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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煦润的午休时间,阮灵芝坐在店里等咖啡,闭目养神揉着太阳穴。
昨天把打卤面抱回家,她便照着梁安所说,将土豆削皮和米饭一起放进锅里蒸着,南方地区不供暖家里空调只能制冷,小东西认生窝在软垫一动不动,还有点打哆嗦,她从自己的衣服堆底下抽出一件不穿的旧毛衣,裁开裹住它。
打开电饭煲,喷香的热气腾到脸颊,压烂蒸熟的土豆与米饭搅拌在一起,盛到它的食盆里晾凉几分钟,她洗干净手,捏了一些土豆饭凑到打卤面的鼻尖,许是它开始慢慢适应,现在它没有犹豫几秒,就伸出小舌头舔她手里的饭。
喂完打卤面,这才想起她自己还没吃饭,匆匆炒盘番茄鸡蛋,煮点汤正好配剩下的土豆饭,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打卤面钻出它的暖被窝,像早春苏醒的小动物,对陌生的地方充满好奇,这里挠挠,那里嗅嗅。
她越瞧越觉得可爱,直到它沿着墙边闻过去,找到门与墙夹角,蹲下的姿势很微妙。
阮灵芝愣住一秒,随即站起来想冲上去,“别别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她不忍看地捂上眼睛。
解决完排泄问题,小东西踮着步继续它的游玩,而阮灵芝由此联想到未来的画面,头都大了。
从回忆里将她唤醒的是咖啡店服务员,“阮小姐,您的摩卡好了。”
她握着暖手的纸杯,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时,盘算着下班到超市买两条小黄鱼回去。
记挂之余,阮灵芝顿然想到,她是怎么日子过得好端端,一夜间,竟成了忠心耿耿的铲屎官。
她摇摇头,不禁默念道,太可怕了。
刚放下电话的毛倩倩,听见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她抬眼看去,正走来的人及膝包臀裙下,一双细直的小腿,等人靠近些,她嘿嘿笑着,“灵芝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猜不到她这笑的内涵,弄得阮灵芝一脸懵然。
毛倩倩不再逗她,弯腰从身下捧出半身高的长盒,嘴里还配着音效,“当当!”
阮灵芝有点愣,眼前是黛紫的礼盒,里头躺着一束香槟玫瑰,不少于三十朵,样子不甚美好。
毛倩倩将礼盒递到她面前,一边说着,“刚好在你吃饭的时候送来,我就帮你签收了。”
阮灵芝连忙放下咖啡,接过来后,又问,“给我的?”
毛倩倩好笑的反问,“不然呢。”
接着她故作哀伤的说,“唉,我也想是送我的,可惜不是。”
阮灵芝表情微懵的打量这束花时,毛倩倩凑过来说,“这牌子的花店我知道,很贵很贵的。”
没留心听毛倩倩的话,阮灵芝发现花束里夹着一张名片,她抽出翻过,看清上面的字后,她将其握在手心,然后把礼盒放在前台上。
阮灵芝:“花能就放在这儿吗,我下班再来拿回去。”
毛倩倩眨了眨眼,“哦,可以啊。”
她说完,阮灵芝笑着道声谢,拿起咖啡走进办公区。
毛倩倩耸肩,抱起礼盒塞回前台下的柜中,看来送花的人非但不是男朋友,而且还不在男朋友的候补名单吧。
阮灵芝路过垃圾桶,抬手想把名片扔进去,迟疑一下,还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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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座大厦的灯沉浸在黑夜里,车灯闪烁蜿蜒成河流的姿态,就像没有尽头似的淌去。
陈忠良下班时间算是比较正常,但是所有格子间的灯,也只剩阮灵芝头顶这一盏还亮着了。
对匆促离去的陈忠良点头打过招呼,阮灵芝也赶忙收拾自己的物品,拿起笔记本下面压着一张名片,盯着一会儿,她手一摸扫进包里。
尚未走出办公区,迎面撞上毛倩倩,她略显慌张的说,“啊,灵芝姐,我正想来叫你。”
阮灵芝皱眉困惑道,“什么事?”
毛倩倩:“工厂那边打来问为什么样品没送过去。”
阮灵芝眼睛睁大,“样品?”
话音落下,她在脑袋里过滤一遍,立马拉着毛倩倩到前台,“电话给我。”
阮灵芝接过话筒,按下回拨键,接通后她急急说道,“您好,我是良嘉公司,请问刚刚打来电话问的样品,是上个月十二号签的那批吗?”
毛倩倩听不清电话那边说的什么,只是短短几分钟的通话结束后,阮灵芝从她眼前一闪而过,飞快地跑回办公区。
阮灵芝掏出笔记本急忙翻查,果然是今天必须和工厂核对,明天正式进入流水线,是她疏忽大意看错时间没通知到位,现在没有样品拆解工厂就不会开始生产,耽搁一天都是在烧钱。
她火速赶到储物室内搬出一个瓦楞纸箱,先搁在脚边,再拿起羽绒服外套穿上,同时说着,“倩倩,帮我看一下到东郊工厂,最快要怎么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毛倩倩十分惊讶,“你要自己送?”
