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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着大徒儿湿润着眼睫入睡了,卓卉君小心翼翼为乐聆音掖齐锦被,瞧见陈琼玖侍立在门外候着,便悄声轻气步出卧房来至外厅,在厅中圆桌前坐下了。
待得卓阁主踏出卧房门槛,陈琼玖即刻将里屋房门谨慎合拢了,随后恭恭敬敬为卓阁主倒了杯热茶。
卓卉君抚着那天清水一色的茶盏,对陈琼玖温颜一笑,柔声言道:“乖丫头,坐下来陪卓姨说说话儿。”
陈琼玖边点头边在卓阁主左手旁侧坐了,双手规规矩矩按在自己膝盖上不敢乱动……这是九姑娘头一回与当代宗师如此近距离相处,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乐女侠的授业恩师。
瞅着陈琼玖那小心拘谨的模样,卓卉君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年卓姨初次登门造访,你大哥才刚学会走路,那会儿你娘亲就和我说想再要个女娃儿,还真是把你给盼来了……瞧瞧你这双漂亮眼睛,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原来卓前辈来过我陈家作客?”陈琼玖看着卓卉君,一脸欣喜问道,“晚辈还听闻当年那位天一门主也曾在我家下榻几日,这是真的么?”
美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卓卉君低头饮下半盏热茶,看着盏中茶汤思虑片刻,复又对着陈琼玖,轻声问道:“乖丫头,你可清楚那晚断崖之事究竟如何?”
自从在无垠崖看了大徒儿的来信,卓卉君立刻从一览顶动身前往洛州重黎山,然而当她风尘仆仆到得炎阳山庄,楚九阳却告知她乐聆音昏睡在床一日一夜!也幸得有潇湘先生作保,否则卓卉君心疼之下只能将大徒儿送回帝都传御医。
守在大徒儿身边,看着她分明在梦中却泪流不止,哭得那般无助那般虚弱,令得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卓卉君不禁红了眼眶,思忖着聆儿何至于如此伤怀?却听到乐聆音呼喊着‘晟翎’二字哭醒睁眼之时,卓卉君心酸不已。
虽说楚九阳在神农厅已与卓卉君将事体原原本本讲明了,但卓卉君心中仍觉着蹊跷,待得她听了陈琼玖的叙述与楚家人说的一般无异,于是相请陈琼玖照看乐聆音,她自己踏着夕阳余晖,独自一人往重黎山东麓而去。
饶是卓卉君轻功卓绝,然而还是快不过夕阳西下,待得她行近那处石碑断崖,天色已然暗得昏沉沉。
借着最后一线晚霞,眺望那石碑上刻着[龙鳞冢]三个苍劲大字,卓卉君刚提气前往那断崖瞧个究竟,却忽然足尖一点纵身而起又在空中长袖善舞般摇曳身姿换了方位,轻巧安稳地立足于一颗参天古树的枝干上,而她方才站立之处,一支泛着无形煞气的漆黑利箭,半截入土。
“哈哈哈!”有位男子一袭白衫,自昏暗丛林中迤然而出,虽瞧不清此人面容,但其姿态举止已然胜人一筹,但见这男子对着卓卉君躬身致礼,“多年未见,卓阁主风姿绰约,不减当年。”
卓卉君盯着那白衣男子,面无表情:“多年未见,杜堂主阴险暗算,更胜从前。”
杜绝行看了两眼卓卉君,扬唇一笑:“嘿!性子却仍是那般爽利,果然是与敖洺厮混久了,剑法上去了不止……连脾性也被她带混了~~”
卓卉君寒着俏脸,一声冷哼:“敖洺再怎么犯浑,也强过你这满手血腥的侩子手!”
杜绝行咬了咬牙,嗤笑道:“敖洺很厉害么?既然她被武林传说得神乎其技,那么她此刻还不快将敖晟翎的尸首从龙鳞冢里头拖出来?既然排名‘晟’字辈的,定是嫡系,敖洺就如此忍心自己的亲人曝尸荒野客死他乡??”
瞥了眼那支半截入土的黑箭,卓卉君冷声问道:“你这是明着认下了罪责?”
“这支箭,名唤‘烛龙’……上古之时,后羿射日,用得便是烛龙箭。”杜绝行慢悠悠回答,“眼前这支自然不是那神器了,然而在下不才,效仿烛龙箭造就了三支出来,昨夜恰好就派上了用场~~~”见得卓卉君暗暗皱起了秀眉,他连忙笑着说道,“卓阁主先别动怒,对卓阁主这类常人而言,在下所造的这支烛龙箭就是一根寻常烧火棍子,伤不着的……不过~~若是射中了轩辕水系的天一族人么……哈哈哈哈哈!那个时候!他们定会后悔身为水族嫡裔!!”
“丧心病狂!”卓卉君未携佩剑在侧,随手抽了根枝条即刻刺了上去!
若是凡夫俗子见了定会笑掉大牙,以为这个女子却是疯了……可在轮回堂主的眼里,那根枝条仿佛千手观音指间的那根柳枝,看似随风扶摇却手法威严,就连那枝条上的片片绿叶都犹如活了一般!
区区一根枝条便有如此威力,若是持剑而来,那该是何等的气魄?!
