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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杨俊并不十分情愿,但他仍然于既定的佳期顺利完婚。这场婚礼十分隆重,皇帝杨坚还专门设宴款待了秦王的部署,并按官职高低对他们进行赏赐。大婚后不久,杨俊便主动请辞,携王妃归藩,同一时间,蜀王杨秀也离开京城,回到了自己的藩地。
两位年轻的皇子相继离开后,京城已步入金秋时节,可是就在这天清气爽的九月,一直萦绕在杨坚心头多时的担忧还是出现了。因为春夏时节的旱灾,今年关中依旧歉收,而先前从各州调运的粮食又没有按时运抵,以致眼下的缺粮情况十分严重,甚至波及到皇城内宫。几日前,在文武百官强烈的劝谏下,杨坚不得已携独孤皇后等宗亲贵族移驾至洛阳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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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寂静的傍晚,独孤伽罗陪着杨坚在书房旁的偏殿用膳。食案上的美味佳肴飘着热腾腾的香气,但愁眉苦脸的杨坚却是食不知味,他只顾麻木吞咽着主食,完全没有动筷子夹菜的意思,似乎对自己吃的是什么一点都不在意。
独孤皇后见状,知冷知热地问了句:“夫君这是怎么了,胃口不佳吗?要不要叫人准备些开胃的小菜?”
杨坚摇头,沉沉叹了口气:“我一想到关中正在闹饥荒,那些百姓们只能吃豆屑杂糠度日,就深感痛心啊!哪还有心情在此大快朵颐,享用这些大鱼大肉!”
独孤皇后温声劝了一句:“可是眼下着急也不是办法,朝廷上下现在都很重视这个问题,相信一定能想到应对之策的!”
杨坚的表情依旧冷漠,他愁颜不展地摇头道:“哎,身为一国之君,怎能眼看着百姓挨饿而自己却安然享受美食?”他带着一点厌恶之情,瞥了眼面前的佳肴,急不可耐地挥手示意内侍过来,然后指着有荤腥的菜肴道:“将这些都端走,也别浪费了,你们几个服侍朕的宫人拿去分食了吧。朕决定要与关中百姓同心,这灾荒问题一日不解决,朕就一日不食酒肉!”
独孤皇后惊了一下,忙说:“可是龙体要紧啊,这长时间不食荤味,怕是于健康不利。陛下的身子若受了影响,那也不是百姓之福啊!”身边几个宫人见皇后发话,也齐齐跪伏于地,劝谏皇帝爱惜身体。
“朕实在是吃不下啊……皇后你也别劝了……”杨坚边说边呷了口水,又朝着几个服侍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都起来,起来……”继续命令她们把菜品收下去,一言一行态度坚决。
独孤皇后没有再拦:“臣妾理解陛下的苦心……”她轻轻地靠近杨坚,拉着他的手,以一种决绝的语气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那么臣妾就陪你一起吃素,直到关中灾情解决。”
杨坚听罢有点为难,想说些什么,却被独孤皇后那坚定的眼神压了回去,有妻子如此,杨坚只感觉一股暖流温热了自己焦躁的心。独孤皇后笑了笑,主动夹起一些素菜,添到杨坚的碗里,慢条斯理地说:“臣妾知陛下今日又收到了治书侍御史的奏疏,那李谔这次又有何谏言啊?”
“还是反应地方官员文风过于轻薄华丽之事。”杨坚轻描淡写地回应道,而后吃了一口夫人夹来的菜。
独孤皇后眼神略带犹疑,缓缓道:“陛下先前不是已经颁布了诏令吗?要求公私文书并宜实录,禁绝浮华艳丽之文风。”
杨坚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碗筷,他一脸严肃,声音里还透着一丝失望:“北朝向来尚武轻文,文治教化皆仿袭于南朝。而自魏晋以来,这江左的君王文士大多崇尚文辞优美华丽,到齐、梁二朝便是刻意求奇、工于雕章琢句,现在那南陈的陈叔宝就更不用说了,其文风可谓*至极。如此上行下效已久,不学三皇之典籍、不通儒家之学说,世人已经养成了靠雕虫小技来博取功名的习惯,就连社会风气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想要恢复秦汉大道,让那些文士皆能遵循上古圣贤的法式,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啊!朕虽然颁布了诏令,但一些外州远县依旧是踵袭前代衰败之风气,以文笔繁盛作为选拔官吏的标准,丝毫不顾及仁义孝悌之大德。”
独孤皇后赶忙递上一杯水,安抚道:“陛下莫急!这社会风气是长年累月养成的,想要改变也不能靠一时,既然诏令已经颁布,那就派人到各地严加督察,但凡发现不执行诏令者,就明示其罪,久而久之必能矫正社会风气。”
杨坚稍加琢磨了一番妻子的话,点头说:“嗯,皇后说得不错,其实李谔也是这个意思。”他正要继续进膳,这时有人上前通报,尚书左仆射高颎请求面圣,杨坚便也再顾不得吃饭,当即令人撤掉食案,复宣来者觐见。
高颎见到帝后二人同在,脸上透出一丝不自然的惊讶,行礼之时,他的目光完全不敢投向皇后,一时间有些拘谨。
杨坚隐约察觉出高颎与平时有些不同,只道他是因朝政之事,碍于皇后在场难以开口,忙说道:“昭玄啊,我与皇后二人一心,而你和她也是旧识了,所以也不用避忌,有什么要禀奏的直接说就行了。”
“是,臣知道了。”高颎微微低下了头,以一种微妙的角度回话,似是有心避开帝后的注视。须臾,他的语气又变得波澜不惊,严肃冷静道:“陛下派遣至突厥的使臣回来了,此人已将陛下册封宇文玉瑗为大义公主的旨意传达到,然后还带回来一封沙钵略可汗的书信。”
在皇帝的示意下,宫人接过高颎递上的信件,呈到杨坚面前,他埋头逐字逐句仔细查阅着突厥人的来信。眼尖的独孤皇后见杨坚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郁,也不等他看完书信,便先对高颎说了一句:“依我看,这千金公主此次主动请求改姓为杨、做陛下的女儿,无非是想替摄图与我大隋搞好关系,以得到我们的支援来对付西面的阿波可汗和达头可汗。”她又望了一眼杨坚,嘴角带着一丝冷冷的弧度:“臣妾可不认为宇文玉瑗会诚心做我大隋的公主,毕竟她的父亲宇文招可是陛下赐死的,不是吗?”
