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魔镜世界(下)

司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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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庄坐落在城中南一处最好的地段,门庭甚是广阔。少年的小手紧紧地拉着卫淇的紫袍亦步亦趋地来到第一庄前,只见眼前两尊人余高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立于庄门两侧,朱红色的大门正上方匾额高悬,上书“第一庄”三个鎏金大字,端的是气势非凡。

    水眸微抬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上虽然瞬息万变,卫淇面上却不显分毫,一袭异样的紫袍领着身后的少年淡定地上前,端着一副高傲的架势却还是有礼地问道,“此处可是第一庄?”

    “姑娘有何事?”侍立两处的门房自然很快地拦手挡在她前面,声音虽不盛气凌人但自有一股大家府邸的傲视在。

    “治病。”口中轻吐出两个字眼,卫淇抿着唇静立在一旁,看他们接下来的反应。

    两处旁门对视一眼,眼神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看上去仅有二八年华的少女,往日见惯了那些上府来骗吃骗喝的庸医,对于少女心上自然生了些轻视,也不愿白费力气进去禀报,“如此姑娘还是离开吧。”

    听出门旁语气中的轻看和不耐,卫淇脚下的靴底轻轻在地上挪了挪,细长的柳眉微微挑起,水晶般的黑眸中带着隐隐的魔兽威压直直看着两个拦路的门房,剔透的嗓音按捺不住轻哂了一声,傲娇性子即刻上来了,“啧,告示上说的倒是漂亮,说是只要能治好你家少庄主的小命,无论是谁都可前来。怎么本姑娘来了,倒是连大门都进不了?”

    两处门房见此,想着少女也许不是个可以忽悠的,担心在庄门前闹起来传进里头少不得要吃一番训斥。其中一个赶紧告了声“稍后”快速地奔进府内,另一个微微躬着身声音中带了万分的歉意,态度一改之前倒有些客气起来,“欸,姑娘有所不知,自从少庄主染了怪疾,近来府里来了好些骗吃骗喝的庸医,这不都被狠狠打了一顿丢出去。所以方才才会多有得罪,也算是试探来人的一种,望姑娘不要动气。”点头哈腰的语气倒是恭敬,然而卫淇细细揣摩之下却分明感觉到了言语间的一丝轻慢和警示。

    “哼!”玉手纤纤漫不经心地勾起一小绺垂在自己肩侧的乌发,卫淇也不丢分地硬闯进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静待着里间的回复。

    没一会儿,进去通报的门房就畏缩地跟在一个粗看上去已近花甲却依旧精神矍铄的长者出来。

    长者浑身透着一股子精明,平静的虎目间带着一抹隐隐的威势,看身后的门旁的气息该是走了不少的路亦不见一丝轻喘,且脚下生风想必是个会武的。

    “劳烦姑娘久等,第一庄有些招待不周。”长者说话间,左右门房暗自退至原位,古井无波的声音中没有因为卫淇年纪轻轻而有一丝稍怠,“姑娘请随我来。”一抬手便亲自领着卫淇两人往庄内走去。

    第一庄占地极广,府内又布置精心。卫淇跟着长者后面踏在一处青石铺就的小径上,眼见着一路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各处院落错落有致,屋顶上铺就的琉璃瓦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亮光,宛若江南典雅的园林风光。

    跟着长者已在庄内走了许久,最后终于踏进了一处偏南的精致院落。

    此处院落的设计更为巧妙,处处可见布局中精致的着墨,沁入心肺的紫藤花瓣在院子中宛如翩然起舞的彩蝶般轻盈地飘飞着,幽紫色的落英浅浅地洒落在玉阶上,美不胜收。

    “姑娘,庄主和少庄主就在这院内。”长者回过头声音有些特意地放轻,似乎怕惊着什么。

    只是看卫淇一直牵着身后安静不语的少年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小脸上风轻云淡,眼中似早已看惯了这样的风景般淡定,倒是让引路的长者暗自惊叹不已。想着卫淇身上难掩的气质,想必是某个大家里教养出来的小姐,也许真的有希望能医好少庄主,因此态度上愈发不敢小觑。

    轻推开院子正中央半掩的房门,长者领着身后的两人往里间走去,等到绕过一处绣着锦绣山河的大屏风,才真正见到了第一庄的主人。

    “庄主,新上门造访的神医给您带到了。”老者在靠近屏风的不远处轻声汇报了一句,待得床前的庄主回首轻点了一下就自发安静地退出去了。

    “这位姑娘,麟儿就拜托了。”眼前的第一庄庄主年纪并没有卫淇想象中的那般大,相反看上去仅过而立之年正当壮年。他原本肃正威严的面孔,也因为近来时时担心儿子的病症,心上淤积不化,下颌处稀稀拉拉地生出了些不羁的青须。

