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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绑成一串的人从衙门正门被鱼贯押解出来的时候,整个三一街都沸腾了:这群人都是在衙门里行走的,都是平日里因为好工作而趾高气扬的家伙,很多还是衣冠楚楚的以师爷、大人亲戚自居的贵人,此刻却像罪犯一样在治安官的枪口下五花大绑、彼此捆索相连押解而出,游街一般徒步走向治安局,对于衙门外已经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而言,这是多么奇怪和让人激动的事情。
那一串串的人走到哪里,彷佛磁石,人群就如同铁屑,跟着他们一团一团一堆一推的围绕上去,围着他们,弯腰低头去看他们已经垂得很低的脑袋,有人还用洋油玻璃灯坏心肠的照清他们的脸,一旦认出一个人,就大声叫出某某师爷的名字,人群后面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异口同声的大声叫喊着这个名字,还不忘加上“师爷”“办事员”等衙门称呼,然后发出哄堂的大笑,在这种围观的屈辱和恐惧之下,那伙人没走几步,就全部泣不成声了。
当然被捆成一串的人里面有人扬起脖子用本地话大叫:“我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家都出来了?难道你们也造反了?老子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仅仅是在衙门里过夜,这也不行吗?”
而这才刚刚开始,又有一批人好像黑潮一样推开散沙般的百姓,涌到这群“罪犯”身边,那黑潮里响起张其结的大喊:“刘国建这个贪官污吏!任人唯亲!巧取豪夺!鱼肉乡里!今日终于受到上帝的报应了!哈利路亚!感谢神啊!”
随后李广西狠狠的叫嚷也跟了上来:“刘国建勾结流氓恶棍,威胁我的儿子啊!他们还把王鱼家给诬陷在牢里了!你们罪有应得!”
两人大叫大嚷立刻激起了身边簇拥他们的黑潮的响应,立刻那串人周围响起了一片:“该死狗官!作恶多端!哈利路亚!”
这黑潮自然就是两人和王鱼家等人的工人,因为刘国建整人,封了两个大工厂,李广西不敢开工,里面的工人没有活做,工厂主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满额收入,人人自然都怨气冲天,而且工人并不是一个人,他是家庭的顶梁柱,代表了一个家庭,这群人自然跟着老板深恨刘国建一伙。
然而张其结他们大声指责辱骂刘国建,还存了煽动百姓的心思:因为刘国建这家伙能力厉害,对龙川发展确实功高至伟,小老百姓还真不恨他,因为地位差得天差地别,不像张其结他们受到了直接勒索和打击,因此工厂主带着自己的工人沿途大骂刘国建,扣实在刘国建的大帽子,来取得民意支持,方便后面要来的刘国建和张局长的朝廷对质。
老百姓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听张其结他们一嚷嚷,然后那么多工人和他们亲属附和,他们自然也跟着大眼瞪小眼,很多人彼此相询:“原来刘大人是个贪官?他不是挺好的吗?”
慢慢的,有人也附和工厂主和工人他们了,毕竟那么多人说刘国建坏话,这个人应该不是好人,然后人群的质疑变成了:“对啊!他肯定是贪官,只是我们不知道,否则治安官能逮捕他们啊?”
“呸!打死这群王八蛋啊!”有人开始推搡被俘师爷,接着有好事者笑容满面的冲过来,一脚踹倒一个师爷,他们都被捆成一串,一个倒了,其他的也跟着歪歪扭扭了。押解治安官慌不迭的用枪托赶开这群人,大骂着威胁着不得妨碍他们工作。
人群不敢再过去直接打人了,不知道谁开始朝他们吐唾沫,立刻唾沫如雨点落在了人群中的俘虏身上,呸呸呸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一片。
刘国建被带了出来,是坐着治安局马车出来的,他在衙门里要被带上马车前四处看了看:周围荷枪实弹站岗警戒的治安官和民兵们,带着又兴奋又有点梦游般难以置信的嬉笑表情打量他;不远处大门口一扇他换上去的铁栅栏大门被推倒在地,扭曲成一个曲面;扭曲铁门对面就是被射得如同蜂窝一样的带玻璃窗的小门房,被刷成纯白的墙体上和玻璃渣上还留着曾经忠心守卫的血;衙门外面一波又一波的“贪官该死!”、“刘国建该死!”的浪潮越过墙体涌了进来。
“我什么时候成贪官了?他们造谣!”刘国建既恐惧又愤怒的低吼了一句,但他身边的两个治安官笑眯眯的摁着他的头,把他推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在外边他绝不承认的一波一波辱骂传进来的时候,刘国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整个县城如同有了生命,变成了鬼魅般的妖魔海洋,要把他这个小舟撕成碎片。
不错,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百姓今夜变作了另外的样子,整个县城活了过来,而且在对着自己狰狞的扑了过来,推搡着他恐惧的灵魂。
两个治安官夹着刘国建挤在马车后座里,坐了一排,在街上行进的时候,旁边一个治安官朝外看着,笑着对同僚道:“整个县城的人都出来了吧?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另外一个沉默了一会,扭头越过浑身还在颤栗的刘国建朝同事问道:“二仔,你说咱们这冲进衙门逮捕了所有人,这算造反吗?”
