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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刮过,林妙香一身白衣,茕茕孑立。
她挥了挥手,像是要把曾经的浓情爱恋一挥而散般,“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字字凄楚,却又决裂。
她身前的男子似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右手一揽,便将她搂入怀中,面对千军万马,他只是从容一笑,脚下一点,搂住林妙香跳上高高的城楼,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中。
沈千山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空荡荡的天空,也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许久,他转过了身,眉间的朱砂竟像是一瞬间被夺去了光彩一样。
南风惊异地开口,“王爷,你?”
沈千山摇了摇头,眼如星子坠落,那星却是碎了的星子,“我说过很多谎话,她都信了,偏偏那一句真话,她却不再相信。”
“王爷不是说过,人浮于世,想要的东西太多,但最重要的是分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南风一脸漠然地道。
沈千山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唇角,“可惜,我已分不清了。”
汴京城外,蜿蜒的小径,古木森森。
一辆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而行。赶车的却是个不像车夫的车夫,一身黑色华服,容貌英挺。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脸庞低垂,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那男子身体像是很差,间或低下头剧烈地咳嗽几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你还好么?”男子侧过头,望了女子一眼,那眉目,赫然是本该死去的沈万水。
被他询问的女子,自然就是从流景阁出来的林妙香。
林妙香没有答话,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虽然冬日正寒,但她的额头却是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
沈万水停了车,扶她来到一棵大树下,脱下外衫铺在地上让她坐下,又回去将两人行踪痕迹掩去,才又回来。
林妙香一身白衣,闭目陷在树底的阴影中,照出脸上隐隐的黑气,脸色白得有些发青,憔悴异常。
“休息一下吧,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应该不会追来。”沈万水挨着林妙香坐下,懒懒地靠在树上,瘦削的下巴露出坚毅的弧度。
“谢谢。”林妙香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断掉的琴弦,歇了歇,她慢慢张开眼睛,那双眸子灿若晨星,只是少了以往的灵动。
沈万水扶着树干,咳嗽几声,摆了摆手,“受人之托而已。”
林妙香讶异地抬起头,她靠着树干,手指已经抠进了土里。情蛊的发作越来越剧烈,每次的疼痛都远甚于上次。
沈万水看着林妙香的目光,了然地一笑,“我这命是公子所救,他托我救你一命,我自是答应了。”
说完,他正色道,“林妙香,他并不简单,你要小心他。”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何必对他有所惧怕。”林妙香低低地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很好看,可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意。
沈万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到最后还是话锋一转,“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妙香摇摇头,她的前半生都追逐沈千山而去,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追随他的理由。他得到了他要的江山,她的留下变得可有可无。
沈万水低低的叹了一声,垂目掩去目中的疲惫,站起身来,“你先到我那里暂住下来吧,过段时间,赵相夷伤好之后会来接你。林妙香,其实,你不是一无所有。”
听见沈万水说完,林妙香脸色微变,“他伤得重么?”
