叹道:
“来,终于来了。”
杜冉琴一愣,细细品着他这话中意,便将老伯和乔留在外头欣赏风景,紧跟着这老和尚走了过去。绕到寺里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子里,老和尚颤颤悠悠踏进屋,才缓缓道,“来吧”。
她进了屋,席地而坐。
老和尚将拄的拐放下,也盘坐下。
两人正如那一夜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老和尚和那方丈,定是同一人。
“老衲无缘修的正法,没能成佛,本欲化作尘泥,再如轮回,重修一世,静候佛缘。却不料,竟因一事,而不得入。”
“方丈所言何事?可是与杜娘有关?”她轻声笑了,这一次,她倒是觉得心情彻底收拾好了,不会再犹豫,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无论如何,也要这老和尚指出一条明路。
“常人寿命不过百岁,老衲苟延残喘数千年,精力早已干涸,却求死不得,阿弥陀佛……今日终等到你来,也许老衲终可了却此生矣。”
老和尚说罢又是一叹。
杜冉琴听了这话,眼眸中更染上了一层不解,不由问道:
“方丈果真是同一人?并不是转生?方丈此番话中之意……究竟为何?”
“老衲身中鬼谷秘药,求死不得,不得不等到重见你之日,唯有将你指引回去,才能让鬼谷谷主将解药给老衲服下,老衲才能重入轮回……”
杜冉琴听了这话,打了个机灵,心中大抵猜到师父可能又找到了落崖之后的她,也救下了“她”,且也应该知道了“她”并不是自己。可是尽管如此……
“方丈,你说鬼谷谷主……我师父他如今应以化作尘土,如何还能给你解药?”
老和尚又念一遍“阿弥陀佛”,叹道:
“有因必有果。如若你能回去,那就拜托你向鬼谷谷主求情,让他将解药埋于鸣峒峰顶的千年古柏之下。待我能从古柏下挖出解药之日,便是我得以解脱之时。”
原来如此……呵,这时空可真是个麻烦事,千变万化,只要之前的动了一丝一毫,之后便会有极大的改变。好在,她既然存在,就说明这种相互影响的变化是动态的守恒,并不会因她去了那个时代,就有什么不可承担的后果。
这么一来,她就更要回去,毫不犹豫!
“原来这样,呵,真是多谢师父……若不是他这般逼迫你……想你那时对我的冷言冷语,多半是不愿我重新回去的。”
老和尚黯然一叹,似是后悔莫及。只是,他却藏了半句话没说,那发现他无法成佛,知晓了他弱点,故意设法绊住他的,却是另一个人。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错算他竟为了情之一字,舍下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