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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山的眼睛不期然落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那个白色的单薄的身影让他的心不可察觉地皱缩起来。
赵相夷顺着沈千山的目光,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快要到达这悬崖顶端的人儿。
察觉到赵相夷眼中那刹那的恍惚,沈千山笑了,他的笑里有着轻蔑的味道“就算你赢了,她也不会是你的。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她现在一定会选择跟我走。”
“你未免太自大了些吧。别忘了,这些日子可是我一直在她的身边。”赵相夷的笑看起来有些脆弱,仿佛一碰,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但她依然放不下我,不是吗?”
面对沈千山的诘问,赵相夷差点本能地就去反驳。
但一想到林妙香从未盛放过自己的双眼,他的舌头就像冻僵了一般无法动弹。
似乎很满意赵相夷的无言以对,沈千山刻意说到“只要我一天没有写休书,林妙香就一天不会属于你。”
沈千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宣示着林妙香的所有权。
像是在说给赵相夷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赵相夷一向自持的理智这一瞬间被抛在了一旁,他怒吼着朝沈千山举剑冲去。
不要命的打法,结果常常生死各半。
林妙香刚走进院里,就看见赵相夷和沈千山正相互举剑朝对方刺去。
那滔天的杀意爆发出来,令林妙香心急地大吼了一声。“不要!”
分明已经快了一线的赵相夷听到林妙香焦急的声音动作一顿,她果然还是放不下沈千山,担心我伤害到他。
赵相夷勾起嘴角,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形成一缕苦笑,一柄长剑已经从他的胸膛,穿胸而入。
这一刻,世界是无声的寂静。
林妙香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呆呆地看着被沈千山趁机一剑穿胸的人。忘记了思考。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内不可挽留的消失了。
是心吗?
是心吧。
失去了心的林妙香喊着不要的口型还僵持在原地,她能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就像那种从自己身上生生剥离了什么东西一样。
明明该是痛的,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心疼。
心都碎了,如何感受得到疼。
“砰。”赵相夷的身躯失去动力后无力地砸到了地面。
他飘零的身姿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
林妙香试探性地想要伸手抓住,可入手处,却只有初春寒骨的空气。
“不”她糯动双唇,死死压抑地情绪突然间就包围了她。林妙香踉踉跄跄地朝赵相夷跑了过去,途中因脚步不稳摔了好几跤。
明明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可是赵相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还会觉得。此刻的你。离我是那么的远。
被人踩得甚是肮脏的积雪在林妙香摔倒时涂了她一嘴,有些甚至钻进了她的嘴里。林妙香恍若未觉,只是朝着赵相夷跑去。
她的视线里,只剩下了他不断渗血的伤口。
“老赵。”林妙香一把抱住赵相夷,语气不稳地唤着他的名,赵相夷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衫。她慌了神,顿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妙香白了脸,身子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死死地盯着赵相夷紧闭的双眸。声音里多了几分恳求之意“你不要吓我。老赵,醒醒,醒醒好么?老赵”
赵相夷依旧是紧闭了眼,动也未动。林妙香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滚了出来,像夏日毫无预兆的雷雨般,狠狠地砸落,带着灼热的温度,和着赵相夷的鲜血夹杂在了一起。
沈千山看着林妙香脸上失措的表情,脸色一沉,一甩手将林妙香凭空吸入怀中。
他托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冷笑道“你就这么担心他?我死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惊慌过,妙香,你好残忍,你为他掉这么多眼泪,却是从来未曾为我难过。”
沈千山下手毫不留情,这一捏之下,林妙香痛得连头脑都有些麻木了。她听得他所说,突然笑了出来,眼泪落在沈千山的手上,瞬间浸透了他的心。
这泪,竟是冰冷异常。
“我林妙香这一生,都不可能为你掉一滴泪。”林妙香冷笑道,心间的大手攥得她快不能呼吸。
沈千山啊沈千山,我所有的爱恋都交给了你一人,你却是质问我,为何未为你难过。你可知,自那日攻下北冥,我将万里河山相送之时,我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真正地笑过。
它,一直都在为你哭泣。
只是你从来都不在意而已。
“好,好,好!“沈千山怒极,却是笑着点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恼,平日清冷地面目竟然有些扭曲,他沉声对一旁的南风吩咐道“拿琴来。”
“是,王爷。”南风转身,几个身形间人已不见,再次归来之时,手里捧着一张七弦古琴,林妙香瞪大了眼,沈千山见此冷笑一笑“怎么,看着很熟悉吗?”