    虽然看到了眼前的少女异于此间的服饰和身后安静得过分的少年,他也没有开口多问卫淇的名讳以此来打探些什么,一心只顾着儿子病情的他上来就直奔主题,恨不得让少女立即开始为床上的少年诊断。

    卫淇年纪轻轻的不过十五六岁,的确是不怎么能让人信服,但毕竟也是有勇气敢于上门造访,初出茅庐想必是有两把刷子。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暂时死马当活马医了,哪怕再不济儿子的病情也只是个停滞不前的结局而不会产生更坏的结果。

    “嗯。”卫淇有些矜持地颔首,守礼地并没有多说什么,清冷的小脸上染上一抹凝重,缓缓地靠近床边的位置,俯身看着床上一脸虚弱、面色不佳的少年。

    床上的少年也不过十一二岁大,倒是与身后她家的小少年年龄相仿,此刻的他恍若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昏迷中,被病痛折磨的只堪堪巴掌大的小脸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泛白透着诡异的暗青色,白玉般的额头上不断地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紧蹙的眉梢间间或闪过一丝难忍的痛楚。

    卫淇指尖微动,只是这样简单的一眼,连她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所在,“中毒?”

    “是啊。”闻言庄主脸色有些黯然,声音中满是自责和痛惜,“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保护好他,才让该死的贼子侥幸得了手,让奕儿平白遭了这份罪。”

    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紧跟着自己的少年的不对劲,以为他是羡慕这样一份深沉的父爱,卫淇温软的纤手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少年蓬松柔软的发顶,而后伸出一只手轻按在床上的少庄主纤瘦的手腕上,黑水晶般剔透的瞳孔中眼波暗暗流转了一瞬,在无人可见的死角,两厢交握的手心中暗暗扬起了一抹浅浅的水蓝色光芒。

    “唔……”床上的少庄主若有所感,原本平静的胸口上快速地起伏了起来,似乎身体内正承受着无人可知的痛苦般,又恍若神经中触及到了一丝温柔的安抚,久病干涩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如困兽般嘶哑的呻吟。

    “奕儿!”看到一直陷入昏迷的儿子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庄主原本退开的身体立刻向床边围了上去,下颚处生了些胡渣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抹惊喜却也难掩满满的忧惧。

    多日以来束手无策的病症终于有了些波动,庄主激动得连声音都暗暗发颤了,“姑娘,拜托!你一定要救救奕儿!”

    “嗯。”卫淇方才只是试探地往昏迷的少庄主体内暗暗输了些水系的治愈术魔法,心想着明明该是不动声色的结果,无奈她错估了此处魔镜世界中普通人的承受力和反应度。

    好在虽是棋差一招,毕竟因祸得福倒是取得了庄主的信服,少女红唇微抿顺势正色地嘱咐道,“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可以。”眼前高大的庄主眼睛都要急红了,声音迫切地保证道,“这处院落是我特意为奕儿准备的,没有吩咐平素没有下人敢靠近这里。”

    “那就好。”漂亮的唇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你们先出去,接下来交给我了。”

    “姑娘无需人给你打下手?”关系到儿子的生死大事,庄主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不用。”卫淇挑眉轻瞥了他一眼,微微俯下身挨近身旁一直安静如斯的少年,清甜的茉莉香气丝丝缕缕地轻洒在耳畔让少年纤瘦的身子几不可微地轻颤了颤,几近耳语道,“乖,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少年如收了爪子的猫咪般轻挠了挠少女温软的手心,只是看着少女不带商量的眼神,还是默默地垂下眼睑与一旁担心不已的庄主一同去了门外。

    紧闭的房门内一直很安静,那种空气中似乎紧紧压抑的凝滞感,仿佛让人一瞬间透不过气来。更何况屋内还隐隐约约地传来少庄主细碎的呻吟声,一时间分不清是放松还是痛苦的嘶哑嗓音,让门外的庄主心上惴惴的担心得不行,恨不得就此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入。

    “进来吧。”

    过了好久,沉寂下去的屋内才传来少女清淡如烟的声音,只是原本清透的声线中此刻却难得的含着浓浓的疲惫。

    闻言门外的庄主立刻破门进去,屏风后的香炉里青烟袅袅淡淡的熏香弥漫了整个屋子,看着床前的地面上吐了一地的腥稠黑血,呼吸登时一窒,心脏仿佛瞬间被一根细细的铁丝紧勒着,他连忙赶到床边,等看到床上的少年原本不正常的面色上竟然已经神奇地恢复了一丝淡淡的血色,才轻舒了一口气,权且压下了心上不断翻涌的窒痛感。

