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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之远家到何以安家,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这段路记录下了方之远和何以安所有的年少往事,再次重走这段路,对方之远是考验但又是解脱,也许这不是最好的契机,但他终于鼓起勇气直面过往。
到了何以安家,静立在门口,方之远还未从沉迷的情绪里走出来,从那个爽约的周末开始,他再也不曾到过何以安家,更勿论那场三人之间的网球之约了,当然,对于柳乐夏和何以安之后的事情,他也并不了解。
所有的岁月匆匆而过,他们都是其中不由自主的微尘,在时光中模糊了容颜,也淡忘了记忆,良久,他终于伸手叩响门扉,赴这一场迟到了十五年的约会。
何以安打开门,门内门外的两人相对无言,如同许多年前一样,何以安先开口:“你来了。”
“我来了。”这一句如出一辙的话语,中间包含了无数的误会和宽谅,时隔多年以后,两个昔日的少年隔门相对,少了青涩,多了沉稳,少了熟悉,多了陌生。
何以安退后一步,让进方之远,一退一让间,所有关于过去的心结似乎也随之打开,何以安对方之远的怨恨虽未消失,却已淡化,方之远对何以安的愧疚,却并未随时光消失。
彼此似乎都明白对方所思所想,何以安关上门,引领方之远进了屋,方之远环顾四周:“伯父伯母呢?”
“他们已经移居温哥华,我爸爸厌倦尔虞我诈的律师界,把一切俗务都交于我,他们只在异国安然生活,我假期时会过去与他们相聚。”何以安一言便已交待所有过往。
方之远颔首,看来两个人都过着类似的独居生活,当然,以何以安的个性,方之远知道二人生活相似却也不同,何以安的父亲似乎早知他不安份的个性,故而为他起名以安,却还是没能以名化人,何以能为安?
那个能让何以安安然生活的人,早就已经消失,何以安从此再不能在一个女人身边安守,只在不同女人之间辗转反侧,再难将心事付瑶琴。
何以安将方之远引到客房,多年前方之远和何以安友情正浓的时候,偶尔会在何以安家留宿,也是住这间客房,何以安让方之远待会儿出来喝一杯,方之远将行李箱安置好后,换上一套休闲服,便来到了客厅。
何以安斜倚吧台而坐,已经开了一瓶洋酒,自己端着一杯,见方之远出来,便示意方之远桌上倒好的另一杯酒,方之远端起杯子,皱了皱眉头:“我当医生以后,就不怎么喝酒了!”
何以安耸耸肩:“自从那年醉酒后,我就常常喝酒,只有在酒后微醺时,我会觉得柳乐夏还在我的身边。”
方之远知道柳乐夏是二人之间绕不开的话题,却没有想到何以安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提,方之远猛地喝了一大口洋酒,被呛得眼泪鼻子里喷了出来,他一直以为,柳乐夏和自己的事情,何以安并不知情。
何以安端起杯子在方之远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圣诞夜之后的那个周末,你再没有到我家里来跟我一起打网球,我去你家找你,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出事了,我去见你,你却谁也不肯见。”
方之远端起杯子又猛灌了一大口:“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杀死父母的元凶,最爱我的爸爸妈妈为了赶回来陪我过新年,结果双双因飞机失事而亡,我觉得他们的死,都是我的错,我陷入深深的自责,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你不见我没关系,柳乐夏来找了你好多次,你也不见,柳乐夏就守在你家门口,好容易堵住你,拼命抓住你的手,你却没有理她,柳乐夏痛不欲生,回家以后就大病不起!”何以安依然难以释怀。
“你知道柳乐夏来找过我?她们一家后来到底去哪儿了?”方之远迫不及待地询问。
“柳乐夏去找过你很多次,你都不肯见柳乐夏,后来柳乐夏就发病了,症状跟程梅西一模一样,我看到程梅西的时候,就知道你把她当做当年的柳乐夏了,柳叔叔也去找过你,你始终沉浸在悲痛中不管不顾,我偶尔会去柳家看望柳乐夏,然而突然有一天,我去柳家的时候,发现柳家已经人去楼空。”何以安十分唏嘘。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柳家搬去了哪里?”方之远十分失望。
“我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儿,他们一家都像人家蒸发了一样。对了,我后来在他家附近转悠,碰到过他家的那个保姆。”何以安突然想起来。
“他们家的保姆,没有跟着他们家一起搬走吗?”方之远有些意外。
“柳家原本不是住在这里的,只是因为柳叔叔事业的缘故,一家人才搬到了这里,后来柳乐夏生病,他们一家又搬回了南方。这个保姆是他们在这儿临时请的,所以没有跟着他们去南方。”何以安慢慢还原了当时的对话内容。
“那个保姆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到底搬去了哪里?”方之远追问。
“我听保姆说,柳乐夏母亲的家族有种奇特的遗传,每代中都会出一个为情所困精神失常的人,柳乐夏的父亲原本想要以自己的爱改变这个宿命,柳父把事业发展到t市,带着一家人搬到这里,却不断还是没能敌过遗传的力量,柳乐夏的妈妈终于还是疯了,柳乐夏也没能逃脱厄运。”说到最后,何以安眼睛几乎是冒火地看向方之远。
两人平分了一瓶洋酒,何以安已是醉眼迷离,他抓住方之远的领口嘶吼:“方之远,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明明告诉你爱上了柳乐夏,为什么你却悄悄地偷走了她的心?你为什么要跟我抢柳乐夏?!”
