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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这种胆大包天的事?”福汉怒视着跪倒在地上的刘知府,怒骂道。
贾知县见福汉动了怒,心里不由地一阵窃喜,他赶紧说道:“只要能为朝廷效力,为福大人分忧,伤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贾大人回去后好好休息养伤,等割辫子党一网打尽以后,我自然会奏明万岁爷。”福汉安慰他说。
贾知县连声称谢。
“你说找到了刘知府图谋不轨的铁证,铁证在哪里?”
贾知县从衣服袖子抽出来阳谷知县写的举报信,往前紧走了两步,凑到福汉跟前,伸出双手把信交到福汉手里。
福汉把那几页纸展开,从头到尾扫了两眼。他先是满头雾水,接着又皱紧眉头细致地看了两遍,然后指着跪在公堂下的刘知府说:“姓刘的,你可曾在徽州会馆写过字?”
刘知府经过一系列的匪夷所思的意外以后,整个人变得懵懵懂懂的。
他如同一块木头一样怔怔地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没听见福汉说什么。福汉啪地拍了一声惊堂木,又重新说了一遍以后,他才怔怔地抬起头,如同喝醉熟睡的人很不情愿地被人吵醒一样。他嘴里嘟囔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想不起了!”
福汉说:“把杨会长带上了!”
杨会长被两个身高力壮的官差从外面抬了进来。他前两天刚挨过板子,不能下跪,只能可怜巴巴地趴在公堂上。
杨会长这两天也被折磨的不轻,他连头都不敢抬,声音颤抖着说:“草民屁股疼痛得厉害,不能给大人磕头,请大人赎罪。”
福汉问道:“杨会长,刘知府是不是给你们徽州会馆题过字?”
“写过。”
“写的什么字?”
“清明”
“为什么请他题字?”
“我们徽州人在东昌府做生意不容易,地痞流氓还有衙门里的人欺负外地人,他们隔三差五就到会馆里吃拿卡要。虽说我们克勤克俭,倒也挣了些银子,但是架不住占便宜揩油的人多,我们又不敢招惹,生意艰难。我请刘知府题字并且把他的字堂而皇之地镌刻在会馆前的琉璃照壁上,无非鸡毛当令箭,扯虎皮当大旗,吓唬吓唬那些不要脸的地痞流氓贪官污吏。”杨会长絮絮叨叨地发了一通牢骚。
“他为什么写‘清明’两个字?”
“草民不知道。对我来说,只要是知府大人的字就行,至于他写什么,草民没有兴趣。”
福汉转过头问刘知府说:“刘知府想起来了吗?”
“我不记得这事了。”刘知府冥思苦想了一番,还是没有想起来,他只好摇了摇头说。他那天喝得醉醺醺的,确实想不起来他初到东昌府时吃饱喝足曾经给徽州会馆题字的事情,至于写的什么就更没有印象了。
贾知县在一旁说:“巡抚大人,您千万别让他给糊弄了。这个忘八蛋故意装疯卖傻,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知道其中的厉害,当然不敢承认了。”
不知为何,福汉心里突然莫名地对贾知县有了几分厌恶,他原本想呵斥他一顿,但是瞅见贾知县的独龙眼以后,他心里又有了些怜悯,压了压心头的怒火没有搭理贾知县。
“你的同党老宋是哪里人?”福汉继续问道。
“我不认识这个人。”刘知府摇了摇头说。
巡抚衙门里人多,刘知府每天有忙活各种各样的事务,他对知府衙门里的下层官差多数都没有什么印记,他压根想不起来到底谁是老宋。
听他这么一说,不知道好歹的贾知县冲到刘知府跟前吵吵着说:“你他奶奶的还说不是认识?整个东昌府衙门谁不知道老宋是你的同党!”
刘知府哭着说:“巡抚大人,我初到东昌府不足半年,衙门里的人见了面倒是能认得出,但是这个老宋我实在不知道是哪一个。”
“放屁。福大人,您千万别听这个忘八蛋狡辩。您老如果不信,可以现在就去调查东昌府辖下的几个知县,他们都知道刘知府与老宋关系素来紧密。我与老宋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为什么会袭击我?这不是明摆着要为他的同党报仇出气吗?还有东昌府不少人都看见了,老宋袭击我以后,逃到城外,坐着船跑到江南去了。福大人,江南可是割辫子党的老巢,您老说他是不是去江南搬救兵去了?”