皇后说完话后将目光投在了高颎的身上,她有意以反问结尾,是想听高颎的附和,却见那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又忙错开目光,恭谨谦卑地低下头、沉默不语。就在此时,杨坚也看完了书信,抬起头冷笑一声,对面前的两个心腹之人说道:“摄图要不是敌不过大逻便和玷厥,也不会出此下策向我们服软,无所谓啊,朕只希望他们继续内斗,任何一方都不要做大就好。至于那宇文玉瑗嘛,也是个远离故国无亲无故的可怜之人,她如果识时务固然好,反之则怪不得朕了。”
独孤皇后好奇地询问道:“摄图在信中说什么了?”
杨坚毫不避忌,将突厥的信件递给自己的妻子:“也没说什么,无非是希望两国友好的客气话……只是这语气嘛,仍然是很强硬啊!虽然名义上尊朕为父翁,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要和我们分庭抗礼的意思,竟然还说他们的羊马是我们的,我们的绢帛也是他们的,说是大隋与突厥不分彼此,也是很看重自己啊!”
独孤皇后快速浏览了一下信件,愤愤地对杨坚说:“摄图凭什么和我大隋皇帝平起平坐?陛下可不能惯着他!”此时,皇后再一次冷冷地看向高颎,以一种强硬的眼神暗示他表态。
高颎自然明白皇后话中的道理,附和道:“臣觉得皇后所言极是,我们大隋确实应该给那些个突厥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不敢太过骄纵。”
杨坚昂着头,开怀一笑,赞同道:“我看也好啊,既然摄图现在认我这个岳丈,我也该把他当儿子,就令虞庆则和长孙晟率团去突厥走一遭吧,顺便也看看我那个女儿!相信他俩能令摄图知晓我大隋的国威,不敢再如此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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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由北吹到南,又从南吹到北,来来回回永无止休。十月深秋的塞外,天气已经完全转凉,一望无尽的沙漠戈壁在秋阳的晕染下,显得格外昏黄,就连那幅员辽阔的莽莽草原也失去了生机,变成土一样的颜色。经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悄然穿行,尚书右仆射虞庆则与奉车都尉长孙晟率领的大隋使团,终于在月底来到了突厥的王庭。
漠北的景色依然如旧,但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是,突厥的臣民们并没有来夹道欢迎隋朝的使者,虞庆则和长孙晟直接被人领进了沙钵略可汗的牙帐。
这是一个巨大的帐子,面积和中土宫殿里的大室不相上下。进了帐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的奇珍异宝,又见左右两侧整齐地陈列着各式冰杖刀枪,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悄然侵入两位使臣的心头。继续前行几步,二人才看见王座上的沙钵略可汗和相伴在侧的可贺敦宇文玉媛。
虞庆则和长孙晟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一次摄图不但没有率部迎接,还大模大样地高坐在中央,等着隋人来拜见自己,无非是想要震慑他们这些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隋朝使者。长孙晟忍不住窥视了一眼高位上的宇文玉瑗,那个女人一如往昔,美丽又高傲,永远透着镇定自若的气质,不知为何,突厥这蛮荒服饰穿在她身上,竟也能衍生出非凡的英气。但也只是仅仅一眼,长孙晟便将目光移走,不敢再多看。
此时,一旁虞庆则早已是一团怒火窜上心头,但他依然彰显出大国使者的风范,有礼有节,朗声道:“我等奉大隋皇帝玺书前来,可汗难道不应该下跪接旨吗?”
沙钵略可汗欠了欠身子,一派目中无人的气势,直愣愣地回了一句:“我病了,身体不佳,况且自我父伯以来,从没有突厥可汗需要跪拜别人的情况。”
虞庆则一忍再忍,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可汗如此无礼,可是忘了此番是你突厥不敌我大隋,是你们主动向我大隋皇帝请和的!”
沙钵略可汗听了这话,也不得狡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一时间没了主意,眼瞅着就要恼羞成怒,却被宇文玉瑗暗暗撑了一下后腰。
下一刻,所有人都被宇文玉瑗轻灵的笑吸引,只见她笑靥盈盈,柔声柔气地假意规劝道:“使臣莫要与我家可汗争执了,我们这位草原之王,那真是性如豺狼,生气起来容易咬人呢!”
虞庆则的情绪被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瞬间燃爆,他甩袖一哼,大声震怒道:“我看可汗是无意请和,宇文公主也不是真心想做我大隋的公主!若如此我现在就回去禀告陛下,我们还是战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