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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中发生几起盗窃案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县丞亲自出面审理,随便交到一地保手里便已经算是关心民间疾苦了,只不过这次案件比较特殊,两个月的时间里,东南西北城连接发生近三十起入室行窃,这在小县城里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一时家家自危,人人不安。
县丞汪中仁这才感觉压力山大,保不齐哪天这事要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那来年的吏部考绩,那只会给自己平添上一抹污点,这宿松知县的位子那是空了有些日子,他还指望着能顺理成章混个七品正堂,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马,堂堂县丞,放下全县民政、税务等等一系列他的本职工作,亲自审理小小的偷盗案。
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天下靠吃屎,这县丞那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做什么都不忘记捞一把,这可就苦了这些个白白被冤枉的县城老百姓了,凡是有过盗窃前科的,半夜还在街面上逗留的,还有衙役们随手抓来应付差事的,前前后后关了几十人,县衙大狱都快放不下了,谁想洗脱嫌疑那就得交保银,这一下县丞便有了大把银子的进项,一应牢子衙役也乐得分点萤头小利,捉捉放放,前后持续两个来月。
看来今天这汪县丞是感觉捞得差不多了,细水才能长流,日后如果主了县政,便不愁银子不到自己碗里来,于是找了个替罪羊把这案子给结了,安安民心。
这时汪县丞正打算退堂回家清点银两,一听衙门口有人喊话便朝外间看去,打着官腔大声说着,“何人在外喧哗?”
彭乾羽晃了晃脖子,对着挡在他前面的两衙役拔了拔手掌,“嘿嘿,哥们,借过,你们县丞老爷叫我呢”
两衙役正在面面相觑,李顺已经伸手将两名衙役从中分开,不屑地说着,“躲开躲开,听见没,站得跟个桩似的,老爷请”
彭乾羽一步一晃地朝大堂里走着,见大堂门口两边的圆柱上雕刻有一幅对联,便装作古人读书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念了出来,“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刚念完,李顺忙凑了过来,指着左边的那根柱子,轻声提醒着,“老爷,你念反了,是从这边念”
彭乾羽见出了笑话,脑子一转,很快便给自己找到台阶下,“老爷我知道,我这故意这么念的,这县丞做的事不正和这幅对联相反吗”
李顺一竖大拇指,“老爷英明,随口念幅对联就能暗讽这种不正之风,佩服,佩服”
汪中仁见来人气定神闲,悠哉游哉,进入公堂犹如在自家后院,这也太不把这堂堂县丞老爷当回事了,抬手便拍响惊堂木,厉声嚷着,“哪里来的刁民,胆敢冲撞公堂”
彭乾羽已然来到堂下,这近距离听着惊堂木声还真有点震,便伸出无名指不紧不慢地掏着耳朵,随手将掏出来的杂碎在大堂上乱弹着,又对着手指轻轻吹了吹,等一切收拾干净了,县丞老爷已经青面獠牙,怒容满面了。
两排衙役一时个个发愣,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一会看看汪县丞,一会看看彭乾羽,茫然不知所措。
汪县丞正要再次拍响惊堂木,彭乾羽忙快步过去按住他的手,嘻皮笑脸地说着,“别别,这东西挺能唬人的,别给你甩坏了,日后我还得使呢”
汪县丞这时已经怒火中天了,气得那撮山羊胡子直往脸上翻,他一把甩开彭乾羽的手,颤声说着,“反了,反了,来人,来人哪,将这两个扰乱公堂的刁民即刻收监,关起来”
众衙役被县丞一吼这才回过神来,呼喝着,挽袖子抬胳膊朝彭乾羽和李顺涌了上来。
李顺哪里见过这等阵式,吓得一缩脖子就钻到案桌底下去了,两个衙役已经将彭乾羽两手反背的押住了。
“哥们,轻点轻点,你哪个学校毕业的,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不?”彭乾羽躬着身子低着头喊着。
李顺这时也被两个衙役从案桌低下给扯了出来,身上早就挨了几下,正吱哇乱叫。
“押走,押走”汪县丞一挥手,本来了结案子,打算去称银子的好兴致全被这两人打乱了。
彭乾羽趁两衙役不注意,用力一挣,挣脱开来,对两衙役一伸手直住他们再次扑过来的身形,回头对汪县丞说着,“慢着慢着,汪大人,刚才的案子你就这么了结了?”
