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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台陷落了。”
上党府衙中,众人尽皆默然。打了将近一年的大仗终于落下帷幕,按理说,应当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梁峰和上党而言,却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长安城被攻破,意味着司马氏耗时已久的内斗告一段落。出征在外的东赢公司马腾,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且毫不意外的会加官进爵。虽然并州大军新败,但是上党一郡安然无恙,又夺回了阳邑。如果能从东海王手中借些兵马,司马腾很有可能会回返并州。
这无异是在众人脖颈上加了一根绳索。他们还能不能保住这一年多来经营的官田屯兵,还能不能在夹缝中获取更多战略空间,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主公,与王氏的联姻,不能再拖了!”段钦率先开口。
这也是如今破局的最佳手法。只要和太原王氏联姻,梁峰立刻能在并州站稳脚跟。就算是司马腾,也不可能冒着得罪太原王氏的风险,明目张胆的对他下手。如此一来,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梁峰手下的地盘进一步稳固。
这道理,梁峰又何如不懂?
王汶的回信他已经收到。就算据实说明了日食夺城的情况,对方依旧没有因此生出什么看法,而是温言安慰之后,再次提出了娶嫁之事,连人都没换,还是那位最合适的王氏女郎。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递来橄榄枝了,若是拒绝,亲事不成说不好就要成仇。
而上党的局面,也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只为了一点点芥蒂,就冒这么大的风险?梁峰这才算真正懂得了当年父母联姻时的心情。不是不知道对方和自己不合适,但是为了家族,为了更大利益,牺牲点恋爱自由又算得了什么?
谁料轮回转世一遭,兜兜转转,自己也走上了这条老路。
良久,他缓缓颔首道:“那便准备婚礼吧。”
听到主公终于下定居心,段钦不由心头一喜:“礼制当如何安排?可要‘拜时’?”
梁峰如今晋封乡侯,也是列侯中一员。婚礼是要按照“六礼”来走流程的,也就是要规规矩矩完成纳采、问名、纳吉、纳徵、告期、亲迎这六步,方才能迎娶新妇归家。但是魏晋以来,多有战乱灾疫,为了尽快完成婚礼,少生枝节,就产生了一种权宜之计。只要用纱縠蒙在新妇头上,送至夫家,由丈夫亲手揭去蒙纱,拜见舅姑,就算成礼了。这种简单仪式,称作“拜时”。虽不合古礼,但是世间如此娶嫁者甚多。
梁峰本就是续娶,新妇又是王氏别枝,而非本家。再加上王汶等人因为战乱避走他乡,再行六礼,实在勉强。用“拜时”简单不说,还能赶在司马腾回到并州之前完成婚礼,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一旁崔稷立刻道:“‘拜时’难免仓促。不妨简化些,定亲时纳吉,迎亲时纳徵,也算全了礼数。”
这门亲事,毕竟门第有些不对等,乃是王氏下嫁。若是这么两手空空把人娶过来,实在太过失礼。正好应下亲事,送信过去,趁这机会把纳吉,也就是登门提亲的事情办了。对方回信,告知女方名姓生辰,这边定了日子亲迎的时候,也能带上聘礼去接新娘。如此六礼虽然仓促,但是比起“拜时”还是郑重多了。
听到崔稷如此说,梁峰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如此也可。一应徵礼,要尽快备下。”
此时结婚也是颇费钱粮的事情。像王氏、梁氏这等士族,一场婚事,没个百万钱是办不成的。不过如今两地间隔颇远,又有兵祸战乱,恐怕不能大办。纳徵固定的九种物品备齐之后,再加些名贵首饰、绢帛就好。
得到梁峰认可,在座诸人无不欣喜。梁府有了新的主母,太守迎娶了王氏之女,不论是哪样,都值得庆贺。
然而梁峰自己却有些意兴阑珊,几句话就敲定一场婚事,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轻叹一声,他道:“不过这样一来,乐平国剿匪之事,也拖延不得了。”
这种抢占地盘的事情,正主不在抢也就抢了,回头安插个温峤那样的世家子弟,让司马腾没法找茬就是。但是如果等司马腾回来,再想动手就没什么可能了。这乐平必须要尽快打下了才是。只盼奕延手下的骑兵,可以出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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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中阳以西出现了飞蝗!”汉国新任的大司农一脸惶恐的禀奏道。
刘渊面色凝沉。如今只是四月,怎么就生出飞蝗了?而且还是中阳以西,用不了多长时间,蝗虫就能飞到都城离石。如果闹起来蝗灾,别说粮食,就连草都未必能剩。这可是关乎一国存亡的大事!
