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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距离山谷的出口并不远,驶出遮天蔽日的险峰地带,四周豁然开朗,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顺着山盆往下放眼观望,水碧鹤逾白,山青花欲燃,纵横着三条岔道河,东面和东南的岔河,通往被契丹人屠戮的永安村和永宁村,黎丹便是以这条河推断出契丹人的下一处袭击目标。
囚车顺着往北的河滩,悠悠行径在峡谷中。展望峡谷两旁,山崖间,成百木架上横陈着如出一辙的篁竹棺材,就好像虫子在树梢上结下的茧“小乙兄弟,你们奔马寨的人死了,就是这么下葬的吗?”
“奔马寨人死后,本来是要洞葬在我们棺山村的,可是免不了一些见血横死的人,怕它们一生怨气难消,就只能露天埋葬在山崖上,等着老天用光、雨、雷,洗刷他们的怨念。”
这些棺材孤立风中,无一生灵敢接近,不论是飞鸟还是顽劣的山猴子,都避而远之,让小乙的话有了一些真实性。
而我也听师父说过一些,奔马寨人,洞葬不盖土,也不火焚,意为一个棺材一个灵,护佑子孙后代。
唯有和中原人而战连天的时期,非正常死亡的村民才会被火葬。
而实行悬棺葬,我还第一次听说。
绕着河湾行过三里,蛊铃声愈渐清晰,涣山脚的房屋熙熙攘攘,一方共工系苗人择水岸而居。
“嗷嗷嗷嗷嗷”
青狼犬吠过后,村口木支哨塔上,放哨的侍卫,弯弓搭箭,声音高亢,警示道“前方何人,立刻停下!”
两头带着兽神假面的白貘熊,内八字走出门外,唯命是从的站起身,挥着刀锋一般的爪子,龇着牙龈不让我二人靠近。
喀小乙取下面具,招招手道“弥罗哥是我。”
“小乙,你小子不是当兵去了吗?”弥罗瞪大了眼,后又对村里大喊道“小乙回来了,大家快来迎接啊。”说完又从哨塔旁的绳梯滑下,负着弓箭,一脸喜悦的狂奔而来。
小乙跳上他结实的胸膛,被他紧紧抱着,往村口慢悠悠走去。
“小乙我可想死你了,每年捕鱼节总是盼你回来,你不在的这些年,其他村的人可油子了不少,蛤蟆湖里的鱼都快被他们捞光了,你再不回来的话都快就只剩下了蛤蟆了,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啊,不会是当逃兵了吧。”
“怎么会呢,我现在绞了土匪,立了军功,当上了十夫长,要不了不多久,就是百夫长,若以后当了大官,我就让棺山寨变成像奔马寨一样富裕的大山寨。”
小乙满脸得意,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全然忘了我的存在,看着围簇在囚车旁的村民,还有一群小朋友哧溜着鼻涕,呆呆的问我“大哥哥你是谁啊。”
一位大婶表情神秘的说“这是小乙叔叔抓来的犯人,小孩子可千万别和他说话。”
“为什么啊。”
“这样的大坏人一旦知道你们是谁,就会把你们拐走卖掉,万一买给了中原人,你们怕不怕。”
小孩子们瞪大了眼,有人冒头说“我奶奶说中原人就喜欢吸小孩的骨髓,我们快跑啊。”一帮胆小的毛头孩,捂着眼睛匆匆跑去,也有胆子大的朝我丢着石头,做着怪脸。
囚车被牵到村口的时候,谈笑风生的话头立刻瞄准了我“小乙儿,这家伙是谁啊?”
“他啊。”小乙高兴的表情,立刻就暗淡了下去,解释说“龙寨的大人说我履历军功,就特许我回来探亲几天,而他呢,是我特地抓来给你们奏乐的中原人。”
中原人三个字,小乙几乎没有发出声,周围村民面面相觑一番后,一人将木棍伸进囚牢朝我拍来“中原人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我一把擒来,抖成三截。
村民一脸惊奇“嘿诶,小宋国佬还敢还手,胆子很肥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就像被惊动的蛊兽,脸上写满残暴。
“打死这个中原人!”