汪县丞正在气头上,一拍惊堂木,“本县丞断案,岂容你这刁民在此饶舌,速速押走”
彭乾羽抖了抖被衙役们扯乱的衣服,派头十足地盯着正要再次上前的几个衙役。
几个衙役还真被他给唬住了,敢和县丞老爷顶嘴想必那也不是寻常人物。
“汪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不过你这办案的能力和你这官威那就是恰恰相反了”彭乾羽走向李顺,把押着李顺的两衙役也一一推开。
汪县丞正又想发作,一旁的刑名师爷吴子实忙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大人,这小子出言不逊,来者不善,可能有点来历,小心起见,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说辞”
汪中仁眼珠转了几转,捏了捏山羊胡子,思量一番后朝堂下衙役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下”
转眼间汪县丞已经变了个模样,说话也不再盛气凌人,看着彭乾羽说道,“堂下之人,莫非是胡大毛的家人?”
彭乾羽摇摇头,“不是”
汪县丞又问“莫非你是被盗的苦主?”
彭乾羽又摇头,“也不是”
汪县丞一簇眉,“难不成你是讼师?”
彭乾羽一时没听明白这‘讼师’是什么,李顺俯耳说着,“就是替人打官司的人”
“都不是,我说大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不能就这样判了”彭乾羽在大堂上来回走着。
汪县丞和师爷吴子实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想着这人到底是谁。
还是吴子实老道一些,带着几分恭敬说着,“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但说话得有根据,胡大毛勾当时被衙役们当场拿获,从他身上也搜出了脏物,况且他已当堂画押,伏法认罪,怎么就不能结案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用脚踢了踢还晕死在地上的胡大毛,“人都打成这样了,他还能画押吗?屈打成招得到的供词怕是有失公平吧”
汪县丞听得火起,怒目而视,一指彭乾羽,“你......”
吴子实忙伸手按住汪县丞,“大人,别急”
吴子实把案桌上胡大毛的供词拿了起来,“这位公子,人证物证都在这,你要想翻案是不是得拿出证据来”
彭乾羽不慌不忙,伸手把李顺腋下挂着的水壶取了下来,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四周看了一圈,“证据,这哪里用得着证据,胡大毛有没有罪这以后再论,但是,这案子里还有几个细节县丞大人并没有说清楚”
“你且说说”汪县丞轻蔑一笑。
“这第一,按大人所判,这胡大毛就是案犯,据我所知,这两个月以来,县城共有三十多起类似案件,其中只有一起被盗的脏物出现在他身上,大人为何不问其他被盗的脏物都藏在哪;第二,这胡大毛既是案犯,那么怎么解释他被收监之后城里发生的盗窃案,他是不是还有同伙,这个大人也没有问;第三......”
不等彭乾羽说完,汪县丞呼的一下站起来,“案子已经定了,你想怎样?”
“重---审!”彭乾羽也不示弱。
汪县丞闻言哈哈大笑,在这宿松县衙里,汪中仁那也是判过不少的案子,就算是以前知县大人在堂,也不曾说要推翻经他手判决的案子,“重审?好大的口气,这县衙大堂是你撒野的地方吗,本官念你年少无知,就不加罪于你,但咆哮公堂,不罚不能服众,现罚你银钱十两,以敬效尤”
彭乾羽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李顺肩头的包袱,“大人,银子我没有,不知道这件衣服能不能值十两银子?”
李顺会意,解下包袱,随手一抖,就在大堂之上当着众人面,将包袱中的那件七品正堂的官服给抖落开,往彭乾羽身上一披,正声高叫着,“新任宿松知县彭老爷,上乾下羽,吏部公文在此”说罢李顺便把贴有红贴糊面的信函甩到吴子实面前。
彭乾羽伸手弹了弹官服上的褶皱,微微一笑,“汪大人,你看这件衣服够不够交罚银的”
汪县丞脸上一阵抽搐,青一阵白一阵,山羊胡子不停地抖动着,他哆嗦着嘴唇,“这这,这......”
彭乾羽往前一步,伸手拿过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吓得汪县丞身子一抖,差点从座椅上掉下去。
“这什么这,我年少无知,不知道有没有资格重审这件案子”彭乾羽讥讽着说道。
吴子实看了一眼那吏部发出的就任文书,也是一脸惶恐,颤抖着手将公文放在案桌上,支支吾吾地说着,“彭...彭大人,这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吏部也不提前来个通知,小...小的等也好安排迎接太尊大人”
李顺现在是得意洋洋,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绕过案桌,走到坐在正堂椅子上的汪县丞身边,对着汪县丞朝堂下努了努嘴“嗯嗯!”。
汪县丞慌忙站了起来,弯腰示意,“太......太尊请上坐,上坐”
彭乾羽也不客气,裹了裹披在肩上的官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还不等汪中仁开口,便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将胡大毛重新收监,把这案子所有的卷宗都送我这来,本知县三天后重审此案”
汪中仁煞白着脸,嘴唇上下蠕动着,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彭乾羽又是一声重重的惊堂木声,“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