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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昕良下楼,坐在闻蔚年客厅沙发里抽烟。
闻蔚年稍后下楼。
“抱歉,没想到你这个时间洗澡。佣人说你在楼上。”孟昕良并无什么歉意,淡淡说。
大拇指上的碧玺扳指,绿得渗人。
“方才出了身汗。”闻蔚年脸色不霁,“有事?”
孟昕良不答,反而问他:“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是烧伤。”
闻蔚年表情不悦,但语气很自然:“意外。孟爷有事?”
孟昕良这才说了自己的来意。
“……如今开埠码头,我也想与洋人做些买卖。哪怕请个英文秘书,也需要自己懂一点。想问问你,哪里可以请到英文家庭教师。”
闻蔚年:“好,我找朋友推荐一个人给你。”
孟昕良站起身:“多谢了。我就不打扰,先告辞。”
闻蔚年道好。
回去路上,孟昕良沉思。
他回到了家,打电话把雷铉叫过来。
“你派人去趟北城,找点闻家的内幕。”孟昕良说。
雷铉:“是找闻蔚年,还是大总统?”
“这两个人我都很了解。找找死在国外的闻梁予。”孟昕良说。
雷铉不解:“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孟昕良轻轻敲击膝头,眸色深沉:“如果我没有记错,闻家有很多的儿子,但只太子爷闻蔚年是正室太太生的。
闻梁予等兄弟,都是姨太太所出。如果争权夺利,一个嫡长的身份,很好用。”
雷铉错愕:“您怀疑偷梁换柱?”
“有可能。”
“盛夫人不是和闻梁予谈过恋爱吗?她也不认识?”
孟昕良沉吟。
“先查一查,也许我多心了。”他道。
雷铉道是。
他要出去,孟昕良瞧见了他手背的清晰痕迹,喊住了他:“手怎么了?”
“被挠的。”雷铉笑道。
孟昕良:“……女人挠的?”
“还能让男人挠了?”
孟昕良:“指甲这么厉害,你找了只野猫?”
“看上去很乖。”雷铉说。
孟昕良:“看上去很乖?好人家的姑娘?”
“是。”
“那你当心点。”孟昕良道,“自诩好门第,比咱们势利眼。”
雷铉又应是。
孟昕良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他一个人独坐,又把当初宁祯和闻蔚年同班同学何洋的话,翻出来仔细想了想。
何洋说,宁祯和闻蔚年的弟弟谈恋爱,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而后,闻蔚年的弟弟被大火烧死了。
传言他与两名女生酒后胡闹,又被另一个暗恋他的女生所嫉妒,将他们烧死在房内。
在那之前,也有些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具体内幕何洋不是很清楚。
何洋是公派留学生,他是穷学生,跟宁祯和闻蔚年他们不属于一个圈子里的。
哪怕亲眼所见,也未必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何况孟昕良只是听旁人口述。
孟昕良觉得,大火是真的,所以他看到了闻蔚年的烧伤,起了疑心。
他一向非常敏锐,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天怀疑闻蔚年。
闻蔚年来苏城一年多了,做了几件蠢事,而后就透明似的安心办差,无功无过。
如果太子爷真的心高气傲,他不会只干那么两件蠢事;如果他不蠢,他也不会挑战盛长裕。
——这很矛盾。
偏偏这个人把自己放在明处,就连孟昕良都忽略了他。
人难免灯下黑,也会先入为主。
再联想闻蔚年做的事:他把自己爱慕宁祯的秘密,通过“醉酒”失态,传递了出来。
孟昕良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
他正在想事情,随从在门口通禀:“孟爷,有客登门,是葛二少。”
葛明的儿子葛宝燊。
孟昕良以前跟葛二少关系不错,因这个人很圆滑、擅长交际,又是苏城权势不错的衙内。
互帮互助,没必要把人推出去。
只是如今孟昕良的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葛家,他成了葛二少的人脉,不再是“互助”。
孟昕良也不是如此势利的人,发达了就抛弃曾经的朋友。
可葛宝燊在宁家姻亲事情上,惹恼了孟昕良。
孟昕良不讲什么忠诚,可宁家和云诺有关,他一直很想照顾宁家的一切。将来见到了云诺,他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
“说我不在家。往后,轻易不要让他进门。”孟昕良说。
成年人断交,不需要言明。几次拒绝,就应该心知肚明。这个时候还找上门,肯定是葛家有了危机。
一定是跟督军有关。
上次去跑马场,孟昕良就看得出,盛长裕与宁祯感情突飞猛进,他深恋宁祯。
这个时候,不需要宁祯说什么,盛长裕都会自己找事献殷勤。
葛家好几次惹宁祯,葛宝娴还用计害过宁祯,盛长裕一定会找茬葛家,去讨好夫人。
——男人的德行,孟昕良可太清楚了!
他与盛长裕才是盟友,而不是葛家。
这个时候掺和进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宁祯又是云诺最信任的亲人,她将来也会是孟昕良的至亲。孟昕良没有家人,除了云诺这世上他也没有其他牵绊,他很珍惜与云诺有关的一切。
葛宝燊吃了个闭门羹,回家去了。
葛明骂儿子:“你当初好好的,跑去欺负宁家的姻亲做什么?”
葛宝燊沉默。
因为,宁家的姻亲是个软柿子,挤一挤还能出油水。
不是说你有错,才会被欺负。往往只因你好欺负。
葛宝燊很想挤兑老爹一句:你自己不是总说,等督军收拾完了姚家,下一个就是宁家吗?
宁家迟早要倒的,他家姻亲占据码头,开辟那样赚钱的航线,为什么不抢先下手?
自从宁祯在江澜生日宴上大出风头,事后督军却毫无表示开始,苏城的权贵们慢慢反应过来,这个督军夫人的确很有能耐。
宁家暂时倒不了。
而宁州同和他的儿子们,骁勇之余,并无野心。
如果督军夫人宁祯得宠,宁家可能真不会倒。
葛明估算失误。
葛家把能走的路子,都走了一遍,还去汤家赔礼道歉了。饶是如此,葛明想见督军一面却很难。
他掌管如此重要的铁路局,督军却不见他,问题很严重了。
最近铁路局空降了一个次长,拿了盛长裕的手谕办事,又比葛明年轻,葛明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前途。
他不甘心退隐,不停挣扎。
能走的路,其实不太多。
督军信任的姚劭,已经倒下了;程柏升出身好,也很难笼络;督军夫人意外得宠,偏偏葛家得罪了她。
一年前,督军和老夫人亲自来葛家赴宴;一年后,公务向督军汇报,督军都不出面。
起落太大,葛明要急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