“能组织灭蝗吗?”刘渊沉声问道。
大司农摇了摇头:“蝗虫太多,灭之不尽。而且……”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而且民间有传言,因为冒然攻打上党,才会天降蝗灾……”
刘渊气得一拍御案:“岂有此理!他梁子熙又不是天子,怎会有这等传闻?!”
“可是,可是上党并未出现蝗灾……”大司农颓然道。
这话,让刘渊闭上了嘴巴。蝗灾向来都是成片出现的,动辄席卷一州之地。就算上党地势更高,有山峰能阻挡,也不可能分毫没有灾情!当初日食如此,如今蝗灾又来,简直让人连火都发不出。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道:“下令,移都。派人留守离石,行台移往平阳,就河东谷粮。”
平阳是匈奴左部的大本营,也是刘渊的老家。移都此处,显然更方便他掌控五部兵马。然而又有人奏道:“平原郡尚且安稳,其他郡县,未必易攻。之前东海王攻长安时,晋军大营就在弘农。”
这两个月,匈奴的兵力其实已经向司州倾斜。平原郡本就是匈奴左部和南部的驻地,没花多大功夫,就收拢了一郡之地。但是隔壁的河东郡,和更远一些的弘农郡,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河东乃是产盐之地,若能攻下,对国朝助益无穷。至于弘农郡的大营……”刘渊冷冷一笑,“打下了长安,东海王自然不会在那里虚掷兵力。河间王和成都王都没抓到,他少不得要防备两人东山再起。”
之前攻打洛阳时,成都王司马颖就一马当先,逃了干净。后来打长安,河间王司马颙又连夜逃到长白山,至今还未找到人影。这两人不除,司马越又怎能安心?
不过只是如此,还不算够。思索片刻,刘渊道:“建威将军,你带轻骑突进,跨过河东郡,埋伏在晋军大营腹背。若是有机会,不妨给他们找些麻烦。”
攻打大营,是没什么胜算的。但是骚扰大军后路,给那些晋军制造混乱,却未尝不可。如今反对东海王的势力仍旧存在,又有翼州的成都王旧部作乱。就算偷袭一把,对方也未必能找到元凶。
刘曜应声出列:“儿臣领命!”
这可是他自上党兵败之后,第一次接到将领,一双虎目之中,立刻泛出夺人光彩。
见养子没被梁子熙杀去锐气,刘渊心中也是暗自点头。这世道,不过是欺软怕硬。既然并州不好发展,不如打司州的主意。等到那些司马氏彻底打完,长安城空虚无力时,方才是他们西进的时刻。
至于上党……刘渊微微眯了眯眼,这样难缠的对手,还是交给司马腾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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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鲜卑人马又开始劫掠了?祁将军就不管管吗?”听到信使汇报,司马腾不由皱起了眉头。
王浚派来的几千段氏鲜卑,就如同饿狼一般。厉害是厉害,但是也贪婪成性,不服管教。当初攻下邺城,就大肆抢掠一番。如今打下了长安,又闹得这关中重镇不得安生。实在不如拓跋鲜卑用的顺手。
下面幕僚听到此话,都聪明的并不作答。在长安城中烧杀抢掠的,还真未必只有鲜卑人。打了几个月的仗,祁弘也要慰劳自家兵将才是。怪只怪河间王和张方吧,好端端把天子运到长安,少不得要付出些代价。
果真,司马腾只是抱怨一句,并未在意,又问道:“祁将军何时送陛下归洛阳?”
“天子出行,怕还要些时日。”那信使连忙答道。
也罢,这么长时间都等了,再等几日也无妨。司马腾大度道:“转告祁将军,孤在弘农大营等侯御驾。”
这也是司马腾好不容易捞来的差事。不像兄弟司马模,在攻占洛阳的时候出了力。他带来的并州兵虽然帮上了大用,但是一直跟在大军之后,并没有机会占据城池。不过功劳终归还是有的,兄长司马越已经为他请封东燕王,回头还要都督并州诸军事。有了这样的官职护身,再多向朝廷讨些兵马,应当也能击退匈奴。
不过到底回不回并州坐镇,他还真没下决心。之前又传来败阵的消息,看来其他人仍旧不顶事,唯有那梁子熙能打一两场胜仗。对这人,他可是心存矛盾。既不想让他独占风头,又不得不依靠其镇守上党。
唉,说不定只有回到并州,才能稳住局面……
不过思绪只是一飘,司马腾又恢复了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并州之事,可以回头再说。现如今,还是御驾更为重要。等到迎回了御驾,他家阿兄能彻底掌控了朝政。再过些时日,取天子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那时自己的封赏,可就更多了。
轻轻抚了抚唇上短髭,司马腾不再纠缠这些军务,径自回到帐中,好生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