“算个屁啊。张局长既然说话了,事情还有跑吗?咱们局座平时不说话,一说话那就是对的!”那人说着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刘国建,笑道:“谁叫咱们市长包庇嫌犯的?衙门怎么能成匪穴呢?人人受造而平等,法律就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叫都是神造的呢?错了!错了!我该死!我说错话了!皇太子万岁!皇太子高于法律!不过,咱们这是依法办事,真正的忠君爱神,对吧?”
“是这个道理!”另一个人好像要说服自己蹦蹦跳的心,他叫道:“两福建人还持枪拒捕呢!茶楼后院那小子还居然射击官差,就是该死!”
二仔这时用手指敲着马车玻璃窗对同僚叫道:“看!那边张长老和李老板他们也都来了,人家都是聪明人,又是咱们县城公认耶稣入心的好人,这次事情要不是咱们的市长没有理,人家也不会领着工人和民兵上来协助我们对吧?”
“对对对!张长老又虔诚又会做生意,他怎么会做错?”另一个人这时的声音听起来彻底放松了,他甚至笑了起来:“李医生也来支持我们呢!李医生来了,那就是耶稣站在咱们这一边!见了陛下,怕也咱们有理!”
二仔大笑起来:“妈的!咱当然有理!李医生在我屁股后面提着药箱呆了一夜,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死伤。而我打光了我的子弹袋,天知道我那些子弹都打到哪里呢!爱人如己就是这样,震慑罪犯就够了,执法成功却没有杀人。”
另外一人捂住肚子在乐,笑道:“咱们是有爱的警官,连咱们枪和子弹都是有爱的,不伤人,哈哈!”
“这秩序本来是我建立的!却反过来要撕碎我?我不该想改变秩序的…….”马车里的刘国建悲愤的叹了一句,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去,在吓了一跳的二仔面前拉上了窗帘,然后在两个警官中间弓下腰了,额头压在自己双膝上,两手死死捂住了耳朵,滚滚热泪立刻浸湿了他的丝绸睡裤。
在心中狂乱的恐惧和痛苦中,刘国建艰难的回忆着:
他接手的龙川县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是一个贫困、破烂的县城,刁民遍地,乞丐随处都是,刚刚因为铁路民乱,县城被杀得血流成河,那时候他坐着滑竿进衙门的时候,平民看他的眼睛都是惊恐不安的,破烂泥地上的血还没干呢。
而现在不论贫富贵贱嘴里都满怀敬意的长老会,是不是也沾了那占据县城中心光彩夺目的中心教堂的光呢?长老会那时候不过是缩在县城破败四合院里的教会,用一块被虫子蛀了的四方木板当名牌,礼拜时候信徒坐在歪歪斜斜的小条凳子;是刘国建咬着牙勒紧裤腰带,在这个破县修三一广场,修中心教堂,要把信仰摆在县城的最中央,让不认识基督的人一看都会肃然起敬;那时候他为了跟着皇帝走,真是一分钱也没有贪墨过啊。
那时候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也不是现在德高望重的样子:张其结算刚入城的乡下土豪,留着一个扎眼的辫子满县城晃悠,得知这个人要修建一个纺织厂的时候,刘国建和张其结蹲在还是水坑的纺织厂和火车站地上研究工厂规划,很多地产主人还是刘国建帮着张其结说服购买下来的,那时候县城人谁在乎张其结呢,不过就是一个去过西洋的乡下人而已;倒是看见帝国大屠杀之后派来的县令吓得魂不附体,那时候的张其结何曾这样傲慢呢,他满嘴、满嘴的“多谢大人!”“恩典难报!”呢;
而李广西呢,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开,因为开了个铁钉厂就自以为中西贯通而得意洋洋的混蛋,天天端着一个鸟笼子,在衙门斜后面的鸦片馆打麻将、抽大烟;是刘国建劝他既然你是本地洋钉大王,和机械打交道,是不是升级工厂、制造机械零件呢。那时候的李广西见了刘国建总要装模作样的用儒家礼仪抱拳鞠躬,还说什么:“县令大人就是我的恩师啊!”“我有今日都是县令大人提携的恩典啊!”
