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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闻听村里的陶益能遇见陛下并被提拔了,邻居同志们纷纷来道喜,和陶家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傅仁涌眼巴巴的看着大家涌进来,拿着水果、粮食来道喜,伍长老婆还特别拿了布出来,和村里的婆娘们给陶益能量尺寸,“小陶以后就是咱们伍咱们村的金凤凰了,第一个大官了,得穿得喜庆点去见陛下啊。”
陶益能笑得满脸红光,连连道谢,慨然自若的接纳大家的恭喜和礼物,确实是少年老成的风范。
旁边的傅仁涌一直围着大家在转,嘴里塞着李家大婶给他的饼子,眼神都是羡慕,突然他看见自己老爹和陶益能的父亲还有伍长和联队长(村长)几个人进来。
陶父走路一瘸一拐的,自己父亲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里,另一手揽住他的腰,好像拖着醉酒的人一样行走。
等他们走进,陶父抬起头朝屋里看来,傅仁涌吓了一跳:陶父胸前、两腿全是泥土,哭得两只眼像桃子一样肿胀,眼皮缝就像熟透烂掉的桃肉疤瘌那样,从里面咕咕流着水。
“儿啊......”看见陶益能,陶父身体一坠,就想往地上扑,自己父亲死命的抱着他的腰,伍长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扶住,几乎是脚离地的抬进了屋里来。
他这个样子,屋里的气氛就怪了,大人们开始不说话,伍长挥手让自己婆娘带着几个女人走开,嘴里不停的在劝:“老陶......你哭什么啊......这是好事.......”
“爹。大叔摔倒了吗?”傅仁涌还不懂事,凑过来看看陶父,扭头问自己父亲。
“没有......你不懂......去外面玩吧。”父亲小声的说道。
“父亲大人!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陶益能上前一步分开众人,对父亲讲道:“今日耶稣之光光照我大明,陛下明主英武,国家需要我献身服务,投笔从戎有何不可?”
“你心里有小人!你被骗.....”陶父大吼一声,接着想起这话不能当众讲。捂住脸。嚎啕一声又大哭起来。
从那天开始,傅仁涌晚上就睡不好了,因为天天听到帘子另一边陶家父子吵架,内容无所不包:到底谁是真理谁是谎言。孔子vs耶稣;死去的陶夫人是谁杀的。长毛vs清妖;还没成亲无后为大vs下地狱才是大!神会赐我贤妻;去了京城以后人鬼相隔。危险vs荣耀........
有时候陶父哭,有时候陶益能哭,有时候耳光啪啪啪啪的。有时候陶父会咬牙切齿的大骂:你不是我的种,你是鬼的种......
傅仁涌心里纳闷:当军官骑马打仗这么威风的事,隔壁吵什么呢。
父亲这时候会轻拍自己后背,小声道:“闭上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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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陶父如被掏空的骷髅整日坐在村口向那个方向眺望,有时候会自言自语、拉住很多人、甚至连傅仁涌这种小孩都一把拽住,急急说道:“陛下怎么会看上我儿子?我儿子现在只是个农夫!他日理万机一定早忘了这件事,对不对?”
但是明王很明显是个言出必践的统治者:在一天下午,一个浑身戎装的骑兵雷霆般的驰入村子,口头嘉奖该村对幼儿教育水平不错,命令村长伍长做好协助陶益能启程的准备,并说因为陶益能爱神忠君、对答如流很得陛下欢心,回程的明王将在明日视察村子。
大家一片欢腾,村长一口气点光了村里所有的鞭炮,婆娘们齐齐跑进陶傅二家的房子,给陶益能准备新衣服、收拾行李。
“我们能见到陛下了!哈利路亚!”小孩们也跟着欢腾,接着有人发明了一个谣言:“陛下会每个人都赐予一顶军帽!”傅仁涌高兴得都跳着走路,一直跳到晚上,晚上坐在村的欢送庆祝宴会上的时候才发觉两腿肚子霍霍的疼。
到了晚上,傅仁涌的爹白天累了一天,上午干农活下午杀猪宰羊的庆祝,很快就鼾声如雷了;帘子那边很快也响起了鼾声,陶益能的,这孩子到处行礼告别,又给大家做了一场布道,也累得睡着了;
傅仁涌还是兴奋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老爹和隔壁熟悉的鼾声,如同摇篮曲,傅仁涌也开始眼皮打架,但又担心第二天睡过了头,见不到陛下和那些军官士兵,拿不到要赐给自己的军帽,急得拿手指撑开自己的眼皮,死活去瞪屋顶上的房梁。
就在这时,他听到帘子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担心陶益能老大那些乡亲送的食物招来了老鼠,他扭头去看那一边,却看到帘子另一头的屋梁隐隐有红光闪现。
太好奇了,傅仁涌睡意全无,他轻轻的在床上爬起来,跨过鼾声如雷的老爹,光着脚踩在地上,走了几步就是帘子,他蹑手蹑脚的凑近当墙的竹席,把眼睛凑到上面的破洞上朝隔壁张望。