贾知县这么一搀和,公堂上的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尤其听完他说到老宋回江南搬救兵以后,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公堂上多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公堂上的人都怒气冲冲地盯着刘知府看,好像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很快就会带来一场灾难。
贾知县的突然到来成了压块刘知府的最后一根稻草,本来他就被梁六爷搅得心神不宁,他睡了两个妓女两个月竟然忘了好好问清楚她们到底是哪里人。贾知县来了以后又说了他早已经忘记的事还有压根就没多少印象的人,他觉着眼睛的一切都不真实,自己揉搓着脑袋想把这事捋清楚,可是乱成了一团,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刘知府很快便晕了过去。
“福大人,他这是装死,您老得严刑拷问他才能交代。卑职在临城的时候深有体会。”贾知县瞪着他的独龙眼,扯着嗓子说。
福汉没搭理如同老鸹一样叫个不停的贾知县,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晕倒的刘知府跟前,蹲下身看了看。刘知府脸烧得跟火炭一样,浑身抽搐个不停。
福汉下令把刘知府暂时抬下去,找医馆的先生好好医治。
贾知县还在唠唠叨叨地说刘知府在徽州会馆题字的事,福汉不胜其烦,不由怒斥说:“巡抚衙门大堂上,如何审案我自己有分寸。我福汉最厌烦你们这些读书人玩这类无聊的文字游戏,他姓刘的写‘清明’两字无非是炫耀卖弄,不见得有什么谋逆之心,可是经过你们这些酸腐文人牵强附会,胡蒙乱猜,好像都成真的一样了。这事我会继续调查,由不得你胡说八道。”
听见福汉这么一说,贾知县吓地不敢吭声了。倒是梁六爷听完这话以后,先生略有所思,嘴角上挑,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书吏走过来问道:“福大人,刚才贾大人提到的刘知府题字的事情用不用记录在册?”
“记个鬼,刘知府犯的罪行绝不放过,但是胡乱栽赃陷害的伎俩也万万要不得,这事等着刘知府醒来以后在调查。”
福汉转过头来,对贾知县说:“我奏请万岁爷去东昌府暂时署理事务,你只需要谨慎做事。要不得因为一些个人私冤罗织罪名,混淆视听,干扰剿灭割辫子党的重任,否则别怪我福汉不客气。”
贾知县赶紧点着头躲到一边不吭声了。
刘知府已经被抬离,审判无法继续。
梁六爷左右看了看,冲着福汉说道:“福大人,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了也都做了。如今户部事务繁忙,况且常大人也给皇帝奏明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事务的话,我想尽快返回京城。”
福汉知道这位梁六爷心机很深,小觑不得,但是他也确信:虽然很多话这位梁六爷说得看似缜密,滴水不漏,但是刚才梁六爷说话的时候,他仔细观察了刘知府的表情,刘知府惊恐万状的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们两人之间肯定些不为人所知的勾当,只是梁六爷做事周密,把这个自以为是的刘知府给耍了。
福汉本来就对梁六爷没有什么好感,又听他在公堂上大言不惭说常大人如何如何,他不由地心生逆反,说道:“梁六,这案子还没有完,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再留在济南做些什么?”
福汉冷笑了一声说:“梁六,再诡异的事也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今天这位刘知府脑子一时混乱,等他休息够了,很多事情就自然清楚了。”
“福大人,你这不是故意与我为难吗?需要审判的是刘知府,你平白无故跟我纠缠些什么,况且常大人……”
梁六爷话还没有说完,福汉怒喝道:“住口,你到了本巡抚的公堂之上,用不得说常大人如何如何,本府最见不得那种投机钻营的无耻小人靠卑鄙伎俩谋得大权。别人怕他,我福汉倒想见识见识。”
梁六爷刚想辩驳,但是他偷眼瞅了一眼福汉,看见福汉怒目圆整,脸颊上留下的箭伤也变得格外狰狞。
梁六爷不敢吭声了。
福汉吩咐把刘知府暂时押回监狱,让官差给牢头传话:刘知府身体虚弱,监狱里要好生照料,如果刘知府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他是问。
梁六爷听到这里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他心里很清楚:眼下这事最好速战速决,拖得时间越长他越有可能卷进去。
福汉宣布退堂。临近离开公堂之前,福汉对梁六爷说:“梁六,这几天你不得离开济南,也不得在城内闲逛,必须在客栈候命,等着本巡抚随时找你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