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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天中午是跟明楼一起吃的午饭,都聊什么了?”
夜晚的花园洋房,得了满足的汪曼春慵懒的躺在床上,依偎在王言的怀中,聊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王言倚靠着床头抽烟,习惯性的把玩着大宝贝:“他是经济司的司长,我是上海滩首富,你说能聊什么?无非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事,让我出些钱,给我行些方便。哦,对了,还有之前你叔父为难明镜的事,他也知道了,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什么的,就闲聊了一顿午饭。”
“就没说起我?”
“他是你的老相好,我是你现在的姘头,我流氓出身倒是无所谓,他可是正经的文化人,这种尴尬事儿,怎么可能放到台面上讲?看你这意思,对明楼还是念念不忘啊。”
“谁知道呢……”
汪曼春长出一口气:“你觉得他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他也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之辈,聊的还不错,以后也少不了打交道,说不定就有了交情,成了朋友。至于他有没有问题,那是你们的事儿,跟我可没关系。”
“让你说说看法,又没说跟你有关系。”
王言摇头道:“不知道,我才认识他,就是跟他聊的不错,又不知道其他的情况,我能有什么看法?”
“他兼任特务委员会副主任,这你是知道的,那你知道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关注战俘还有被抓的两党特务处置名单。七十六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这个人你是清楚的,之前在汪兆铭的欢迎会上也见过。他是两年前中统上海站的叛逃人员,一直在伪政府做事。他对军统、地下党的人都有很深的了解。他跟我说,他感觉明楼有问题,很有可能是军统的人。”
“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明楼是什么身份,跟我都没关系。就算他真有问题,就算我知道,也不能从的嘴里说出去。我卖着红党的青霉素,赚着大钱。另外一方面,相信你也得到了消息。吴启人这个国民党大员主持上海的工作,你觉得我有胆子招惹他?所以啊,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你觉得明楼有问题,那你就去查,情况也别告诉我,免得我无心之失坏你大事。”
“德行吧,你呀,除了那活,一点儿用都没有。”汪曼春没好气一巴掌拍到王言的胸前,而后翻身挪腾到一旁,扯着被子盖好:“睡觉!这一阵事情多,每天都要忙死了,还要被你折腾,真是苦命啊……”
“那不还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
王言嘴上说着,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中熄了烟,关了灯,又是明争暗斗的一天过去。
相比起汪曼春来说,于曼丽给了王言更多的信任。当然还是那个原因,她知道自己瞒不住,在王言的面前耍不了心机,而且她对军统本身也没多么忠诚,所以她基本上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隐瞒。
也是如此,王言知道了她已经跟新上级接头的事。甚至他还细问了一下,确定跟于曼丽接头的就是冒充毒蛇的明诚。
这是有知根知底的,可以信任的小弟的好处。虽然明诚有问题,那么就很难保证明楼没有问题,但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儿,明诚硬挺着揽事儿,还是可以保护明楼的,更可以给明楼争取跑路的机会与时间。
不过王言倒是不羡慕,他跟明楼的定位不同。
明楼是军统上海站上校情报科长,同时也是上海地下党组织情报组组长,组织关系在上海地下党,负责潜入敌人内部搞情报。而王言,则是大名鼎鼎的游走于黑暗中的红党第一杀手,组织关系在中央,负责做生意搞物资,偶尔锄奸,搞情报是因为他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的地步,自然而然接触到的东西,算是兼职。
在同组织联系方面,他就联系俩人,一个是领导他的美男子,一个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第一书记陆伯达。他自己还会发报,还能藏着电台到处跑,他是真用不上手下。
明楼不一样,他既要跟军统联系,又要跟红党联系,这其中还有上下级,他自己是干不了的。即便没有明诚,他也会有伪装的朋友什么的,专门充当联络员。
王天风的情况又不同,他只是潜伏在上海指挥,不亲自去敌人内部搞情报,属于是自由活动的选手,当然认识的人不少。所以现在王天风还被日特通缉呢,先前刺汪事败,许多被捕的人供出了王天风。所以即便戴雨农不把他弄回去当老师,他在上海滩也混不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不想暴露,尽管王公馆与明公馆相邻,但是王言也从来没有撞到过明楼。他出门的时间是固定的,回来的时间却不一定。明楼任职汪伪政府,每天烂糟事儿一堆,早出晚归忙的厉害,撞不到也还算正常。
