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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格.布卢?”
总督府衙门,马德正在和几个理藩院来的京官坐在一起思考着如何应对西方来的那几个使节。其实,这段时间内到达上海的西方使者并不只是英国的理查德等人,还有法国和葡萄牙两国的使节。而康熙依然还是没有兴趣亲自接见这三个西方国家的使者,在费老头留在大连研究他的蒸汽火车而不愿意南下的情况下,这件事情自然就只有劳烦马德这个江南总督了。这几个理藩院的官员,就是带着康熙的圣旨,任命马德为“总理西洋各国事务大臣”的。
“此人既为我大清人氏,却屈身为洋夷使节,简直可恶之极。马大人,下官以为,此事应当上禀朝廷将之严惩才是。”
能在英国当上伯爵,而且还被允许随着政府使者一同来到中国,那个泰格.布卢的来历让马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正在努力思考着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却不想,理藩院的一位官员首先就叫了起来。
“我大清是泱泱大国,自当有大国气度。陈大人,你难道没听说过‘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么?”不待马德发话,另一名理藩院的官员便插嘴说道。
“观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两国交兵?我朝除却与那俄罗斯有过两次交兵之外,哪里还与西洋他国有过交手?再者,那什么泰格无父无母,连祖宗都不要了,此等所为,大违忠孝之道。朝廷若是不与严惩,岂非要让人人效法?那我名教还有何用?朝廷还要不要教化百姓了?”那“陈大人”反问道。
“陈大人说得没错,两国交兵尚且还不斩来使,何况我们现在并未与那英夷交战?若是依你所为,传了出去,让天下都知道我朝居然连一个小国的使节都容不下,朝廷还有什么脸面?”那“观大人”又笑问道。
“观大人既然这么说,想来一定有办法处理此事喽?既如此,在下就拭目以待,看看观大人您如何给朝廷,给天下百姓士子一个交待!”那“陈大人”冷冷一笑,朝“观大人”抱拳说道。
“陈大人,您果然不愧是进士出身啊。这无论什么事情,哪怕是地里的一个土坷拉,您都能随口一绕给绕到泰山的‘五岳独尊’上去。啧啧,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那“观大人”冷笑着回击道。
“好了!你们都很有精神是不是?不懂就都给我闭嘴!”马德不耐烦的斥道。
“……”两个开口的理藩院官员正斗嘴斗得兴起,却没想到马德会这么不客气,受到斥责之后,都是一脸怒气,但是,犹豫了一下,两人终究还是没敢犯犟,老老实实重新坐好,不过,两人脸上却都是一脸的不服。
“观音保!”马德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首先向那个“观大人”叫道。
“不知制台大人有何吩咐?”“观大人”懒洋洋地答道。
“你明天回京城去吧!”马德说道。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奉皇命前来的……”马德话音一落,观音保就跳了起来。
“我知道。不过,圣旨里面说的是这里的事情一切都由我自己做主。而现在,我要说的是,这里不需要你!所以,你可以先回去了!”马德说道。
“制台大人,我可是……”观音保气血上涌,急急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科尔沁出来的官员,而且还是蒙古贵胄出身,跟皇室也有亲戚关系!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科尔沁乌日更达赖亲王在我面前,也从来没像你这么随便无礼!……你走吧!”马德挥手说道。
“你……哼!”观音保指着马德,手指不住哆嗦。他没想到马德这么不给面子,不过,他也确实清楚,马德和现任的科尔沁亲王乌日更达赖颇有交情,自己的出身并不能帮到什么忙,所以,见马德表情坚决,他唯有怒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大人,这如何处理洋夷之事,还请您指教!”一直在旁观观音保两人斗嘴的另外两名理藩院官员见到马德问也不问地就轰走了观音保,都是心虚了几分,其中一个急忙示好地向马德抱拳问道。
“陈世耀!”马德没理会那个问话的官员,又朝那个“陈大人”叫了一声。
“制台大人!”“陈大人”见马德轰走了观音保,心里正高兴。他在朝中也是有些后台。之所以跟观音保产生争执,就是因为自从阿灵阿离开理藩院之后,这清廷第七部的侍郎之位就一直空缺。虽然一向以来,这个位子都是由蒙古人或者满人担任,但随着清廷势力的扩张,以及理藩院要管辖的范围的扩大,朝中已经有康熙有意任命一位汉人出任理藩院侍郎的消息传出来了。陈世耀又是由佟国维荐到理藩院任职的官员,本身就是开了汉人任职理藩院的先例,加上他又自认为后台和学识都高人一等,便以为康熙允了佟国维的推荐就是看中了他,极有可能是想让自己做理藩院侍郎,所以,便跟科尔沁贵胄出身的观音保展开了争夺。但是,如今听到马德语气不善,他的心也开始发起虚来。
“听说你是陕西巡抚陈锡嘉的族弟?”见陈世耀的脸色有些紧张,马德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地问了一句。
“回制台大人,陈锡嘉陈大人确实是下官的族兄,不过,下官……”陈世耀正想表明一下自己并非是靠着亲戚的关系才走到今天的地位,但是,马德却随意地挥挥手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陈锡嘉是个能人,我听说他在陕西做得非常不错,大有重复关中汉唐盛况之势,听说下一任的陕甘总督极有可能就会是他。你们既然是一家人,有没有兴趣去帮帮忙?”
