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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舫在水面上轻轻飘动,阳光洒落下来,波光潾潾,那天是很合适游玩的一天,将将入春,白河两岸的垂柳都发出了新芽,新鲜嫩绿。
她站在甲板上,心情极是舒畅,想着不到一阵子便能嫁给卫琅,到时二人朝夕相对,不信他不会为自己着迷。谁料船身激烈一荡,只听见巨大的声响,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船尾涌过来好些人,有船夫,有下人们,纷纷在说撞船了,果然也是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这时候,她背脊突然被撞了下,力气大的出奇,她没有反应过来便从甲板上落了下去。
水从耳中灌入,她仰面躺在水波中,竟把甲板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左边是惊慌失措的陈玉静,右边则是刘莹,她双手袖着,得意洋洋,好似在欣赏自己一手策划的戏。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身子直往下沉。
眼前一片漆黑。
骆宝樱突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
已经许久不做这样的噩梦了,紫芙从外头听见,连忙进来,轻声道:“姑娘是做梦了吧,奴婢听见直喊呢。”
“可听见说什么了?”她问。
“不曾,好像在说水……”紫芙道,“姑娘渴了吗?”
“没有。”骆宝樱靠在枕头上,半垂下眼帘,“不过被你说了,便喝一些吧。”
紫芙连忙去厨房取水。
夜幕深深,一片寂静,在这初秋的夜晚,连虫鸣都没有,她伸出雪白的胳膊,将被子拉了一拉,裹住稍许的寒冷。
到这时候,也是该结束了吧?
不然那些犯人,怎么会是秋后处斩呢?
从刘府出来,刘莹戴着帷帽直奔向户部衙门,虽然刘夫人说这等时候,她不该再出去,可她决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叫那些人后悔。
杨旭正在正堂与两位大人商议田税一事,外头有人递信过来,他略略看了一眼,并没有动作,等到事情做完方才站起来,询问道:“还在外面吗?”
“是。”随从回答。
杨旭便走了出去。
大门那里,果然有位姑娘在等着,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腰肢盈盈一握,看起来比原先瘦了一大圈,要不是知道是谁,凭着这身影他恐怕认不出。可见谣言的可怕,这还没有定罪呢,就把人折磨的没个人形了。
“表妹。”他走到跟前,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当着他的脸,刘莹摘下帷帽。
人虽然瘦了,可容貌没有变,仍是极为漂亮,他这表妹的脸不似罗珍雍容,国色天香,而是秀美大方,耐看,初时不觉得,时间久了,一次两次,便叫人容易记得,只当他刚要开口,就见刘莹的眼眶里落下泪珠来。
一滴滴好似珍珠,从脸颊滑落。
“表哥,我委实走投无路,请你帮我,我要伸冤!”刘莹欲走上前,可身子却一个踉跄,忽地扑倒在杨旭的怀抱中。
世人全都不相她都无妨,但只要杨旭相信,就足够了。
因他是太子,他说一句话,在皇上,乃至皇后,刘夫人的心中都是极有分量的,她得先拉拢他,先得到杨旭的肯定,那么,她要嫁出去更是容易。
虚弱的身子像是没有一点力气,杨旭略微皱了下眉,扶住她道:“表妹,你说要伸冤,那你准备如何……”
说话间,远处一个少年大踏步过来,挑眉道:“表姐,这么巧?你要伸冤吗?”
盯着对面的仇人,罗天驰的眼睛在冒火,要不是为光明正大处处决掉刘莹,他一早潜入她闺房将她脑袋取下来!
如今还得忍一忍。
看见罗天驰,刘莹吓一跳,到底有些心虚,她略低下头,轻声道:“难道表弟也同那些人一样,觉得是我推表姐入水吗?”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怀疑我,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便听信谣言,故而我今日来,便是要状告那些污蔑我的人。只我对告状不甚了解,表哥,还请你予我写状纸……”
她不曾说完,罗天驰冷笑一声:“状纸吗?我已经写了。”
那两人都惊讶的看向他。
罗天驰一字一顿道:“我罗天驰状告刘莹谋害亲姐罗珍!”
不亚于晴天霹雳,刘莹脸色突地惨白,而杨旭也不由自主放开手,盯着罗天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当然。”罗天驰看着刘莹,“顺天府已经接了状纸,两日后,咱们公堂见。”
刘莹呆若木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桩震惊京都的公堂对簿案瞬时传扬开来,骆家当然也知晓了,毕竟此时在京都前前后后沸腾了数月,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不是刘莹下得毒手。
老太太免不了也八卦,与袁氏道:“既然罗家公子都指认刘姑娘,那定然是她了,真正是狠毒,罗姑娘可是她表姐啊,一起长大的呢。”
袁氏抚着肚子叹一声:“大抵是嫉妒罗姑娘,听说皇后娘娘,刘夫人都极疼她的。”
老太太啧啧两声:“不是嫡女,果真是……”说着忽地住口,这屋里袁氏,还有那两个孙女儿都是庶女,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笑眯眯拍着袁氏的手,“人跟人到底不一样,这刘姑娘啊,心肝准是黑的,可怜琅儿,原本有个好妻子,如今也被她害了。”
袁氏笑笑并不计较老太太口不择言。
事实上,身为庶女,表面上再装得没有芥蒂,心里没有一个不嫉妒嫡女的,要不是天意弄人,谁愿意做庶女呢?