他伸手接过那张琴,笑道:“这醉梦确实是一把好琴,如此沉重的木质,如此坚韧的琴弦哈哈,他倒是舍得把它赠送给你。”
“你怎么知道?”林妙香冷下了脸,那夜赵相夷醉酒过后,这醉梦便再也没有拿走过,她便把它收入了〖房〗中。
“你是我的妻,你所有的一切,我自是知晓。”见林妙香眼神痴迷,看得沈千山脸色更沉,他冷笑一声,阴测测地笑道“我今日便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夫。你不是对他有情么,我倒要看看,你们俩的情义值几斤金子!”
他转头对南风喝道“将这两根断弦勒紧在她十指关节上,在琴身上慢慢加金块”说着,他回头拍了拍林妙香惨无人色的脸“若你能坚持不让琴掉下,我便把母蛊给你,可好?”
林妙香的唇一片苍白,她看着面前地上已燃起一个火光熊熊的火堆,垂下了眼睑,若是掉入,不止琴,人都会被烧焦。
更何况,她这手,能承受多少金砖的重量。
“不过,你若是肯随我走,便不用承受这痛苦,我也会保你性命。”沈千山满是诱惑的声音在林妙香耳边响起,她最爱的人,对她说,随我走。
这是她曾经夜里经常做的梦,只是现在,梦成真了,却是怅然若失。梦,还是只是个梦为好,变成了现实,反而觉得嘲讽。
沈千山看她失神,心中更怒,眼窝里发出一道刺人心骨的阴鹜,他一掌甩在林妙香的脸上,这一出手用上了几分内力,毫无武功的林妙香被这一打之下,心中血气翻涌,她忍了忍,最终还是一口逆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沈千山一怔,连忙收回手来“妙香,你没事吧?”
真是讽刺,伤了人之后还这样若无其事地问,这和活生生地将人作贱有何区别。
林妙香头脑中轰地作响,她痛得浑身发颤,嘴角却是笑意不减。她冷冷地看了沈千山一眼,声音轻柔得不像话“我没事。”
沈千山深吸一口气,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林妙香这幅表情莫名其妙地惹怒了她,心里的怒火淹没了他仅剩的理智,他一把拉起琴弦,一边握紧林妙香的五指,就要将那弦缠到林妙香手上。
一道稍显虚弱的声音制止了他“朕来。”
院中三人几乎同时一震,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身是血的赵相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撕下衣摆,随意地将伤口绑住,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至极,一双眼睛却如夜空高挂的星星,明亮异常。
“无论什么罪,朕,替她担了。”
林妙香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她想要阻止赵相夷这傻气的举动,却被沈千山眼疾手快地禁锢在怀中,捂住了她的嘴。
沈千山一笑,眉间的朱砂痣发出摄人的光芒,他轻轻开口“既然赵公子如此雅兴,本王自是奉陪。”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南风会意地上前,接过醉梦,将琴弦缠在赵相夷十指关节上。
“在此之前,本王不得不提醒你,只要你手一松,让这琴落入火中,那母蛊恐怕还是由本王收着为好!当然,既然你对本王王妃一往情深,本王而今便用这金砖试试你究竟有多情深。这砖,会慢慢加在你的琴上,不知你能坚持多久呢?”
赵相夷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他看上去就像随时都会摔倒一般,可背脊挺得直直的,如同冬日松柏,永远都不会屈服。
林妙香拼命地摇着头,奈何沈千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眼里闪过了疯狂的绝望。
不要,老赵,你快离开这里吧。
可惜,赵相夷看不懂她眼中的神色,或者,他看懂了,也不愿理会。就如昨夜,她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再是心痛,他还是为她来找沈千山了。
赵相夷在火堆前站定,他对林妙香笑笑,一块金砖便加在了琴上,琴本就沉重,这负重之下,更是让琴弦深深地勒进了他的十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