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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斌的头几乎被扯成了两半。牙关节完全分离开来,下颚骨仅靠一层脸皮拖着,让他看上去好像临死前受惊过度,吓得连下巴颏都掉了。他以一种跪拜的姿势,被一根铁柱从头顶直串进□,像清明献祭用的纸人一样被钉在密道那口绿棺材前。
关伟说那叫生人祭。活人祭啊!也就是说,他被弄成这样的整个过程中,都是活的。这是源自商朝时期的一种无比凶残阴毒的献祭手法,用以把献祭者死前一刹那全部的恐惧和怨怒集中在坟墓里,可对那些跃跃欲试的盗墓贼起到警戒和威慑。但用在那口绿棺材前,显然不是为起那种作用,而棺材里原本团在里面的浓密头发,则全都缠绕在了杨斌身上,令棺材里空荡荡的,显得更加巨大,看起来几乎像间小房间。
隐约可见似乎有薄薄一层衣服样的东西躺在里头,但当时关伟刘华全都吓呆了,心知这次绝对绝对是进了完全不该进的地方,但后悔早已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跑,心慌意乱,哪里还顾得上对棺材里的东西仔细瞧。
却没料到就是因为这样,后来没多久,这疏忽就要了刘华的命。
那是在他们绕过绿棺材往前跑了大约十来分钟之后,关伟突然感到身上特别沉。原先他背着刘华时没觉得那么沉的,又大半天始终没听见刘华吭过一声,登时觉得不太对劲,忍不住就扭头朝背后看了一眼,看到刘华在他背上发着呆,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刚才杨斌的尸体给煞到了。就叫了他一声华哥,想问问他脖子后面的伤还成不,岂料没等到刘华开口回答,却看到他脖子后面探出张脸来。
一张皱巴巴的很老的老头的脸,梳着清朝人那种辫子头,辫子又长又粗,像条蛇一样缠在刘华的脖子上。
这一吓,吓得关伟想都没想就把刘华直接抛到了地上。没等刘华身子落地,关伟看到他脖子猛一下就拉长了。原来虽然刘华被关伟抛在了地上,但他背后那个老头却仍站在关伟的肩膀上,辫子把刘华的脖子一下子就给拉断了,见状关伟又气又急,红了眼掏出发丘印想跟那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老头拼命,岂料还没动手,就见那老头七窍流血,指着他咕哝了很长一段话。
听上去应是满语,所以关伟一句都没听懂。话刚说完老头两眼朝上一翻,就断气了,而就在这老头背后,关伟看到一套衣服像个人似的紧贴在老头的背上。
那看上去应该是清朝做官人穿的那种官服。在老头翻了白眼后,那件官服将松展了开来,并同老头整个身体贴得更紧,令他那具尸体跟活着一样直立在关伟的背上,低头直勾勾瞪着他。
说到这里时关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苦笑着道,当时他真的是要吓尿了,因为他发现那身官服里包了具没有头的、木乃伊化了的尸体,凭经验,这种行尸现象,如果没有赶尸人那类的人为操纵,必然是尸体的生灵还在。能控制自己尸体的生灵那可了不得,这辈子他只听说过,哪曾亲眼见到过。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全乱套而来,只下意识拼着平时所学的一切,靠着发丘印,折腾半天才总算把那老头的尸体连同那件可怕的官服从他背上弄了下去,然后撒腿就跑,可是没跑两步赫然发现更糟糕的情况就藏在前方那一片暗得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中间。
就是那只‘棺材气’。
它静静的不知道在那地方蛰伏了多久,一见到关伟靠近立刻轰然而起,直朝他飞奔了过来。要说,行尸虽可怕,但好歹动作迟缓,一经摆脱,它追来的速度倒也不快。但‘棺材气’就完全两样了,它完全是头闻到血腥味的猛兽,在地道的剧烈阴气中更是如此。所以情急之下,关伟只能放弃地道里的路,亏得多年在古墓里练出来的一身本事,瞅了个机会爬上通道顶,靠着缩骨功硬是把两百来斤的身体挤进通风用的洞眼,躲过了那只‘棺材气’的眼睛,也利用风口避过了它的嗅觉。
之后,哪敢停顿,他再沿着通风的洞一路往前爬。不知道爬了多久,闻到头顶有土腥和水的气味渗透进来,知道离地外应是不远,当即摸了摸周围土质,还算松软,就掏出随身带的短铲往上铲,生生铲除一条几米远的土洞,才从那密道里正式逃了出去。
哪晓得逃是逃出来了,等在外面的却是一片淤积了不知道多少年头的水渠,水渠里除了污水,还积满了泥,淤泥被他当头一铲立刻带着水冲了下来,这大冬天可真够他受的,正要打退堂鼓,隐隐听见下面那‘棺材气’嗤哈哈嗤哈哈的喘气声,知道它寻过来是迟早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往水里钻,所幸‘棺材气’好像对水有点忌讳,没直接追过来,所以让他能从那片深深的水塘里挣扎而出。不过尽管如此,也险些让他丢了命,因为里面淤泥实在太厚,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活活憋死,要不是正好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我,他真的差点就被塘子里的泥给吞没了。
一口气把整个经过说完,在我尚未从他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中回过神时,这大块头男人竟像个女人一样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边哭边道:“真他妈的……来的时候四个,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一个人回去还他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家人,有什么脸面去见干爹,真他妈的!真他妈的……”
说着说着,正低头要把发丘印重新系回到自己脖子上,突然关伟喉咙里嘎嘎两下发出阵怪响,随后霍地抬起头,捧着手里这块印瞪大眼睛朝我望了过来。
我被他这眼神给吓得一跳。正要问他怎么了,匆匆一瞥却见他捧着发丘印的那只手抖得好厉害,几乎随时会把印给抖落,见状我刚想提醒他这一点,冷不防就听咔擦一声轻响,随即看到那原本只是布满了细小裂缝的黑色石头上突然豁开道极大的口子,内中渗出一点暗红色水渍,乍一看好像血似的,沿着断口缓缓滴在关伟的掌心,直把关伟看得一张脸面无人色,五官狠狠扭曲成一团!