他看到屋里那张破床上睡着一个人,陶益能,睡姿永远是头朝上仰卧,两手交叉,据他说,那是他爹苦苦给他校正过来的;床边的凳子上摆放着村里给置备的新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凳子下面是个四四方方的行军包,伍长亲手替陶益能打好的,旁边还有大包小包,那都是乡亲们非要让陶益能带着去天京的食物什么的。
好像缺了一个人。
傅仁涌眼珠转动,看到了一闪一闪的红光,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用力去看,才发现那是一个蹲在地上的人挡住了一个小瓦罐。瓦罐上面还被扣了什么遮挡着里面的火光,他蹲在那瓦罐前,两只胳膊张开,好像在微微颤抖,这影子被投射到屋顶上,如同一只巨大的怪鸟在啸叫着。
没一会,那人支开着双臂转身站了起来,傅仁涌看清楚了:正是陶父。
他两只胳膊那么微微展开着,朝着儿子走去,那姿势仿佛是要拥抱儿子。但是手臂的尽头却是两点诡异的红点。如同未燃尽的灰烬飘荡在空中一明的刹那光景。
陶父走到床头,慢慢跪下,两手还是展开,如同要去温柔的捧起儿子的头。他嘴里在嗫嚅着什么。如同在念着什么咒语。傅仁涌听到还有啜泣声传来。
突然他两手猛地一闪,手臂尽头的红光在傅仁涌眼里化作两条赤红色的丝线,一下子连进了床上熟睡的陶益能的面容之中。
“哇!!!!!”凄厉的惨叫如炸弹一般爆炸开。摧枯拉朽般撕裂了那啜泣以及夜的寂静。
傅仁涌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陶益能躺的床上扑闪开一团黑影,接着被那闻所未闻的惨叫吓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一脚蹬塌了当隔墙用的破竹席。
堂屋的景象恶鬼般肆无忌惮的涌了过来:陶益能已经摔在地上,惨叫着捂着脸打滚,凳子被撞倒了,新衣服、食物被滚压一片狼藉;还有一股肉烧焦的滋味。
以及跪在床头朝这边看来的陶父眼神,那是比黑暗还可怕的绝望和枯竭。
“爹啊!”傅仁涌也在地上坐着朝后退,接着他站起来,转身猛推着床上的父亲,在堂屋的惨叫声中也嘶吼起来。
刚刚,陶父用烧红的钢针刺瞎了自己儿子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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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陶!你这是疯了啊!你怎么...怎么下得了去手?!!”被惊醒的父亲冲到堂屋,看到这一幕惊呆片刻之后,一边把陶益能往床上抱,一边又惊又怒的回头斥责跪在床头不言不语的陶父。
“傅老弟,益能是我家独苗,我们陶家就靠他传宗接代了,我死也不能让他当兵!”大屋里,披头散发的陶父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傅仁涌的爹疯狂的磕头,眼泪、泥土、和额头上的血涂在脸上了,让他狰狞得如同一个疯鬼,傅仁涌吓得躲在老爹身后,死死拽着老爹的衣角。
“他瞎了也比乱世战死好!我养着他,我用尽一切法子给他买媳妇,我一定要给陶家留后!”陶父仰天嘶吼起来。
“唉!”老爹狠狠的一跺脚,那是一种理解的叹息和无奈。
半个小时后,全村几个伍的人都来了。
“畜生!你特么这么狠,让我们怎么办?明天陛下就会驾临了!”伍长揪着对着十字架挂画跪地不起陶父的头发,狠狠的用拳头打他的头,陶父既不争辩也不哭了,就默默的仍由他打,在被伍长怒不可遏的一脚踹倒之后,他爬起来转了个方向,继续跪朝堂屋里墙上十字架挂画的方向。
村长阴着脸,对着陶父跪地面朝的墙壁走了过去,把那副画像取了下来,转了过来,看了看,然后凑上蜡烛看了看背面,然后叫道:“各位弟兄过来看。”
这时陶父才第一次表现出恐惧和不安起来,他对着那副被拿在人手上的画,如同追光的向日葵,再次跪准那个方向,伏地嚎哭起来。
很久之后,傅仁涌才听说那次大人们在陶父的十字架挂画后发现的是密密麻麻的用小楷精心写就的人名,那是陶家百年的家谱,人名不计其数、关系错综复杂,陶父这个人竟然在身无片纸流浪几年后、还能全部默记复写出来。
“陶家啊,都是极聪慧的人,也算是儒家宗法的忠心门徒,但是耶稣说: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可怜这些儒家门徒,大愚若智,可叹啊。”父亲有次对傅仁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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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王陛下驾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