她记得当时自己扔下赵相夷的时候,看见了地上深色的鲜血,现在想来,应该是有剧毒。
“死不了。”沈万水轻轻一笑,他扶起林妙香,“真的关心他,就不应该扔下他。”
林妙香身子一僵,勉强笑道,“我给不了他什么。”
沈万水将林妙香扶上马车,不再多话。两人朝着汴京城北方行去。
临暗时分,沈万水停了马车。待林妙香下车后,他一掌拍在那拉车的马屁股上,黑马吃痛,毫无方向地乱奔起来,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
大雪落下,覆盖了林妙香他们走过的痕迹。
满林的苍翠古木,在风中沙沙地响,声如涛涌。
“走吧。”沈万水转过头来,声音里也有一股疲倦,又是几声咳嗽,径自往前走去。
林妙香抬头望了前面密密麻麻的古木林一眼,跟了上去。
两人似乎都不愿开口,一路上只听得北风刮过的声音,不时夹杂着沈万水的咳嗽声。
极目望去,古树掩映处,可见房屋一角。远了虽然看不清,却仍能觉出临画之境。
林妙香跟着沈万水在山路上东绕西绕,眼前豁然开朗时,只见层峦叠翠,气势恢宏。
在两峰之间,有一低矮的小屋迎风而立。没有丝毫装饰,看上去倒像是随时会被大雪压垮一样。
沈万水一脸平静地走了进去,“屋舍简陋,恐怕要委屈你几日了。”
林妙香细细打量了屋内一番,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外,便再无任何家具。
抬头时,厚厚的茅草盖在屋顶,大风一吹,就有尘埃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林妙香不禁回头,此时他们处在山巅,从房门口望去,可以看见山脚之下的几里外,是连绵不绝的皇宫。
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那里最显眼的一座宫殿,便是流景阁吧。”
沈万水一怔,他转过身,顺着林妙香的目光望去。
眉宇间尽是惘然,他定定的望着,仿佛怎么看都不够。
林妙香的声音,在北风声中,飘飘荡荡,有点疑真疑幻,“现在想想,你站在城楼之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晃眼,却沦落成现在这样了。”
她还记得,汴京逃狱,城门之上,沈万水一袭玄黑的皇袍贴在身上,立于城楼。剑眉入鬓,鼻若刀削,一双星目顾盼之间威严闪烁,令人不感逼视。
大风猎猎,描金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和沈千山离开,没有任何阻拦。
那个时候的他,轻描淡写间,一股比天之气尽数显露。
而现在,却是住在这荒芜人迹的大山深处,孤独终老。
“这江山,本就是为了囚一人之心而已。既然她心已不在其中,我拿江山又有何用。”沈万水笑笑,收回了目光。
林妙香一滞,犹豫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什么?”沈万水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林妙香不再追问。
只是看着沈万水的眼里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他们都一样,为了爱,眼睁睁地走进早就预见的陷阱中。
“昨晚一夜没休息,你也累了吧,就在这床上歇息吧。”沈万水指了指屋子角落那张简陋的床,“这屋子虽然是破了些,不过还是挺暖和的。”
“你呢?”林妙香望了那床一眼就把视线落在了沈万水身上。
“我自有安排。”沈万水笑笑,见林妙香仍旧是望着她,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放心,我不会收你钱。”
林妙香还欲说什么,沈万水已经转过了身,出了门去。
他的背有些微微的佝偻,走路的时候脚步也轻浮许多,想来那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林妙香看着他羸弱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慢慢升出了一股酸意。
在这之前,她想的还是如何除掉这个人,得到他的江山,而这一刻,她却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伤痕累累的,却又故作平静的样子。
林妙香缩在被子里,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已,可神经却是无比清晰,清晰地可以感受到时间正从皮肤上缓慢地流过。
闭了眼就梦见了沈千山一袭白衣,高坐马上,对自己伸出手的模样。
他说,嫁给我。语气里是不容拒绝地温柔与坚定。
恍惚间已经隔了一世。
眼睛酸涩难忍,林妙香咬住了下唇,眼前又是那人笑容如水的样子。
他低着头,冷着脸,一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表情,但还是任由自己拉着他的手,耀武扬威地笑着。
他的吻火热而缠绵,像是要把自己融化了一般,神情认真,道,“不管以前怎样,以后如何,林妙香,你是我的妻,如此而已。”
……
一幕幕的画面在林妙香的脑海里不知疲倦的闪现,温柔的沈千山,清雅的沈千山,偶尔轻笑的沈千山,飘然出世的沈千山,不断地放大,林妙香的脑海里面,只剩下了那张英俊非凡的脸。
再望下去,却是他手执檀弓,长箭对己,不动神色地脸,“既然我要的东西在你手上,那我便从你手中夺去罢了。”
那长箭破空而来,他还是在笑,“天下之大,也只有一个林妙香。”
眼神温柔而缱绻。
林妙香惨叫着惊醒过来,夜风袭袭,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下意识地伸手轻触,只觉得湿润异常。
再没有丝毫睡意,她和衣起身,想去外面吹吹风。
刚至门口,一双深邃如潭的眼便对了上来,林妙香锁骨处的长安花诡异地疼了起来,她闻着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屋外,尸横遍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