张局长那时候也不是现在这种隐于水中的巨鳄般的角色,刘国建在和方秉生一起修建铁路的时候,就和张局长认识,那时候的张局长是个铁腕狠戾、满眼都是凶光的家伙:爱财如命、心黑手辣;方秉生给张局长送了点银子,张局长就敢指挥手下排成战列线朝当时还没想到要拿出枪炮来的手无寸铁的示威农民开枪。
刘国建接手龙川县县令最大的担忧就是不好控制张局长这个家伙;
然而上任之后,却发现自己面对的完全不是桀骜不驯、不听指挥或者贪赃枉法的张局长,而是一个两眼茫然、浑浑噩噩、天天不办公溜去教堂闲逛的废物。
这个家伙因为全家差点被灭门,性情大变!变得郁郁寡欢、胆小怕事、做什么工作都拖拖拉拉的、谁也不敢得罪了!连逮个贼,他都要慈眉善目的劝说一番放掉。因为局长不作为,县城治安一片混乱,甚至于有人在衙门口抢劫杀人。
有同僚就建议刘国建朝朝廷报告,说张局长可能受刺激了,办事不力,建议换一个人做局长;但是刘国建想着和张局长有点修铁路的时候交情,而且张局长在龙川干了好多年,家也安在这里,熟悉情况,就没有上奏朝廷换张局长。而是天天和张局长聊天、拉着他一起巡夜、一起上教堂祈祷忏悔;结果半年后,张局长心病好了,才重新成为刘国建的左膀右臂,
张局长这个人原本就非常有能力,否则他也不会当年那般野心勃勃到射杀平民都无所谓,因为他性格大变,丢掉了原来的野心,变得既有原则又非常圆滑,黑白灰通吃,还学着收买人心、安抚百姓,作为话事人平衡黑白灰各种势力的争执,后来慢慢的竟然成为了县城第二号有权势的人物。
到了近一年,身为位高权重、全县级别最高的吏员、抓捕罪犯无数、别的地方同样职位会仇人遍地的局长,此人竟然把手枪锁在办公桌抽屉里,任何事情任何出动绝对不带枪了,因为他已经手腕圆润到了:整个县城三教九流、精英屁民、信徒罪犯全拜在他的脚下,到哪里都是欢呼声一片,别人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绝对龙川本地人,但提起这个广西籍的局长,人人都竖起大拇指说:张局长绝对比本地人都本地人。
而这条隐藏的大鳄,完全就是刘国建当年一念之慈扶持起来的。
这些人和这些东西绝不是刘国建刚刚踏足的那个破败龙川的格局,那时候的格局是宗法(儒家)、愚民和温饱。
这么看来此刻县城的精英格局:教会、吏员、西学工厂主――意即思想(基督)、权力和金钱,竟然都是刘国建自己培植出来的,毕竟龙川变成了大宋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啊。
龙川太穷太小,改变格局这事,上一任县令没有做到,但因为民乱:宗法被海皇的刺刀铲平了,然而愚民和贫困还在。刘国建当时的任务主要是利用教会给予愚民以灵魂温饱,赶走愚昧、利用铁河和西学赶走贫困,给予愚民以**温饱。
但即便如此刘国建他改变的格局的时候也非常艰难,他为此付出了艰苦的努力,他暇不暖席、夜以继日、孳孳不倦、继晷焚膏、废寝忘餐、发愤忘食的为龙川工作。
张局长是广西人,三年里起码回过一次老家,但刘国建一次也没回去过,每年春节都在教会和当地百姓一起吃慈善粥。
在从一个福建偷渡客变成一位宋国功勋县令的奋斗过程中,他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整个龙川在他的努力和西学冲击下日新月异,竟然摘取了十大模范小城市的桂冠,他完成了他前面几任宋国县令前辈都没完成的伟业。
但是成功带来的声誉,是双刃剑,随着他的就职大照片和无限通兑宋国反洋的钞票抵达家乡,村子轰动了,在供奉在祠堂的家谱上,他的姓名被描红,这是村子出了一个大官啊,而且不是在清国当官,是在路上都可以捡黄金的宋国当官了啊,他的老父亲一夜之间成为权势仅仅次于族长的人物,家门槛都被踩平了,不过无所谓,洋房正准备盖了。
然后就是一波又一波的乡亲跨越国界来找他就食。
这不是麻烦,这不是讨厌的穷亲戚,这是自己的面子,这是自己成功的勋章,一个重视乡情的异国奋斗的福建人怎么可能拒绝呢?