“大人,……”见马德果然是要发落自己,陈世耀心里顿时急了起来,急忙朝马德拱了拱手,就要解释。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去陕西!既然这样,不知道南洋你有没有兴趣?你既然是理藩院的官员,想必也知道那里虽然已经是我大清领土,却一直缺少官员去教化百姓。我听你刚才话中的意思,好像是对这方面很有一套,说不定真能做出一番成绩也不一定。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南洋百姓肯定会给你竖碑立传,你也可以名传千古,流芳百世了!”马德打断了陈世耀的话,又接着说道。
“请大人恕罪。下官刚才……妄言了!”南洋?陈世耀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皮发麻。虽然南洋物产富饶,近几年来大陆从那里得到了极多的财富,可是,如果让他到那种地方做官,他倒宁愿去死。君不见,现今的南洋依旧是南海水师的地盘儿?压根儿就没有几个文官到过那里,而且,听说到过那里分封当地土王的官员有好几个还染过病,病得一塌糊涂,险些就是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儿来。他还有大好前途,哪舍得去那种地方受苦?至于流芳百世,他倒是也想,可是,如果要付出这种代价,他宁愿默默无闻。
“你也知道你妄言了?国家大事,你和观音保居然拿来当斗气的玩具?亏得还敢说自己是朝廷的官员!……要不是念在我伯父费老爷子还担着理藩院尚书的名头,就凭你们两个今天的表现,就得给我扒了这身官袍,滚回家抱孩子去!”马德厉声说道。
“是!大人教训的是,下……下官谨受教了!”陈世耀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躬身说道。
“哼,谨受教?你现在给我回住处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儿!”马德又斥道。
“下官告退!”陈世耀虽然心头有气,可是,马德位高权重,就是佟国维也不敢轻易开罪,他又算得了老几?如今人家既然不愿意跟他客气,他又能如何?自然就只有听令离开了。
……
“制台大人……”
一连轰走了两个,而且是有可能会担任理藩院侍郎的两名“高干子弟”,剩下的两名理藩院官员顿时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惹得马德不高兴,再把自己两人也赶回去。这不仅丢人,而且极有可能还会丢掉前途的,毕竟,他们可不像观音保和陈世耀,要么自己就是蒙古贵胄,要么就是上头有人,他们只是普通的官员,前途本就没那么广大,损失不起。
“纳颜,给你一个任务!”马德听到这两名官员的声音,却没有在意,反而指着其中一名官员吩咐起来。
“下官听令!”听到马德叫自己,那名叫做纳颜的官员立即就站了起来。
“你马上跑一趟广州,到南海水师提督府,让他们把这些年来所有从淡马锡出入境的人事记录都给我调来!”马德说道。
“下官领命!”纳颜躬身答道。
“布尔赛!”马德又朝最后一名理藩院官员叫道。
“下官在!”
