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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刘彻书房的气氛很怪异,不对——是非常怪异!
这些无论小的还是老的早就练就出了准确接受皇帝心情信号的技能,于是看着刘彻今天有些可以算是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下里都有些迟疑。
半响,田蚡率先打破了尴尬,供着手问:“不知陛下叫臣等前来是有何事相商?”
刘彻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次匈奴人大张旗鼓的要来我大汉觐见……恐怕不仅仅是朝拜这么简单。”
“陛下的意思是……难不成这匈奴人还打算来暗探一下我大汉的国力?”李敢微微的挑了挑眉,总觉得有种阴谋的感觉在。
公孙贺摸了摸下巴道:“启禀陛下,这匈奴的目的不明,微臣觉得我们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放匈奴人进长安。”
“唉,公孙大人此言差矣。”一直一言不发的韩嫣慢腾腾的适时插言一句道:“这远来都是客,我们总不好把客人关在门外么,这传出去还以为我大汉小肚鸡肠堪比夜郎呢。”
“那么敢问韩大人又有什么高见啊?”窦婴一直不说话,直到现在才冒出来一句话来,老头子的语气不大好,看样子气还没消。
这都说人一老呢,就容易变得目空一切,韩嫣并不打算跟窦婴这个老头子多啰嗦。一来他是长辈,自己是个小辈,这汉朝的繁文缛节多的令人发指,他可不想触了言官的眉头到时候被参一本那就不好啦;这第二么……自己现在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别到时候平白无故徒惹一身骚,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韩嫣便乖巧又懂礼貌的一行礼道:“回丞相大人的话,韩嫣并无什么高见,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而已。”
窦婴看了一眼韩嫣并没做声,仍旧是那副不怎么爽的腔调站在原地。
对于这种倚老卖老的行为,刘彻向来是没什么耐心去哄的,于是也没怎么去搭理窦婴只是招了招手让一个内侍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上面盖着一块儿红布,看轮廓似乎是刀剑一类的东西。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搭话。不知道刘彻的用意是什么。
刘彻揭开了上面的红布,只见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弯刀,上面的颜色跟汉朝大军所用的钢刀不同,似乎有些泛青——青铜的?
“敢问陛下,这是什么?”直不疑很是奇怪的看了看这把马刀,以青铜做武器在他们的认知里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这是匈奴的马刀。”刘彻摆了摆手,示意内侍把东西拿下去让众位大臣开开眼界,然后道:“这是王恢临行前交付给朕的。”
作为武将世家出身的李敢自然对武器颇有研究,看了看这笨重的青铜武器,嘴角抽了抽道:“这东西能打仗?”
汉朝有严格的金属贩卖制度——尤其是对匈奴,估计匈奴人的铁器还是很久以前从边关缴获来的呢。只不过青铜比较软,铸不成弯刀,虽然刘彻手里这把有些弧度但是主要的刀身还是直面的。
于是大家有些狐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拿捏不准刘彻的用意。
只见刘彻摆了摆手,让内侍把刀收起来,然后道:“这就是匈奴骑兵的武器,朕刚得到这把刀的时候曾经让两个将士分别用我大汉的武器与匈奴的武器对打一下。发现这青铜刀根本不是钢刀的对手。”
怪不得刚刚的那把刀上有个小豁口,原来是被刘彻做实验的时候砍得。然后紧接着刘彻有些痛心疾首得道:“但是匈奴却靠不如我们的装备而打败了我大汉一次又一次!”
“咳咳,陛下找臣等前来不是来讨论接待匈奴使臣的事情么?跑题了。”韩嫣见刘彻的话题走向越来越诡异的时候,轻咳了一声。这还坐着个窦婴呢,谁不知道窦婴是保和派的头儿啊?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谁知道到时候转到了窦太皇太后的耳朵里会是什么光景?
刘彻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题扯远了,于是轻咳一声道:“所以各位大臣们觉得……匈奴派使臣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来偷我们的冶炼技术的?”公孙贺似乎觉得问题有些严重。
刘彻看了看老神在在不知道在偷笑什么的韩嫣问:“韩嫣,你又在想什么?”
“额……”被点名了的韩嫣挠了挠头发,左看看,右瞧瞧,见大家都在看自己的时候,严肃认真的道:“回禀陛下,这匈奴人来我大汉的目的是不是我大汉的冶炼技术韩嫣不得而知,但是韩嫣知道,匈奴是个游牧民族,他们连铁矿的开采技术都不过关,空有冶炼技术也没用啊。”
屋子里的人听了韩嫣的话似乎是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又有些拿不准匈奴人的目的,田蚡忍不住问:“那么韩大人怎么看呢?”