杜绝行向来思虑谨慎,依仗着暗林左躲右闪之际寻了个空隙正要出招,耳边却猛地听闻一声冷笑!这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却将这个操纵他人性命于股掌之间的轮回堂主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杜绝行头也不回地朝着丛林最黑暗的深处遁走,即使穿了身显眼的白衫,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杜绝行抱头逃窜,卓卉君却并不追上前,但见她的脸上似喜似悲,手中那根枝条在她掌间轻微晃动......她垂下眼睑,仔细地探听着周围的一切,可是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从来没有人经过,又似乎有人早已来了只是静默地旁观着……
“.......出来.........”卓卉君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感。
“..............我叫你出来!你这个浑蛋!!”手中的枝条对着眼前的空气一顿猛抽,似乎要将哪个人抽得体无完肤方可泄了心中累积多年的怨气,“大浑蛋!大骗子!你的耳朵聋了吗?!我叫你出来!!!”
威严清冽的嗓音,说道最后那声尾音却不经意颤抖了一分。
“何苦拿根枝条出气?”突然之间,有人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心中不痛快了?朝我来便是。”
‘嚓~’被折腾得已然夭折的枝条终于脱离的掌控,轻飘飘地落叶归根。
那人确实出来了,可卓卉君却不敢转身去看了,她紧紧咬住唇角,硬忍着按捺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汹涌,忍得仿佛全身都僵了。
“卉卉。”那人轻踱至卓卉君面前,在朦胧月色下,对她剑眉一扬,翘唇微笑,清俊英姿,“我来寻我家老七,但现下老七落入龙鳞冢了,传闻那儿还有护冢灵兽,卉卉可愿助我么?”
龙鳞冢内里乾坤,究竟是何模样?
慕容还未睁眼,就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剜骨疼痛,身子摇摇晃晃地如同天上的风筝,她迷迷糊糊地扯了扯手中衣角,却发觉手中只有一片碎料……猛地睁开双眼,却发觉自己被七八根蔓藤缠绕倒挂着,手中仅存一小片撕裂绸衣,而敖晟翎却并未在侧........
她去了哪里??
刚想开口呼喊,可喉间一甜,不禁一连串咳嗽起来,口鼻之间充斥着淡淡血腥味,慕容忍耐着咽下,清了清嗓子正要呼声,忽然吹过一阵清风使得她转了个方位,一眼就发现敖晟翎距自己三四丈外……那人全身都被蔓藤缠绕,离一大块凸出的山岩仅一丈之隔,面朝山岩背朝天,一支黑箭仍旧插在她的腹部,一缕缕鲜血沿着黑箭正‘嘀嗒嘀嗒’敲叩着山岩。
“......七!”
敖晟翎一动未动,数十根蔓藤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七!你快些答我!!”
区区三四丈的距离,却犹如隔江相望,敖晟翎的血已经在山岩上凝固了一小摊子,黑褐一片。
“七!莫要与我玩闹……我会恼的!七.......求你了.........”
江湖上,谁会相信轮回堂的慕容掌舵,居然哑着嗓子开口求人?
喉间的血腥气卷土重来,慕容咬牙咳了几声,抓紧藤条弯腰折起上身,抿紧双唇抽出袖箭,对着缠绕自己的蔓藤反复割划………有些蔓藤已然半是枯萎,有些蔓藤却是青葱蓬勃,慕容硬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脱身而出,甫一落地,她立刻径直往敖晟翎跑去,对那指间掌心的破皮之痛毫无察觉。
方自提气跃上那块山岩,慕容不小心岔了口气,单手捂着心肺又是一阵咳嗽,她随手擦去唇角血丝,几步走近敖晟翎,暗暗咬牙伸出右手轻轻抚向那人的颈间……感觉那里的血脉仍旧活跃着,慕容心中顿时松了一大片,也不去管自己的手指手心早已破皮出血,只知道一刻不停地用袖箭将那数十根蔓藤割划断开,最终将毫无知觉的敖晟翎半拥半拖地扶躺在一处平坦山岩之上。
“七......?”见得敖晟翎那张脸已然毫无血色,慕容心间一阵阵抽痛,她的掌心轻拍着敖晟翎的脸颊,可敖晟翎全无反应,急得她有些惶然失措……鼻尖的血腥气愈来愈浓,慕容掀开敖晟翎的长衫衣襟,里衣早被血渍浸湿,撩开里衣即见得那支该死的黑箭牢牢扎入敖晟翎的腹间,那儿正源源不断淌着一道鲜血,黑箭四周的肌肤已然开始白里泛青……这支黑箭有毒?!
心急之下不作他想,在她的胸腹之间点了几处穴位,慕容右手持箭咬牙拔起,左手执帕将箭伤用力捂住,耳边却听得一声闷哼,她赶紧侧脸看去,即见得敖晟翎皱了下眉头,慢慢睁开了蓝瞳,目光涣散了片刻在看见慕容之后渐渐聚集了眼神,蓝色的眼珠仍是那般清澈,可是仔细瞧着,比以往的深邃色彩却是淡了几分。
见得敖晟翎此刻醒转了,慕容苍白的脸上那对红了的眼角显得分明,手中的帕子被箭伤口子汹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慕容刚想低头扯下自己衣料给敖晟翎包扎,右手腕子却被那人无声握住。
敖晟翎轻微虚弱地开口:“...琬儿......你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