“你知不知道晋商中的曹家?”马德问道。
“曹氏为山西巨富,下官知道!”布尔赛抱拳答道。
“这就好。你也马上离开江宁,北上去山西,以理藩院的名义,去向曹家搜集他们这些年在西方的见闻。记着,我要全部!他们所有的记录,哪怕就是随随便便从哪里听到的消息,都要一字不落的给我要来!”马德说道。
“大人,这……下官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布尔赛犹豫了一下,朝马德问道。
“说吧!”马德随口答道。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背祖忘宗之徒,我们有必要这么又往南又向北的大张旗鼓吗?”布尔赛问道。
“你们说呢?”马德看着面前的两名官员,反问了一句。
“这……下官以为,此事似乎没有必要!”纳颜答道。
“呵呵,你说的其实也不错。可是,那只是在我们没有其他目的的情况下才应该有的想法,可我马德一向爱占便宜,尤其是爱占外国人的便宜。别看这英吉利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国土比之日本还要小得多,可是,你们也应该清楚,这个国家到底占据了多少的地盘儿,上面又有多少的油水。这个泰格.布卢虽然来历不明,可他是从我大清走出去的,而且还混到了伯爵,这一点已经勿庸置疑。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人既然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对西方的事情恐怕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知’字能概括得了的。如果能把他的来历弄清楚,我们就可以较为容易的将之收服,到时候,得利的,又岂只是你我三人?”马德笑道。
“你我三人?”马德虽然说得有些隐讳,可是,对在官场上混的人来说,他说得已经是很露骨了。这是表明了要趁着这次西方使节到来的机会,既为国家取得利益,也为自己多争些功勋。而在纳颜和布尔赛听来,马德为自己多争功勋很显然又是要靠前于为国家取得利益这一条的。
“大人果然是一片为国之心,只是,下官还有一点儿疑惑,还请大人赐教!”听马德“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布尔赛两人都是有些兴奋。陈世耀和观音保被轰走,他们两人却有可能要跟着立功,这日后的日子想来必然要好过不少。所以,在问问题之前,布尔赛先对马德对国家的“赤诚”很是夸赞了一番。
“你们有什么问题就说!”马德说道。
“大人,山西曹氏虽为巨富,但终究只是一介商贾,我们却是朝廷专管藩属与外事的理藩院,地位等同于六部,这直接去商贾家打探消息,这是不是……”布尔赛面色略显为难。
“怕丢了面子?”马德笑了一下,“曹家这些年,从尼布楚,到库伦,到乌里雅苏台,到科布多,再到莫斯科,到布哈拉,甚至连伊斯坦布尔他们也有店面。他们的手,是我大清国伸得最长,也是最远的一只。虽然他们只是做生意,可是,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再是寻常的商人能概括的了的。所以,我们不能只是把他们当成是普通的商贾,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不仅是瞧不起人,也是瞧不起我们自己!”
“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出发!”如果是别的人,或许不会对马德的话有多么的吃惊,可布尔赛和纳颜却是理藩院出来的。而且,能被派到江宁协助马德跟洋人谈判,他们两人也是因为成绩突出才会被选中,所以,他们也被马德的描述给唬得不轻。莫斯科有多远?伊斯坦布尔在哪里?放在以前,两人或许可以不清楚,可现在不行了,他们不仅清楚,而且还是不同一般的清楚。谁叫那个土尔扈特和准葛尔正在这大清朝的家门口斗得欢呢?要想维持这两方势力保持现在的状况,理藩院自然要对其周边的势力进行一些摸底,而这一番摸底又是在费老头的指示下进行的,所以,一摸就摸到了欧洲的另一边儿,直到大西洋,并且,还越过地中海,触到了那片黑大陆,“阿非利加洲”的地面儿上!而他们“摸”出来的那份地图,按照费老头的意思,一直挂在理藩院的大堂上。
……
“你这可是给曹家惹麻烦呢!”
把理藩院的几个官员都打发走之后,马德回到了自家的后院,向家中最高领导人罗欣“汇报”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凡事都有两面性。曹家也不是小孩子。他们能走到今天,又岂是侥幸?我把他们捅出来,或许会使得他们遇到一些麻烦,可是,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还不一定呢!说不定,那曹三喜反而会顺手又从这大清朝廷身上赚上一笔呢!”听到罗欣对自己的“指责”,马德笑着回答道。
“话是这么说,可麻烦终究还是麻烦。而且,”罗欣随手拂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又接着说道:“为了一个不知道名姓的‘泰格.布卢’,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么?南海水师到晋商曹家,亏你想得出来!”
“能在英国混到一个伯爵,又岂能是寻常之辈?这些年欧洲战火连绵,到那里发战争财的人可是不少,但是我们却很少有具体的信息。可如果能收服一个从欧洲归来的伯爵大人,我们做很多事也都会方便不少,不是吗?”马德笑道。
“泰格.布卢……泰格是‘老虎’,布卢应当就是Blue,也就是‘蓝’!蓝老虎……呵呵,我好像想起这个人是谁了!”罗欣突然笑道。
“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是,你说这可能吗?”马德笑着说道:“窦尔墩当年被官府抓住,发到了黑龙江,虽然又被他的那些江湖朋友给救跑了,可是,那一年睛姐不是说过了,这家伙到土尔其参军,跟俄国人开战,结果被人家用大炮给炸死了,尸体还是曹家的人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帮忙收的呢……”
“啊?睛姐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罗欣问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当然懒得记。不过,这窦尔墩可是我当年的偶象。我上初中的时候,为了两块雪糕,可是跟同学辩论,硬生生的让他从马贼改行当兽医去了……”马德不无得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