结果身边的老乡越来越多,而且来得也越来越快,刘国建绞尽脑汁替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安排职位,寻找工作。
但是压力越来越大,老爹来信经常说隔壁a村某某某在清国当县令,一次就给家里了五千大洋;隔壁b村某某某在宋国京城做生意发达了,给村里翻修了祠堂,带走了几十个同乡给他做工人;隔壁c村某某某在宋国当上了小刀军团的军官,当海盗和当清国水师军官的老乡立刻踩破了那家的门槛、礼物堆积如山;隔壁d村某某某在新金山(澳洲)挖到了金块,发了财,回家就起了八层楼高的碉楼…………..最后总要加一句:你是咱们村出得最大官,而且还是宋国的官,村里就靠你了。
看着这些老乡在不同的世界努力奋斗,让自己家族光宗耀祖并且服务乡梓,多么的荣耀,但刘国建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县城,感到的是无比的压力。
比以前有钱多了,但是没法一次给家里五千大洋;比以前位高权重,但是安排不了那么多老乡,因为在宋国要通过考试才能做官吏,自己能捞到县令,都是很神奇的运气。
然而不能让家族蒙羞,刘国建眼看龙川发展起来了,就想尽办法安排乡亲,最好的地方以及自己能管的地方就是衙门,什么人都想尽办法往里塞,后来以致于动不动麻将轻轻松松开四桌了。
人多力量大,但是人多胃口一样大。
慢慢的,在身边围绕的老乡们说这个富了那个发了的有心无心的言论中,刘国建也慢慢的想在自己管事的这片区域发一笔,毕竟自己流血流汗种出了庄稼了,总要收获吧。
原来仅仅为了出人头地的信仰努力工作,现在既然龙川已经越来越好了,他忘了自己的理想,和原来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原来住一分钱一晚破客栈的偷渡客被遗忘了,刘国建开始后悔在努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捞一点。
刘国建想改变这秩序了,把它变成老乡嘴里时常提及了满清秩序: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员可以刮地三尺、官员可以一手遮天、官员可以一切通吃!只要有权!!
但是刘国建想伸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种的这片庄稼不仅有玉般的果实,还有刺!