“狗日的小宋国佬,不得好死。”
貘熊用肩撞动囚车,村民趁我身形不稳之时,探进各式农具连搅带刺,我主要防着镰刀这一类要命的利器,免不了被一些棍棒痛击在身上,这些干农活的村民,呼啸一棍子下来,狠劲十足,打得我直发怵。
“别打千万别打,他是龙寨大人借给我的,让他弹完琴,我还得让他完好无损的回去。”小乙挤过人群,劝说并拦阻着野兽一般的村民。
见他们打得高兴,根本不听劝,我痛呼道“别等了,快把马车开走。”
“咦?他不是中原人吗?怎么还会说苗话。”村民疑惑之时,小乙跨上驭位,狠牵马鞭,扬长而去。
我抖掉身上的稻草,轻触身上的淤青,痛嘶了一口气“下手也太毒了吧,还真把我往死里打。”
“密使大人,真是太难为你了,若是我刚才在囚笼里根本躲不过去。”
“在你们村太危险了,你准备把我送去那儿。”看着棺山村内,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有兽笼,不是巨猿就是貘熊,若全扑来,小乙拦不住,我绝对会被它们扯成碎片。
“大人今夜我先和你去禁山上歇息一晚,明天狩节开始前,我再请你下去弹琴。”
看着涣山上各处黑黢黢的阴暗洞穴,想来就是共工系人的洞葬所在。
马车行到半山腰,棺山村一览无余,大约上百户人家,七八十头福泽兽。
有福泽兽防御的村庄,战斗力应该是四系苗族中最强的吧,又怎么会有人傻到视这座村庄为下手对象,黎丹是不是失策了?
就在这一刻,我脑海中出现了非常不好的念想,惊醒一般问道“小乙其它村子是不是和你们村一样,都有这么多福泽兽守村。”
“当然啦,福泽兽是我们共工人的根本劳动力,要不然早被土匪给荡平了。”小乙知道我在问什么,但就是不确定道“契丹人袭击的村庄,福泽兽的响蛊面具都被打碎了,蛊兽为此就发了狂,可是...”
见他挠挠头,我追问“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小乙想了想,道出自己的疑惑“蛊兽就算脱掉面具,也很忠诚的,我饲养野兽这么多年很清楚,兽类和蛊虫都一样,一旦认人为领袖,就会一生一世保持对主人的恭敬态度。”
想到黎丹说苗族中有内应,我问“那如果是主人叛变了呢?”
“不可能。”小乙一口否决“我在棺山村长大,村里的人就像亲人一样,我也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同室操戈。”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乙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深究什么,但今夜还是做一些防备好。“小乙你能让村子里的福泽兽,明天暂时离开村子吗?”
小乙很吃惊的看着我,摇摇头“平常的话,可能说得通,但明天是狩节,就是全村人斗兽的日子。”
这么说来蛊兽暴动是迟早的事情,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只有等着黎丹派南织军支援了。
距离洞葬口十步远,小乙匆忙下马,将马缰系在松树上,勾着头,跪爬到囚车旁,头也不敢抬的说“密使大人,山洞我不敢进去,怕打扰祖宗休息,今天就劳烦你在车里住一晚,我明早就来接你下去。”
说完,丢给我一袋干粮便狂奔下山坡。
我靠这家伙也太胆小了吧。我还没来得及拦他,他便不见了影。
但吩咐他的事情也算是办到了,这里远离棺山村,不会有人打搅,我就算悄悄的下车也不会有谁发现。
好奇的走到洞葬口,从边缘悄悄探头,往里看去,千人有余的山洞内,铺满,更可以说挤满一地新旧不一的棺材,棺材下面的岩石地,怪异的生长出地毯一般的莎草,朵朵妖艳的红花探丛而出。
这种小地方和老母的含元洞比起来,也就那样吧,我拍了拍棺材,木质还是挺干燥的,免得我晚上到处找柴火烧。
“咚咚。”
可就在此时,身后的棺材似乎被动惊动了,我被它吓得不轻,一下就跳在了棺材板上,死死压着棺材盖,免得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可越是压制里面的动静越大。
联想到悬棺没有生灵敢靠近“难不成棺里有蛊?”我掏出袖兜里的将军蛊,下意识的摇了摇“叽叽叽叽...”
刺耳的蛐蛐声过后,整个洞穴的棺材就像来了生气,回应着木板咯吱的轰响一片,深藏洞底的棺材,腐朽多年,咯吱一声便裂了口,钻出来一条似蜈蚣的巨型蛊虫,杨着上肢,摆弄着细长的触须。
我心中嗤鼻一笑,这些奔马人啊,放出一些先祖神灵不可侵犯的鬼话,其实就是瞒着所有人,山洞中以人肉养了蛊。
我身下的棺材颤抖不止,显然不是普通虫类的力道,当我误以为是虫王或者蛊母的时候。
一位男人的哭腔传了出来“先祖大人,放我小人吧,小人知错了,小人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