    后进门的少年才不理会床上的少庄主如何如何,满心满眼地只记挂着自己安坐在一旁细细喘息的仙子姐姐,眼尖地注意到卫淇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心上顿时莫名地翻腾着一股子酸酸闷闷的小情绪,连身后飞快摇着的忠犬尾巴都有些委屈地耷拉了下去,但紧锁着少女的黑眸中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我无碍。”卫淇抬手安抚般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水系治愈术毕竟还是比较耗神的,何况这毒倒真是意料之外的强劲,她这样一身的疲惫也算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当然其中不可避免地还带着一丝故意做给人家看的小心思。

    “姑娘妙手回春,谢谢你救了奕儿一命!”庄主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高大上的第一庄庄主身份躬身给卫淇行了一个礼,声音中满是诚挚和发自内心的感激,“姑娘且放心,我楚牧一言既出,第一庄定会好好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心上虽是有些感到怪异,但卫淇还是忍着接受了这份大礼,毕竟她的确是打着这份回报的主意才愿意登门的。细腻的纤手无意识地轻轻揉捏着手心中少年消瘦的小手,少女明净的嗓音中没有丝毫客气的成分,淡着声音清冷地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自然没有错过眼前少女精致的小脸上隐隐的不适感,楚牧脑海中暗自转了几圈就轻易地猜到许是为了替楚奕看病的缘故。看卫淇盈盈然地拉着少年的小手起身以为她这是要离开了,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开口挽留道,“奕儿的病……姑娘可否先暂时留在庄内?”

    “看姑娘打扮恐怕不是本地人。”事实上他走南闯北再是见多识广也看不出她这身打扮是哪里的出处,私想着卫淇初来乍到的应该还住在城中的客栈里。

    “不若姑且先在蔽庄休憩。若是姑娘有什么落在客栈里的,我自可安排下人去取来。”

    眉尖微敛,卫淇似细细地思索了一番,才矜持地颔首淡声开口道,“我有在城中心的客栈里订了一处上房。倒是没什么东西……”

    “姑娘安心,其余的就交给在下吧。”不等卫淇说完,楚牧就有些急切地接话打断,好似生怕卫淇拒绝就此扬长而去了。虽是奕儿的病好上了一些,但就怕万一又出了什么问题,卫淇在庄内总是为万全之策。

    “如此也好。”目的达到,卫淇满意地勾了勾唇,最后拍案。

    如此倒是顺承着且自在第一庄偏南一处临近少庄主的院落里安心住下。庄内布局精巧奢华,膳食也是精致可口,招待比之城中心招牌打得最响亮的客栈也不遑多让,让卫淇暗暗叹了声第一庄非凡的财力。

    午膳过后没多久,就有下人匆匆过来禀报少庄主已经醒来的消息。卫淇动作娴雅地微拭了拭染了些细尘的面颊,铜镜中映出的少女可爱的柳眉像只小狐狸一样狡黠地弯起,转身拉着身侧自始至终不愿离开她半步的少年一同跟着前面带路的仆人往旁侧少庄主所在的院落方向走去。

    路过的仆从一如既往本分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卫淇却敏锐地感觉到了第一庄内原本淤积不去的低气压一时消去了大半,瓷白如玉的小脸上浅浅地会心一笑。

    枝上灿烂的紫藤花轻盈地坠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顶,映着晶莹的阳光美好的侧脸上莫名扬起一抹如娇花般绚烂的笑靥,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星星点点掩映在少年幽深如墨的黑眸中。

    “卫姑娘,晋儿已经醒了。”楚牧的声音中难掩深切的欣喜,多日以来心头积压的郁气一扫而空,连面上原本忧虑不开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嗯。”卫淇小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自若的神色,清清冷冷却也进退守礼地朝着楚牧轻轻地颔首。

    “是你救了我?”平躺在床上的少庄主原本憔悴的面色已经好上了不少,尽管依旧不可避免地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只是说话间的语气明明晦涩虚弱得很,却偏偏带着一抹难掩的趾高气扬的味道。

    人前眼高于顶的高傲少女柳眉几不可见地微蹙了蹙,抿唇没有理会他近似挑衅的语气,似模似样地仔细端详了一阵,只是偏过头对着一旁的庄主说话,“既然少庄主已经醒了,接下来就只要好好调理身子即可。”

    少女微微浅笑,“至于怎么调理,普通大夫那儿一问便知,我就不加多说了。”

    “那好,就听姑娘的!”心上早已把卫淇当做不出世的小神医看待,楚牧对于她的话自然毫无异议地附和。

    想着接下来应该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卫淇对着床前忙活得不停的庄主落落大方地道了声告辞,就平静地牵着身后如空气般安静存在的少年出去了。

    啧,这个少庄主没想到还是个小少爷脾气,真不讨喜!

    卫淇在心里默默地撇了撇嘴,望着身侧乖巧的少年水眸温柔了一瞬。嘛,果然还是自己的小少年最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