事实上以前明楼没回来的时候,王言在这边住了一年时间,也没有跟明镜照过面,只是偶尔的有两次遇见了坐黄包车晚归的明台。
王言的日子还是那么安逸,这边捧着法国人,那边应付着日本人,生意也步入了正轨,他只偶尔关注近况就可以。至于捕房的事,更是不需要他操心,手下的三个探长都能任事,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这一次的情况,跟他先前做探长的时候不一样,不用他去研究手下的探长来集权。因为现在他有更大的能量,何绍宏是他的人,瞿万平跟贺兴两个人是青联的,这俩人或许有想法,但没胆子对他阳奉阴违。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弄死一个探长,换自己人上来。
另一方面也是日本人的关系,他可以肯定的说,瞿万平跟贺兴这俩人之中,必然有一个是跟日本人有牵扯的。这是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的问题,日本人对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渗透是一直进行的,探长位高权重,肯定是被争取的对象。
如果他真的在这俩人都配合的情况下动手,那就是他找事儿了,日本人会不高兴的,肯定要找他的麻烦,不值当。
不过人生嘛,哪能总是顺风顺水的,王言不自找麻烦,却不代表麻烦不会来找他。
又一次迎来了上海的冬,许是世界将变,天象不定,今年的冬天照比去年更冷许多,才十一月的时候,竟是飘了大雪。
“言哥,今年这天可是真邪,往年都下雨呢,今年倒下上雪了,还下这么大。”
齐四从面前的铜锅中,夹出一堆的羊肉片,在碗中蘸了料,啊呜一口塞了满嘴,说话都都囔囔的。
他的目光看着窗外的飘落的鹅毛大雪,看着街道对面消失的小乞丐,心中满足。
王言喝着烫好的黄酒,同样看着窗外的雪,他笑道:“可能真是人间造了太多孽,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言哥,你说真有鬼神吗?”
“这是个好问题,不过我倒是没见过。就看你信不信吧,信,那就有,不信,那就没有。”王言摇头叹气:“不过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却是一定的。看看吧,麻烦来了。”
顺着王言的目光,齐四回头看去,正看到店门口内,穿着风衣长靴进来,在门口拍着身上雪的汪曼春。
“确实,可能麻烦还不小。”
说罢,齐四拿着自己的碗快,还有上海汽水,跑到了旁边的一张空桌坐好,起身去找老板再上一个锅子。
他知道,一般时候,汪曼春白天是不会来找王言的。而现在过来了,那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涉及到王言。今天还下着这么大的雪,路难行、车难开,这样的情况都要找过来,那就更说明问题……
脸蛋儿通红的汪曼春带着外面的冷风坐下,待服务生弄了碗快蘸料过来,她先是埋头吃了两口肉,缓着身上的寒意。虽然现在的汽车已经有了供暖系统,但毫无疑问,供暖的效果并不会太好,还是会凉嗖嗖。
缓和了一下,汪曼春看着对面悠哉喝烫酒的王言,笑了笑:“喝着烫酒,吃着火锅,赏着大雪,你还真是好兴致啊。”
配合着稍显刻薄的语气,不难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意味。
王言并没有在意,只是扬了扬头,一边从锅里夹肉一边说话:“大老远顶着雪过来,就是为了嘲讽我的?有事说事。”
汪曼春嗤笑道:“两天前,我们抓到了一名潜伏在七十六号机要处的一名红党,根据他的供述,我们抓到了与他接头的联络人员,而这个负责接头的联络人员,名叫郑冲,是你的黄包车行的一名拉车夫。”
王言甚至连吃肉的动作都没停,他夹了糖蒜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说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这点儿小事也来找我?”
“别急啊,还有呢。”汪曼春紧紧的盯着王言,开口说道:“据这个郑冲交代,我们又抓到了另一个人,名叫闫正才。这个人你就不陌生了吧?他是永华实业的后勤经理。”
“还有么?”
“这还不够?王言,你手下的经理是红党,难道跟你没关系?难道你一点都不知情?”
“这个闫正才我有些印象,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红党,可惜了……”
王言摇头叹息,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他是不是红党为什么要跟我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知情?他虽然级别高一些,但也不过就是个后勤经理罢了,我手下像他这个级别的,也有好几十人,能对他有印象都不错了。你不会是跑过来诈我的吧?你会不知道我的情况?
我跟红党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又花大价钱开辟了日占区、国统区的商路,现在更是帮着红党销售青霉素,帮他们统购物资。我的公司中、商路上,会没有红党的人?不光是红党,军统、中统会没有?特高课、岩井公馆,他们的人没有么?还有你,你就没往我手下塞人么?他们出事儿了,你到我这兴师问罪?”
汪曼春冷哼道:“闫正才是昨天晚上抓到的,十点多的时候开口交代,他的上级,是永华实业的副总经理,黎兆年。我们的人去永华实业扑了空,又去了他的住处,也没找到人,老婆孩子全都不见了。这个黎兆年,你不会也只是有些印象吧?你还说跟你没关系么?”
