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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九无论如何也不敢给徐世勣与十二娘子独处的机会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假若再让十二娘子的人生安全受到威胁,他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自己抹脖子吧。但让崔九悲愤欲绝的是,明明徐世勣就是一个贼,而且肯定与白马两起大案有关的贼,十二娘子却蓄意袒护。
崔九认为十二娘子惨遭毒手可能就是出自徐世勣之手,因为出事之前徐世勣曾来了一趟崔府,且与十二娘子下了盘棋,对弈中两人肯定说了些什么,徐也肯定欺骗了十二娘子,否则无法解释当夜那四个恶贼为什么偏偏就逃到了崔氏内府。崔九甚至还怀疑那四个贼中便有徐世勣,是以他一定要找到徐世勣,一定要找到证据,一旦求证,必将徐世勣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以报侮辱崔氏之愤。
哪料当崔九把徐世勣拉到十二娘子面前,要十二娘子指证时,十二娘子却一口否决了,而且还把崔九埋怨了一通,责怪他武断跋扈,仗势欺人,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崔九感觉自己很悲哀,做人很失败。十二娘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百般呵护,如今却形同陌路,更生怨隙,甚至在十二娘子的心目中,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白马小贼,这让他十分痛苦,异常沮丧,悲愤交集,一气之下,拂袖而走。
崔九一走,十二娘子马上高兴起来,挥手喝退了贴身侍婢,又让僮仆摆上棋秤,招呼徐世勣坐下对弈。
徐世勣哪敢坐?他心虚害怕,冷汗遍体,至今魂魄还没有归位。崔九在时,他色厉荏苒,强撑着,崔九一走,面对他绑架挟持过的十二娘子,当即原形毕露,耷拉着脑袋,一副任你宰割的绝望表情。
十二娘子却毫无怒色,“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这一笑百媚俱生,而徐世勣却毛骨悚然,面无人色。他知道十二娘子冷若冰霜,很少笑,一旦笑了,那意味着事情麻烦了,他恐怕要下地狱了。
“小毛贼。”十二娘子手指徐世勣,轻轻点了几下,目露不屑之色,“忘恩负义,心黑手辣,卑鄙无耻……好,好,你终于还是做贼了,而且还是大恶贼。”
徐世勣觉得委屈,但又没有理由辩白,他总不能说这都是白发刑徒惹的祸,又或者说,这都是你惹的祸,假若你能管好你的僮仆,一切按预定之计来,又岂会“天翻地覆”,闹得惊天动地,以致于现在大家都收不了场?
“不过……”十二娘子拖长音调,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儿喜欢,儿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事了。”
徐世勣头皮一麻,一股不祥预感顿时笼罩身心。
十二娘子拿起一粒黑棋,在手指上捻动着,眼里掠过一丝戏谑之色,“小毛贼,今天是否一边下棋,一边给儿说个精彩的故事?”
徐世勣忙不迭地的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隐瞒,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告之。他在向十二娘子述说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对白发刑徒李风云也是愈发的敬佩。
以他的本意,他哪敢大摇大摆的回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理直气壮的与十二娘子对质?哪料事情的发展却正如李风云所估猜,十二娘子的身份太显赫了,所牵扯的势力太庞大,所牵涉到的利益也太大,由此导致不论是崔氏十二娘子自己,还是崔九等崔氏家将护卫,乃至东郡的当权权贵们,都在竭尽全力的掩盖十二娘子被恶贼挟持一事。
很简单,这事一旦捅开,十二娘子的“自由”也就失去了,她将被变相的“禁锢”,崔氏决不敢再放任她了,再由着她的性子随她去“闯祸”了;而崔九等家将护卫僮仆,们肯定要受到严惩,他们未来的命运将非常凄惨;东郡的当权权贵们必定要承担所有责任,成为这次恶**件的直接“牺牲品”。既然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都在竭力隐瞒真相,那么做为“真相”当事人之一的徐世勣回到白马,当然有惊无险了。
徐世勣从崔九逼着他与十二娘子对质,而十二娘子却毫不客气的责叱崔九并将其“轰走”中,已经看出了一丝端倪,似乎崔九和十二娘子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崔九是借此来试探十二娘子对此事的态度,而十二娘子却借机拿捏住了崔九的“要害”,我已决意隐瞒此事,但从此后,你必须绝对忠诚于我,为我所用。而崔九为了自身之利益,也唯有屈从于十二娘子,不敢忤逆十二娘子的意愿了。
另外十二娘子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责怪徐世勣等人杀死了崔氏内府的执事、护卫和僮仆,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愤怒和悲伤,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之前十二娘子一直受到了这些人的暗中监控,倍受掣肘,此次正好借“贼”之刀一杀了之,从此在她这个特殊的“内外府”里,她说了算,拥有绝对权威,而家将、执事、护卫和侍婢僮仆们则绝对忠诚于十二娘子,再不敢做出“背主”之事,以自取杀身之祸。
徐世勣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向十二娘子透露了白马两件大案的内幕和真相,而推动白马局势向失控方向发展的关键人物就是白发刑徒李风云,包括这次他回到白马,坐在十二娘子对面,以隐晦的方式向十二娘子求助,恳请十二娘子出面化解危机,都是源自那个神秘而强悍的白发刑徒。
“白发刑徒?”