清国官员可以多收粮多收税,但是宋国这边因为有教会,任人欺侮的农民往往把缴粮权交给教会,就像满清农民把这个权力交给有特权的杨乃武那种秀才一样,但宋国刁民比满清更利害,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可以通过教会从县城调来识文断字、法律报纸精通的人替他们缴粮食,官差不敢乱来,因为一言不合,就是上报纸或者告到衙门里来了,现在城里那个天主教神甫法国老头当年就是靠替教民打官司在龙川立住脚的;
商人更不好对付,长老会商会本来是刘国建的好朋友,为了自己的政绩和龙川发展培育起来的,但是他们发达之后,尖牙利齿从脚趾头武装到头顶:有自己的组织――教会;有自己的法律武器,甚至专门雇佣打官司的讼棍;而且有报纸撑腰;有大量的工人,他们不仅给工人洗脑,把他们变成基督徒,视自己为德高望重的信仰导师,让愚民言听计从,子子孙孙都恨不得为他们打工;而且不惜利用愚民,一群群靠他们吃饭的愚民工人把他们看成皇帝一样,甚至组织起来和黑/帮来次流血大械斗都在所不辞;他们懂西学,嘴上都是什么人人平等、宋国以商为贵的屁话,刘国建在他们忘恩负义拒绝给自己亲戚个职位、甚至在小报上影射自己把衙门变成赌场后也无可奈何;
在清国操纵官司很来钱,可以吃了被告吃原告,但是就这一项大收入也被朝廷分去了,大官司刘国建这种县令没法插手,而是交由两个月一来的巡回法庭法官决断,原告和被告都不在乎县令的,因为法官和刘国建这种县令根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互相不管,送钱也是送给巡回法庭的法官;
在官吏分流后,张局长作为高级吏员(事务官)不再是刘国建(政务官)的上下级关系,两人成了不同的系统,虽然有命令的权力,但对治安局局长任、免、升、迁的权力都失去了,治安局变得非常**,同时也代表着更加强力。
虽然张局长在刘国建面前经常抱怨他们要三年一考,留职、升职、转职都要考,不仅考专业笔试,连体育也得考试,害的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拉着秘书早晨跑步。但是刘国建还是看得出张局长眼里的喜色:朝廷这么搞,吏员就可以深深扎根本地,不再是随着政务官来去跟着走,不再是是铁打营盘流水兵了,拥有更大的**性,随之而来就是更高的重要性和更大的权力。
清国一群盘根错节的老吏也可以板上钉钉的操纵雏儿县令,而宋国把这个秩序化了,把潜规则变成明规则了,任何一个吏员怕是都想着终身呆在这个职位上。
那时候刘国建还没领会张局长这喜色的涵义,只是认为老张本来就想扎根龙川的人,也没认为老张会给他添乱,因为他熟悉老张的性格,知道老张是个吓破过胆的男人,不想再经历任何风雨,以后的工作也证明了刘国建的判断,虽然改制之后,在报纸和内部通报上,经常看到外地政务官和强力事务官打奏章官司,互相攻讦、造谣、抓小辫子,弄得彼此不共戴天,但是张局长从来没有给刘国建添过乱,刘国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结果在刘国建认为方秉生的重回龙川给他带来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机会的时候,(刘国建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收益,是龙川人太抠,抢夺了自己这个出力者的果实),他因为有了强力的民主党后台,选择与自己建立的新秩序为敌,刘国建终于明白张局长那喜色的意义何在了。
就在于他有了选择:是保护铁打的营盘还是捍卫流水的兵!
选择就是权力!
但是,很不幸的,一个可以终身任职的吏员天生就是铁打营盘的捍卫者!流水的兵即便功劳盖世、权势熏天与他何干呢?
以秩序守护者而得利的张局长在刘国建和他一手营建的当地秩序互为仇敌的时候,决然的投靠了刘国建的敌人,一刀子捅死了刘国建自己。
张局长坚定的维持这个新秩序,不止是他,县城所有精英和既得利益者包括龙川堂黑/帮在内的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维持这个秩序,而可笑的是这个秩序是在刘国建的牵头和努力下建立的。
他们竟然不惜枪杀作对之人和武装攻击衙门来完成“处决”秩序破坏者刘国建的目的。
任何秩序竟然都是有生命的,旧秩序为了保卫自己发动了刁民打跑铁路公司、占领县城;而三年后,新的秩序一样为了保卫自己,发动精英以造反一样的方式毁灭了危险的敌人、自己的奠基者之一――刘国建
“在旧秩序的废墟上,我一手建立了新秩序,但是这新秩序竟然不容许我改变分毫,我不过想拿取我应得的酬劳,你竟然立刻转头咬了我!你这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刘国建手指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汩汩而出。
马车早已停在治安局门口,看着泣不成声的市长,一个治安官要去揪他下车,但另外一个制止了他,那人看着肩头耸动的刘国建,摇了摇头,说道:“让他哭完再说吧。毕竟,他曾经是我们尊敬的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