王言摇头叹气:“我知道红党在我的手下有人,但没想到会是黎兆年。我当然知道他,做事稳重、勤恳,辅助顾永诚做的不错,在我手下也有两年了,真没看出来他竟然是红党,可惜了。不过你要说跟我有关系,还是太勉强。你要说他贪污了我的钱,那跟我有关系,可他是红党,那是我能决定的么?
以前的那个方远途,叫什么日本名我忘了,我跟他是差不多一起进的捕房。可那么多年我都没发现他是日本人,要不是因为他挡了我的路,我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这回事儿。他说着上海话,娶了上海媳妇,还生了孩子,藏的多深?红党呢?他们能让日本人焦头烂额,那不是藏的更深?不能我手下有红党,就把帽子往我头上扣。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还有日本人里里外外的查了我多少回?真有问题,我早都死八百回了,还能在这喝着烫酒,吃着火锅,赏着雪景?这事儿你去找顾永诚吧,他对黎兆年的了解多,我还是不清楚那么多。另外你再帮我约一下南田洋子吧,说什么都是我手下的事,我向她表示一下歉意。另外岩井英一那边,之后我也会去解释一下的。”
这种事王言是早都想到过的,毕竟他手下红党扎堆。他们处在不同的岗位,分作不同的小组,可能大家都是红党,但是大家谁也不知道。
这次的事情,从七十六号到黄包车公司,最后再到永华实业的两个经理,牵扯四个人,三个人是在他手下做事的。毫无疑问,这是其中的一条情报线。而消失的黎兆年,经过了两个中转才到他,本身还是副总经理,那么他定然是高级别,领导永华实业中的多条情报线,再上边说不定就是明楼了。
至于为什么都潜伏到机要处了,还要把消息往外带,当然是因为这人不知道明楼的身份。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明楼这个副主任,相比起真正掌权的李士群来说,权力小了很多,有不少的机密信息,是他也无法拿到的。尤其他才回到上海两个月,以前既没跟汪兆铭混过,也没跟丁默村有交集,还是不那么很受重视的。否则南田洋子以及汪曼春,又如何一直怀疑明楼呢……
听见王言的话,汪曼春噗嗤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吓着呢。”
“那也太小瞧我了,这点事儿就能吓到我,那我怎么可能活到今天?你要是带的人再多些,说不定我真就害怕了。”
汪曼春转而说道:“你的北站仓库已经被宪兵封锁了,我们正在对里面的人进行甄别。顾永诚、石长兴他们俩都已经被带到了七十六号,可是他们都不配合,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能说话。碍于你的面子,我们也不好做的太过,所以我才过来找你的。
脸色别那么难看,他们俩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呢,而且我也没想拿他们两个做你的文章,就是正常的问话而已,只是他们俩太敏感,太小心谨慎,什么都不肯说,非要你过去才行。本来是不想打扰你,晚上我再跟你说的。”
王言仰头喝了一口酒,长出一口气,叹道:“真是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啊……”
那个闫正才坚持到十点多才开口,就是为了给黎兆年提醒,上班的时候见不到人,自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而七十六号请示南田洋子,再纠集人员行动,包围北站仓库,切断电话线路等等一系列事情进行下来,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再抓走顾永诚、石长兴这两员他手下的大将,最后汪曼春出现到他的面前,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多。
说的算的都在仓库内,头头又被抓走了,这才导致了王言现在没有收到消息。不过想来也快了,因为日本人的行动太大,别处还有他的人,一定早都想办法联系了。只是因为今天下大雪,他的行迹一时没找到。
“不然你还想怎么办?抗日?你有那个胆子?”汪曼春翻了个白眼:“走不走?你的手下可等你救他们呢。”
“反正人都抓走了,仓库你们也封了,那还急什么?吃完饭再说吧。”王言摇了摇头,好奇的问道:“机要处的那个红党,是怎么暴露的?他往外带文件了?”
汪曼春娇笑道:“说来也有意思,是他太不走运了,机要室的人是可以去档桉室入档的,只不过他去入档的时候支开了档桉室的人,翻阅着不该他看的文件,恰好这个时候有人进去,被撞破了。那个红党的身手又差了一些,直接被人生擒。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么,前两个月我才抓了大半个电讯处的人,就有一只隐藏的鼹鼠自己跳了出来,真是……”
王言也是忍不住的摇头,地下工作,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倒也不能说这个同志不谨慎,那个时候,他选择支开档桉室的人,一定是觉得那个时段去的人少,又赶上了档桉室的漏洞,所以才冒险行事。毕竟档桉室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但是却被他支走了,得了空档,这机会真没几个人忍得住不动手,确实是不走运。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穿着风衣,扣着礼帽的人,在门口脚步都没停,径直向王言过去。不过见到王言对面坐着的汪曼春,还有王言不耐的摆手,只得悻悻的转身走人。他通风报信不及时,大哥有意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