十二娘子黛眉紧皱,迷人的面孔上露出深思之色,似乎在记忆深处里寻找一些失去的东西。忽然她把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秤上,冷笑道,“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连儿的事情,连崔府的事情,都略知一二,并且还能善加利用,可见此人的出身非同一般。”
徐世勣连连点头。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李风云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在白马这个小小的地方,稍用手段便掀起了惊天狂澜,不但把各种势力统统卷了进来,还始终掌控着局势的主动权,可见其心机之深沉,谋略之出众,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界太高,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都能看到,这不是天赋,而是源自他的出身,他的出身肯定非常高贵,所以他才能站在高处,从容自如地操控着白马局势的发展。
“他到底是谁?”十二娘子忿然问道。
徐世勣摇头,再摇头,无法给予答案。
“他现在在哪?”十二娘子又问。
“瓦亭。”徐世勣答道,“监察御史就在他手上。他说,他只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内,单氏一百余口没有安全抵达瓦亭,他就砍下御史的头颅,大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他就不怕鹰扬府围剿瓦亭?”十二娘子撇撇樱唇,鄙夷说道,“白马爆发了两件惊天大案,惊动了东都,此事必然有个了结,东郡府只有诛杀一批恶贼才能给东都以交待,然后才能平息此事。所以,他虽然救了单氏,却连累了更多无辜。如今白马已经有数百无辜者死于非命,未来一段时间内受此案连累而死者成千上万。他的罪孽深重,是一个阿修罗,一个吃人的魔鬼。”
徐世勣听到这话很不高兴,也把手上的棋子扔到了棋秤上,“诛杀无辜者的不是俺们,而是官府,官府才是阿修罗,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官贼才是吃人的魔鬼。”
十二娘子嗤之以鼻,眼里的不屑之色更浓。
“儿倒想知道,当鹰扬府四面围剿瓦亭,你们这群小蟊贼又如何杀出重围,又如何艰难求生?”十二娘子目露挑衅之色,揶揄道,“那个白发恶魔会不会故技重施,三闯白马,再一次将儿绑架而去?”
徐世勣听出了十二娘子的弦外之音,知道十二娘子切齿痛恨白发刑徒,一定要置白发刑徒于死地,于是苦笑摇头,“某不会出卖他。”
“但你出卖了儿。”
“某没有出卖你。”徐世勣辩解道,“是你的仆从背叛了你,并阴谋置我们于死地,结果导致事态失控。”
“这么说,儿之遇险,是儿驭下不力,咎由自取了?”十二娘子的语气骤然严厉。
徐世勣心里一慌,不假思索地脱口回道,“你不要招惹他,他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一无所有,他无所顾忌,他要造反。”
“造反?”十二娘子吃了一惊,“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人不惜代价要杀他,原来如此。”
徐世勣吓了一跳,“你知道谁要杀他?”
十二娘子轻轻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凝神沉思,想了很久,似乎找不到答案,却更加疑惑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东都那边肯定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十二娘子忽然叹了口气,冲着一脸好奇的徐世勣摇了摇手,“白发恶魔太危险,会给你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为安全起见,你们要么立即驱赶他离开东郡,要么你们和他一起离开东郡,总之,你们不能继续避难于瓦亭,三十六计走为上。”
“走?”徐世勣连连点头,“好,我们走,但在单氏没有获救之前,我们不会离开瓦亭。”
“你们即刻去救人吧,东郡府决不会阻拦。”十二娘子冲着徐世勣挥了挥手,“救了单氏,就把那位监察御史放了。要信守承诺,不要让儿难做,也不要再陷儿于危机之中。”
徐世勣躬身拜谢,但十二娘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徐世勣骇然变色。
“儿一定要杀了白发恶魔,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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