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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天色还早,曹时就转而侯府的奴仆们交代一声,带着文师樊它广、门大夫孙起以及护卫五十人朝着京师进发,侯府的庄园距离东阙甲第并不远,骑马疾驰不到两刻钟来到宣平门,踏入城门立刻进入繁华热闹的京师。
樊它广忍不住赞叹:“时隔一年京师的富庶又胜以往,我听闻天下精粹六分集于关中,关中精粹六分集于京师,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有时间可以慢慢看,咱们先去赴宴。”曹时对京师长安的所谓繁华毫不动心,一座居住二十万人缺乏卫生体系的古代城市,即使拥有良好的社会制度又怎及得前世的高楼华厦,所谓的繁荣是建立在大汉帝国政治经济中心的基础上罢了,论及干净整洁还不如城外的平阳侯府。
东阙甲第是长安东边最好的地段,距离长乐宫的森严壁垒宫墙只有一条大街相隔,这里是列侯们日常的主要居住区,原本列侯都集中在距离未央宫更近的北阙甲第,但自从两次令诸侯之国把列侯打回原形,渐渐的没有人愿意去未央宫的旧府居住。
守在东阙甲第的仆人早早的迎上来打量来人,见到一行骑士威武不凡腰间挂着天家御赐的玉佩一枚,连忙上前几步俯首见礼,指引着侯府的马队一路深入东阙甲第北部的巨大庄园,这是属于绛侯周胜之还是侯府世子的时候留下的大宅,现在的主人就是聚会的发起者周复。
曹时到的比较晚,厅堂里已经坐着五六十号人,他们分席而坐各自捧着酒食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旁边还有几坐铁炉被庖厨翻弄着不断的炙烤各类肉食,曹时一眼就认出侯府制式的铁炉,心知长安的列侯勋贵们广泛接受了他的铁器。
汉文帝曾两次下诏令列侯之国,到了汉景帝时期由于吴楚七国之乱有功不赏,令列侯之国的严密体系逐渐土崩瓦解,许多有权势的列侯借着各种理由返回京师长安居住,按照这个发展趋势天子不久之后会干脆下诏省列侯之国。
“平阳侯到!”
谒者一声唱喝,场中的列侯顿时停下食箸,仿佛定身似的齐刷刷转过头看过来,数百道目光落在门厅外走来的一行人,每个人的目光中混合着惊讶、羡慕、嫉妒以及许多难以读懂的莫名意义。
列侯们无论站着坐着均面向他拱手作揖,地位相同的列侯是以作揖见礼,地位略低的列侯世子空手拜下,再低的列侯属吏顿首而拜,仆役们全部以稽首礼拜下。
曹时忙拱手作揖,属官顿首,仆役稽首还礼,列侯及属官仆役再以报拜之礼还之,见面礼的环节才算结束。
深处陌生的时代近两个月,曹时对大汉帝国感触最深的是西汉的礼仪,所谓礼乃人之本也,无礼者犹如蛮夷**,不足为道尔。
列席跪坐,主人家的婢女献上精美的烤羊肉以及上好的新丰酒,美酒佳肴是招待贵客的礼仪,漆器的浅盏,青铜的酒爵,商匕食箸样样俱全,不消片刻又有大批的列侯赶来,周复跟随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走进来向众列侯见礼。
“那人是绛武侯之幼子周坚。”曹时听到樊它广的提示才恍然记起这么回事,周勃的原配死在汉惠帝在位时期,到了高后在位时宠幸一个媵妾得了个小儿子就是这个周坚,此人比长兄周胜之,次凶周亚夫小了近二十岁,难怪如此年轻。
女乐响起讴者唱起了富有时代气息的歌谣,府中的舞伎伴着音乐翩翩起舞,片刻间菜肴不断的盛上来,歌舞换了几批班子仍没有结束。
樊它广满意地赞叹道:“少上造不愧是绛侯之裔礼仪传家,知礼秉节不让鼎食之家。”
列侯们也很满意,在京师繁华之地弄到几套女乐班子可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到的,没有点手段想躲过鹰隼般北军鹰犬的巡查简直如痴人说梦话,所以列侯们纷纷夸赞周复有礼有节,那语气仿佛在说你小子很会做事,我们都很看好你哦!