“怎么了关伟??”我不由惊问。却见他一把握住手心像个惊恐之极的孩子一样缩到了我身后。
就在这当口树林里突然哗啦啦一阵轻响。
像是风声,却不是风声,伴随着它的出现,我发觉自己和关伟两人被笼罩进了一团巨大的阴影里。正是刚才那离开了的‘棺材气’的身体阴影。它仍徘徊在树林之外,无声无息游荡着,鼻子里喷着股腥臭的味道,在四周冰冷的空气里化成一团团白色水汽。
水汽侵入林子,四周的积雪一下子发黑化了开来,见状我忙转身想跑,不料突然关伟匆匆一把抓住了我,随后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声‘对不起’,没等我反应过来,猛按住我肩膀一下子就把我朝着树林外直推了出去!
我登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以至完全没来得及采取任何反应就踉跄着朝外直跌出去,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时,半空中闪过一点黑光,不偏不倚落到了我身上。原来那关伟不仅把我推向林子外的‘棺材气’,连那枚裂开的发丘印竟也弃之不顾了,只失魂落魄般掉转头就跑,冲着林子深处的山下面飞奔而去。
谁知没跑两步整个人蓦地飞起,好像突然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他凌空发出啊的声尖叫。
然后我看到他身前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也凌空飞起着,大张着满是尖牙的嘴一口咬住了关伟的脖子,随后轻轻甩了两下那颗狮子般硕大的头,一片血便仿佛绽开的红花一样从关伟脖子里喷射而出,四散飞溅了开来。
它带着这样一片血雨一脚踏开我面前那团雪墩,无声无息跳落到我面前,扭头扑的声吐出嘴里关伟的尸体,随后身子往后轻轻一缩,再一倾,径直朝我扑了过来。
我当即就把手里的发丘印朝它丢了过去。
不知道是否丢到它身上,因为那瞬间我感觉到它身子明显停顿了一下,趁此机会我立刻朝边上使劲一滚,不偏不倚刚好滚进之前关伟爬出来的那片水塘,冰冷的水瞬间吞没了我的身体,也令‘棺材气’紧跟过来的身形再度微微一滞。
这么看来,难道关伟说得一点没错,这头可怕的东西真的对水有忌讳?
没等我开始庆幸这一点,我身子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似的,一瞬间朝着水里直坠了下去。见状‘棺材气’扬起爪子一把朝我头顶上拍了过来,似乎想在我被彻底吞没前将我拍出水面。
但爪子离我仅仅一臂之遥的时候,突然它仰头呀的发出声尖叫。
叫声未止,它的头被拔了下来。
被它身后一突兀伸出的苍白的手,硬生生给拔了下来。
随后那只手将它轻轻一抛丢进了水塘里,在水塘因此而激起巨大一波浮动的时候,我被那具轰然倒地的‘棺材气’尸体身后闪电般飞出的一道人影,从厚重的泥浆水里一把拽了出来。然后同之前抛着‘棺材气’头颅时一样,他将我轻轻一抛,把我抛在了离他数步之遥那片雪地里。
雪地很松,所以我没被跌晕。
所以能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匆匆朝那救了我的人的方向望去。
他却已闪身进入林中。
走的速度很快,但仍是被我辨认出了他的身影,因为他背上清清楚楚一个枪洞是拜我所赐。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尽管如此,我仍是立刻叫了他一声:“阿贵??”
他背对着我。
听见我叫他,但他似乎不愿意回头,脚步微微一顿便依旧朝前继续走。见状我也就没再继续叫他,因为危机过后,全身潮湿带来的强烈寒意立刻席卷了我全身,冻得我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除了牙齿咯咯不停的打架声。
却不知为什么他头轻轻一侧,仍还是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走到林子边缘,在那些被雪压得直不起腰来的枝杈间看着我。见状,虽然面孔已经冻得僵硬,我还是勉强裂开嘴问了他一声:“阿贵?和(还)是莫非??”
他目光微闪。片刻后,看了看我,淡淡道:“你在说什么,宝珠?”
“阿贵?”
他点头。
“……你还和(活)着啊……”
他再点头。
“太好惹(了)……”虽觉意外,总归是个惊喜:“又……又被一(你)救惹(了)……谢谢啊……”
他笑笑。
不知为什么,那瞬间我感到他又有离开的打算,因为他微微握着拳,侧头不动声色地悄然看了眼他的身后。
但在我牙齿又一波剧烈地颤抖过后,他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蹲□,三两下便撕开了我身上那件重得跟石头一样的湿羽绒服,然后他一把将我抱进了他怀里。
而这动作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冷死惹(了)啊!!!!阿贵!!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