“走一步看一步呗?反正这是咱大汉的地盘还能让几个匈奴蛮子翻了天?”韩嫣一摊手,没心没肺的答案听得正在摸胡子的窦婴手一抖,拽下一把胡子来。
其实刘彻的原以为匈奴的目的也是为了来偷取冶炼技术的,但是听了韩嫣的话又觉得有道理,只不过韩嫣这条建议倒是……
“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听窦婴又开始掉书袋子了,韩嫣一拱手道:“知己?我们又没跟匈奴打过,怎么知道自己的战力究竟如何?我们所用的比较都是我大汉建朝初期的时候,哪个时候我大汉连百姓都要饿肚子呢;而这知彼……”韩嫣一笑:“敢问丞相大人,您又知道现在匈奴发展的如何了?您并不知道。于是在这个不知己也不知彼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呗?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么。”
窦婴张了半天嘴,也没想到反驳的话来,于是气哼哼的摸着他的胡子道:“真是一派胡言!”
韩嫣乖乖巧巧恭恭敬敬的冲窦婴一行礼道:“韩嫣年幼,可能是有些信口开河冲撞了丞相大人,还望丞相大人大人大量。”
窦婴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后,仍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也不吭声。反正每个大臣提一个意见的时候,窦婴都会适时的插一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所有人都离去了的时候刘彻气哼哼的掀了桌子:“真当大汉朝是他窦家的啊?”
瑞喜一声不吭的收拾着滚落了一地的竹简,春陀跟王公公对视一眼没敢搭话。刘彻气急败坏的拿起一摞子竹简噼里啪啦的就砸向了门口,围着皇宫转悠了小半圈又转回来了的韩嫣跟李敢还有公孙贺好险被当头迎来的竹简砸破相。
三个人惊魂未定的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最前头的李敢悄悄的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刘彻正瞪着眼看过来道:“谁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朕进来?”
这个时候进去会被当成炮靶子吧?韩嫣揉了揉鼻子,望着天儿“一个不小心”把李敢推了进去。
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个跟头的李敢好悬站稳,然后一抬头。
刘彻:“。。。。。。”
李敢:“。。。。。。”
然后刘彻微微一仰头看到了公孙贺跟韩嫣俩姗姗来迟,一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然后公孙贺伸手扯了扯李敢的袖子——别傻站着了,还不行礼?
“臣李敢见过陛下。”李敢赶忙一行礼。
刘彻一摆手道:“行了行了,反正也没人拿朕当回事儿。”
三个人略尴尬的站在那里道:“臣不敢。”
“田蚡跟窦婴早上当着朕的面吵得不可开交也就罢了,窦婴居然还敢公然跟朕过不去!”刘彻气哼哼的一抱胳膊,坐在书案后头。
世上从来不缺阴谋论,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韩嫣一摇头,岔开了话题:“不知陛下让臣等前来是所为何事?”
发够了牢骚的刘彻瞥了一眼韩嫣,道:“行了,朕找你们来也不是为了匈奴的事情,边关来报,闽越最近不大太平。”
“闽越?”
“朕担心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正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刘彻微微一皱眉,这闽越可是东南势力最大的国家了。
“臣觉得……闽越应该没那个胆子跟我大汉抗衡。”韩嫣一拱手道:“臣觉得的,比起我大汉,东瓯才是闽越的目标。”
“闽越暗地里做这些,我们也抓不住把柄。探子们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总觉得他们这次小心翼翼的反而有种欲盖拟彰的意味。”刘彻摸着下巴道。
“回禀陛下,韩嫣觉得既然闽越是暗地里做的这些,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不如我们先加紧边境附近的防范从长计议,另外臣觉得我们不宜贸然派兵前往。”韩嫣出言道:“毕竟我们不知闽越的目的究竟为何,万一中了圈套就不好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那就这么办吧。”刘彻点了点头道:“除了韩嫣以外,其余的人都退下吧。”
“诺。”李敢跟公孙贺一行礼,赶紧跑掉了。
韩嫣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不解的微微左右看了看,然后第一个反应先跟王公公和春陀对个眼神。
王公公低头摸了摸鼻子,那意思——我也不知道啊。
“最近你很忙啊。”刘彻低头摆弄着瑞喜刚刚收拾好了的竹简,似乎是在找什么。
韩嫣想了想,然后道:“自然没有陛下繁忙,国事多忙啊。”
“呵,少卖关子。”刘彻把手里的竹简一摔“啪”的一声,惊得所有人一缩脖子:“最近朕不但要忙国事还得给你当红娘。”
红娘?什么红娘?韩嫣有些没闹明白,迷茫的看着刘彻:“臣不知陛下的意思……”
“这几天已经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来找朕说弓高侯府的二公子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刘彻阴阳怪气的说:“你也不睁大眼睛挑挑,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蹦跶。”
“公主我也娶不起啊……”韩嫣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韩嫣赶紧收起嘀嘀咕咕的声音:“没什么!”