阮灵芝抱起地上的箱子,用膝盖顶高一下,解释道,“这个时间找快递要拖延明天了。”
“好,我马上查一下。”毛倩倩边说着,回头跑去电脑前。
出地铁站,转巴士车。
冬天的车窗紧闭,弥漫着各色人群混杂的酸味,身后一位妇女怀中抱着的孩子正哇哇大哭,而阮灵芝抱着一个大纸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路面上有多少土坑石块,颠簸约五十分钟左右到达终点站。
所幸工厂离车站不远,她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容易摸准路,瞎绕几圈终于找着人。
厂子老板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糙汉,穿大棉袄,嘴里含着一根烟,即将烧到烟嘴。
交接完样品,他让阮灵芝稍等片刻,自己挤进旁边窄小的房间,不一会儿,扛着东西回来了。
“这些个……”他把沉甸甸的相机包,和三脚架递给阮灵芝,说着,“给你们陈老板带回去,上次厂里拍记录,问他借的。”
临走时,她不忘道谢,“谢谢您啊,这么晚了还等我。”
老板佝偻着背,嘴里叼着烟摆摆手,也没说别的话。
冬夜白寥寥的月色下,路灯光影稀薄,一片萧索。
她单肩背起相机包已经有些吃力,还得拎着三脚架,身上的羽绒服只能遮到大腿,之前阮灵芝一门心思扑在交货这事儿上,也没觉得太冷,现在下半截身子像被冰封住。
总算挨到车站,她牙齿冻得轻轻打颤,可是却看到空无人影的站台,忽闻叮叮当当的响声,她迅速转头,走来者是一个穿得像驻站职员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饭盒,边走边挥动手臂甩着水,瞅她一眼,说,“末班刚走,没车了。”
阮灵芝听后愣住,估计是冻坏了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看阮灵芝的模样就知道是市里姑娘,还带着大包小包,于是他好心说道,“你往外边走走,有私家车停着就是拉活儿,我也不敢打包票说这地界没坏人,大晚上的你可多长个心眼。”
她走出车站没多远,看到有且只有一辆白色桑塔纳停在路灯下,轮胎上方的车身溅满泥点。一个穿着件黑夹克,留着平头的男人,蹲坐在车旁的路牙石上抽烟。
阮灵芝上前问道,“师傅,市里走吗?”
他依然蹲着不起身,一边抽烟,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五百走。”
阮灵芝稍显惊愕,“五百?”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晚都去上面苹果园拉游客了,这里就我一辆,反正五百我给你载市里随便哪个区,你不走我也不能勉强是吧。”
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阮灵芝只好上车。
这些摄影器材太笨重,她钻进后座便开始想法子,把自己随身挎包装进相机包里。
阮灵芝埋头捣鼓一会儿,听见前面传来问话,“你是记者吧。”
她抬头,“啊?”
男人面色不善的说,“是来暗访的吧。”
阮灵芝慌忙摆手,“不是的……”
突然的刹车,阮灵芝没系安全带差点撞上驾驶座的椅背,男人没好气的说着,“别装了,我都看见你的摄像机了,下车下车,我不拉这趟。”
阮灵芝着急说,“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
他声色俱厉的打断,“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最烦你们这些记者了,缺不缺德啊你们,成天搁这钓鱼执法,今天我算是触霉头了。”
男人开车窗,点上烟,死活不走的架势,阮灵芝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但见他充耳不闻的样子,她也只能拎上东西,打开车门。
阮灵芝前脚下来,后脚车就开走了。
看着那辆桑塔纳远去的方向,她终于气急败坏地喊,“谁他妈暗访背着三脚架!”
当车尾灯小到像几颗红豆时,阮灵芝环顾周围真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黑漆漆的堪比荒郊野岭。她想着找个地方坐会儿,刚往前走几步,脚软崴了一下,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十几分钟后,阮灵芝又回到车站,脚后跟估计磨破皮了,眼下分不清疼还是冻,她走到值班室的窗前,里头电视机还开着,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阵夜风呼啸穿过耳畔,一点呓语呢喃的声音掺杂其中,她小心翼翼地挪步到值班室后面想一探究竟,结果被躺在地上的东西吓一跳。
仔细看是个流浪汉,不需要靠近也能想象出,他周身散发着酒精、汗水和尿液的*气味,就像一只骆驼死在酿酒厂。
他一动身子,她惊得向后踉跄一步。
阮灵芝躲到不远处的站台,在有灯照着的座椅坐下,往掌心里呼口热气,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号码拨出,接通后,她问道,“珠儿,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端人声杂乱,李碧珠赶着说,“我马上要开会了,有什么事?”
阮灵芝顿了顿,说道,“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随便打个电话,你忙吧。”
说完阮灵芝就直接挂下,李碧珠将手机拿到眼前,她心有疑虑,但被身后的人传唤,便把手机搁在桌上,匆匆去会议室。
这边,阮灵芝眉头紧皱,正在电话本里翻着,感觉找谁来接她都不太合适,忽然瞥见包里夹层露出白纸的角,她拿出那一张,曾夹在鲜花里的名片,上面写着何思淼三个字,以及他的手机号码。
阮灵芝垂下捏着名片的手,抬起握着手机的胳膊,呼出一口气,拨去一个电话。
明明已经接通,那头却无人说话,梁安纳闷的问,“这电话是通了吗?”
阮灵芝忙答,“通了。”
梁安扬眉,“那你说。”
阮灵芝把目前的情况简单概述一遍,最后补上一句,“如果你有事要忙就别来了,我可以再想办法。”
听完,梁安冷静的说,“你把手机定位打开,然后地址发给我。”
阮灵芝愣一下,然后准备按他指示操作,只听嘀嘀两声,她慌说,“我手机要没电了!”
梁安镇定的柔声道,“好,你别怕,就在车站等我,很快就到。”
阮灵芝刚嘴硬,“我没怕……”手机就自动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