方之远任由何以安推搡着自己,如果这样能主何以安心里舒服一些,他也能求得一丝心安,何以安抓住方之远的手却越来越无力:“你既然招惹了柳乐夏,为什么却不好好珍惜她,害得她病入膏肓,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之远无言以对,然而当年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命运的突击袭击之下,双亲的骤然离世,让他的世界完全坍塌,如果时光倒转,他至少要好好地跟柳乐夏解释和道别。
此时,爱过柳乐夏和被柳乐夏所爱的两个男人,对柳乐夏满怀心痛和愧疚,却在时光的这头无能为力,他们不知道柳乐夏此时在哪里,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和补偿那个可怜的女子。
终于,两个醉酒的男人抱头痛哭,这是他们共同的青春和疼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那青春有多么惨烈,疼痛有多么深重。
柳乐夏是何以安付以真心的第一个女子,第一次的爱总是格外地真诚和纯粹,他想要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柳乐夏,如果柳乐夏也喜欢他,那么,何以安一定会跟柳乐夏相伴终老,然而,柳乐夏偏偏爱上了方之远,感情中往往都是这样,你爱他,他却爱她。
爱的发生和消亡,都是一念之间,方之远甚至怀疑,柳乐夏对自己的爱,不过是起于一杯青柠,如果当初,何以安手中的是那杯青柠,那么,三人之间的故事就会改写。
可是,人生却不能重来,方之远无法沿着岁月把那杯青柠交换给何以安,也无法沿时光的尽头补偿柳乐夏,就算他为程梅西做再多的事,也无法抵消曾经带给柳乐夏的伤害,甚至,会是对柳乐夏更深的伤害。
对于柳乐夏而言,她不曾得到的,程梅西得到了,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爱情从来就不是只要你好,便是对我好,而是只要你对我不好,你便是不好。你对我不好却对她好,是对我最大的不好。方之远试图以对程梅西的好,来补偿柳乐夏,原本就是一件南辕北辙的事情。
两个人酒醉之后,各自倒在沙发上便睡,夜半寒凉,方之远被冻醒时,何以安已经不在沙发了,只见窗边有个红色的火花在一暗一明,见方之远从沙发上坐起来,何以安低沉地声音响起:“方之远,抽烟吗?”
方之远出于医生的自律,拒绝一切含尼古丁的东西,此时宿醉未醒,他起身从何以安手中接过一支烟,点燃过后,他深吸了一口,女人如烟,其实男人吸烟的时候,总会在烟雾缭绕中想起某一个女人。
此时的烟雾中出现的女人当然就是柳乐夏,这是何以安和方之远心*同的女人,是带给他们少年时光中最多甜蜜也最多痛苦的女人。
抽完一支烟,何以安似乎已经在尼古丁的力量下清醒,他站起身:“我换衣服出去晨跑,你要一起去吗?”
方之远点头,随后起身进客房换衣服,十五分钟后,两人在院门口会合,在寒冽的晨风中开始了奔跑,沉默中跑了一段时间后,方之远开口问身边的何以安:“你还记得是在哪儿遇到的柳家保姆,我们再去试试看能不能碰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