刘彻阴着脸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刘彻站的比自己高还是这大殿的格局问题,韩嫣总觉得刘彻这幅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压得自己心发慌——甚至还有些心虚。
“一定要……这么着急吗?”刘彻的声音缓慢而又深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韩嫣低着头不敢贸然答话,只是说:“是祖父的意思。”
“韩颓当?他不是向来懒得管你吗?”刘彻冷笑一声:“这是太阳从哪儿升起来了?”
韩嫣仍旧是那副低着头的样子道:“最近长安有些流言而已,催的祖父着急了。”
“流言?”刘彻皱起眉头:“怎么朕不知道?”
韩嫣笑了一声,道:“回陛下的话,都说了是流言了,怎能污了陛下的耳朵?”
刘彻盯着韩嫣俊美的脸庞半响,然后抬头道:“瑞喜!”
原本侯在外头的瑞喜赶忙手忙脚乱的冲了进来道:“陛……陛下……”
“最近长安有什么流言是朕不知道的?”刘彻语气有些发怒,小瑞喜慌慌张张的道:“回陛下的话,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这么点儿事儿都做不好,朕还留着你干嘛?”刘彻语气一重,惊得小瑞喜脚下一软道:“陛下饶命,奴婢知错了。”而心里这是无比郁闷的想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陛下,瑞喜才多大,您跟他置什么气?”韩嫣微微往前一步,挡住了慌张的瑞喜继续道:“有些事情陛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韩嫣,你知道朕是……”刘彻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解释什么,韩嫣往边上不动声色的挪了一下道:“韩嫣知道,只不过,有些担子太重,有些感情更沉重……陛下知道占婆吗?”
“那是什么?”刘彻皱着眉头问。
韩嫣不紧不慢的道:“回陛下的话,那是传说中的一个小国度,被夹在两个大国中间,在来自两方的巨大压力下夹缝求存。最后……被压力打垮,彻底消失。”
刘彻听到这里,不自觉的一皱眉,只听韩嫣仰起头来继续道:“陛下,韩嫣现在就像那个可怜的小国一样,或许祖父说的是对的。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可是我还是流着韩家的血,这点是改变不了的。而且……陛下。”
“陛下,韩嫣只想问一句。您是真的喜欢韩嫣,还是单单只是为了这张脸,只是因为习惯有这么个人在您身边?就像一只猫一只鸟儿,只要陪在您身边就够了?”韩嫣语气仍旧不卑不亢。
刘彻沉默半响,哑然道:“你还是不信朕。”
韩嫣轻轻的一个怔楞,然后抬头看着刘彻问:“陛下刚刚说……”
“算了,你出去吧。”刘彻一转身有气无力的道。
“可是……”韩嫣还没等说完,只听刘彻加重了语气道:“出去,不然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半响,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诺”,刘彻微微闭上了眼睛。听着身后那人一步一步离开的声音,感觉心口好堵,眼眶好酸。
韩嫣走在皇宫的青石板上,今天的咄咄逼人也是出乎了自己的预料。虽然深知皇帝身上有多少身不由己……唉,什么事情都处理的光明磊落,为什么一到了这种问题上自己就变得跟个姑娘一样矫情不已了呢?
“……陛下?”春陀看了看刘彻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还好吧?”
“朕没事儿,朕很好。”刘彻抬起头:“就是有些累了。”
“陛下也该出去散散心了。”春陀一叹气道:“前两天平阳公主还说要请陛下去坐坐呢。”
“去哪儿还不是一样?”刘彻没什么兴致的嘟囔道:“算了,也好久没见皇姐了,去看看吧。兴许散散心,也就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