舞乐声罢,周复拍拍手侍立在场中的所有仆役悄悄退下,列侯们知机的斥退左右心腹仆役,直到所有人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列侯与列侯世子在场。
孙起带着手下一声不吭的退下去,只有樊它广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列侯们对于他留下来也毫不意外,反而纷纷见礼问候:“经年未见,舞阳侯别来无恙呼?听闻舞阳侯客居平阳侯府多年,如果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开口,我等列侯定然鼎力相助。”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目下我居于侯府添为平阳侯的文师教导礼仪文化,过的很舒适不劳挂心。”樊它广气哼哼的拱拱手明确作出拒绝。
这种表现反倒让列侯们放下忐忑不安的心,当初樊它广陷于舍人诬告无法脱身,列侯们却不敢轻易捋天子的虎须,以至于眼睁睁看着樊它广失国除爵狼狈而走,京师里竟然连个栖身之所都找不到。
列侯们觉得对不起舞阳侯,但也有人并不以为然:“舞阳侯也不要生闷气,谁较咱们立场不尽相同,有的时候想出把力气也要前后思量。”
说话的人是灌婴之嫡孙,现任颍阴侯灌强,于他相坐的许多列侯都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灌婴和樊哙是什么关系?为高皇帝打天下的亲密战友,高皇帝驾崩之后关系到此为止,樊哙是高后吕雉的妹夫贵为左丞相、大将军,而灌婴不过是外姓功臣被压下来。
吕后一死,列侯起兵诛灭诸吕,顺手就把樊哙的嫡子舞阳侯樊伉给宰掉,立起樊哙的庶子樊市人为新任舞阳侯,灌婴好歹也算是顾及当年的老兄弟情谊,老辈人讲究同袍情谊不代表子孙辈也这么想,自从诸吕被灭以来少有列侯与舞阳侯亲近。
“在座的诸位同为列侯,有话好好说不要让外人看了列侯的笑话。”缪侯郦坚是郦商之子,著名汉将郦寄的弟弟,年近五旬的中年人要比在座的许多列侯高出一辈,列侯们还是要给这位老列侯面子的。
“诸位君侯听我一言。”
周复一拱手面带悲切地说道:“诸位君侯明鉴,我季父条侯周亚夫为汉家天子出生入死,吴楚七国之乱挽狂澜于既倒,拔除吴楚乱军横扫关东使天子之威德播撒至天下,诸侯王心怀畏惧甘愿束手伏于未央宫前,此为汉兴以来第一功,季父凭此功为丞相辅佐国政,任期内兢兢业业辅佐天子经年累月好无差错,却因为废太子之事恶了天子之意免官在家,如今天子立太子久矣,有意效仿高皇帝诛除异姓王残害汉家忠良,使人诬告季父谋反,如今季父陷于廷尉府大牢内危在旦夕,若再不施救则必死无疑!”
列侯们悄悄的对视目光,少数人欲言又止,多数人抚着胡须不敢言语,天子要杀条侯周亚夫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早在去年天子宴请周亚夫不欢而散就埋下种子,周亚夫必死无疑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去阻拦?不要命了。
冷场许久,曹时不忍心周家叔侄落寞的表情,轻声说道:“少上造言之凿凿不知可有证人证言?我听说条侯世子周阳见条侯年老,偷偷准备五百甲盾,准备在条侯崩后发丧为用,却因为不付工钱被人告发,这样看来条侯即便没有谋反,这私藏甲盾也是大罪,廷尉判案只是略有差错吧?”
列侯纷纷笑了起来:“平阳侯涉世未深心思纯良,还不太了解京师里的水有多深,当今天下有什么人能在京师之内私藏五百甲盾不被人知,最后却舍不得给付搬运费而被佣工告发之理?”
“在座的列侯哪家没有仆人数百人,有谁家会用雇工去搬运甲盾?放任心腹不用而用来历不明的雇工,莫非条侯世子犯了恶疾连君父都不认识了?”
“吴楚七国之乱时,辟阳侯审平企图在京师造反呼应诸侯王,被中尉及时捉拿归案,从他府中搜出的兵甲不过二十套而已,五百套甲盾?”
“五百套甲盾从中尉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宁成应该首先被捉拿归案,就办他个尸位素餐的大罪。”
“除非京师漏成筛子底,否则这五百套甲盾藏匿于武库之外是绝无可能的,制造甲盾的工匠皆由少府管束,我等列侯若无职司休想近的少府门辕,条侯世子周阳不过是个寻常纨绔,无凭无据从何处弄到五百套兵甲?”
列侯们嬉笑怒骂评价起条侯府内藏甲谋反案殊为刻薄,曲逆侯陈何拿起手帕揩掉嘴上的油渍:“平阳侯初到京师还不了解许多情形,天子手下的南北二军廷尉爪牙是为刀俎,我等列侯不过是那案板上的鱼肉,随时要被斩杀烹煮出一锅鲜汤。”
顺着陈何的目光望过去,恰是那铁炉上放着一只特大号汤锅,里面煮着洁白鲜咸的鲫鱼汤,炉火旺盛锅里的白汤咕嘟咕嘟的不断翻滚着,带起一片片炖煮发白的鱼肉骨架。
咕咚!
曹时眼下口水,擦掉头上的冷汗:“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还记得府中存放着高皇帝白马盟誓立下的丹书铁?唬?一辜堑檬氖樯闲醋乓?砦颐橇泻钍朗来??牧泻罡还螅?趺椿崮梦颐钦庑┕t贾?笙律笔帜兀俊?p> “哈哈哈……”几个列侯仿佛听到最好笑的故事,笑的捂着肚子直打跌,有几个人甚至连眼泪都流出来。
清河侯王不害吟唱起楚歌:“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于是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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