只是那人比自己命好罢了。
骆宝樟撇撇嘴儿:“那么热闹的,可惜不能去看。”
骆宝樱捧着手炉,暖烘烘的,暗自心想,最想去看的人在这儿呢,不过便算不去,她也能知道刘莹的结局。
因这结局,是她给她安排好的。
就像当初刘莹一样,也给她定好了结果。
冤冤相报。
九月六日,顺天府还没打开大门,就已经围满了前来观看的民众,毕竟是豪门恩怨,往前传得那么热闹,把人的心都吊起来,等到这日,又怎能不好奇?便是闺中一众姑娘们都跃跃欲试,只可惜到底重规矩,不能抛头露面。
故而前来的多是些公子哥儿,或是平头百姓。
罗天驰一早就到了,他比那些人的心还要急切,就等着看刘莹伏法,他站在堂中,负着手,穿着一袭墨黑的锦袍,静立如松。
那背影黑沉沉的,好似浓重的夜色。
刘莹姗姗来迟。
每一步都好像踏在刀尖,来之前,她与刘夫人说,希望刘夫人相信她,叫罗天驰不要胡闹,然而刘夫人表现的那样冷淡,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她无辜,那知府定然会还她清白。
可她虽然相信自己毫无错漏,却还是被罗天驰的举动惊吓到了,他那么决绝,那么无情,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几日彻夜难眠,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寿命已尽,只看到早上灿烂的太阳,华美的裙衫,她仍不想服输。
她得挺过去!
像是走在绳索上,她端庄的,不曾摇摆的,一步步穿过人群,走到衙门的正堂。
堂中坐着的知府,铁面无私,将惊堂木一敲,两侧衙役都发出威武一声,响彻内外,刘莹的腿瞬时便有些软。
罗天驰先发制人:“知府大人,本侯府内有奴婢受刘莹指使,得她重金,替刘莹隐瞒在游舫推人一事,还请大人彻查。”
知府立时把人带上来。
只见那丫环十几岁的年纪,脸儿圆圆,刘莹看过去,吃了一惊:“落月?”她瞪大眼睛,极力辩驳道,“大人,罗天驰他污蔑我,我从不曾予重金与她,更不知推人一事,还请大人查清楚,还我清白!”
她说着,狠狠盯了罗天驰一眼,同时心里又有些鄙夷,还当他有什么好法子呢,原来竟是找个人来诬陷她。也是,原本这种案子就极难审理,不然以皇后娘娘的本事,早就将陈玉静抓捕了。
如今找个丫环……那丫环是宜春侯府的人,他要那丫环这么说,丫环自得听命,谁还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真正是蠢,与罗珍一样,别人赞她有才华,便以为她真是了得了,可除了书法,她哪一样能胜过她?只因这身份,叫世人蒙蔽了眼睛,也让她刘莹明珠蒙尘!
她傲然的抬起下颌。
谁料罗天驰却又使人拿出一物:“这是在她房中搜得,当时亦有衙役在场,凭她的月钱决不能买得起,再者,此物乃我亲姐一年多前赠与刘莹的。”
一支镶了蓝宝的赤金簪子,乃宫中所造,举世无双
刘莹这才真正的动容,因罗珍确实送与她许多东西,只出自于她的手,她绝不会喜欢,故而那簪子一早被她收了起来。
怎么会!
“这簪子该在我的妆奁中……”她失声叫起来,“不可能,它不可能在这里!”
众人哗然。
知府喝道:“落月已经交代,是你送与她的,你还狡辩?难不成这簪子能自己飞出去不成?”
“不,不是,是,是你!”刘莹看向罗天驰,眼中一片惊惧,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她颤抖着道,“是你,是你偷得,是不是?”
罗天驰冷冷道:“休怪本侯再告你一条污蔑之罪!”
外面热闹纷纷,多数都已经相信是刘莹推了罗珍,或者收买那落月一起推了罗珍,毕竟是她身边亲近的人。
说什么都没用了。
人证,物证俱在。
刘莹脑中轰隆一声,半响无法开口。
知府见她这般还不认罪,高喝道:“犯人刁滑,不肯开口,给她上拶扳指。”
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她瘫软在地上。
看着那洁白的手指被夹得断掉,罗天驰面无表情,他想起骆宝樱说的话,原本刘莹就只是一只流萤罢了,对付她不费吹灰之力,像只小虫子就能把她踩死,可人心就是这样难测,偏生让她玩弄了他们。
可见人最不能犯的便是轻慢自大。
但不管如何,刘莹的人生该结束了。
只听一声惨叫,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好似秋风中的落叶:“我认罪,是,我推了罗珍……”
血从她指中流出来,鲜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