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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近来,可算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唐员外和唐夫人整日忙着几天之后的嫁娶之事,不可开交,唐员外数年经商所结交的人脉自然宽广,因此光是请帖都要忙上好一阵子。虽说铺陈宴请都是侯府主管的,可是按照盛歌律令,出嫁的女儿这一方,若也摆上酒席宴请几日,那也算是彰显了排场与气度,不失为一件耀事。
而另一方面,唐谷溪在家中,却是一日比一日消瘦。她把自己反锁在房内,哭过闹过,可是全都无用。最近便不思茶饭,也不多言语,除了玉茗以外谁都不理。此次唐夫人和唐员外并没有任由她乱闹,而是完全冷淡了她,除了安排锦熏每日来送饭关照以外,竟都不来西厢房看一下。
玉茗每每都哭着说:“这次老爷和夫人,看来是铁了心了……”
唐谷溪也知道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她怨恨那锦熏不将父母计谋早告于她。不过话又说回来,锦熏是夫人身边的人,自然是处处听母亲的。要说最为通达心意的,当真除了玉茗再无旁人了。
可是近日以来,她看着玉茗,总觉得她也心事重重。玉茗跟在她身边数年之久,向来都是单纯直率之人,心中更是藏不下任何方圆,因此她满心疑惑,几次抓住她探问究竟,可玉茗总是左掩右挡,吞吞吐吐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此,唐谷溪倒是生了好一顿气,后来便也不了了之了。
而玉茗心中真正所忧之事,只不过是有一次方岳跑来唐府,借着替邹先生送贺礼之机,偷偷告诉了玉茗一件不知是大是小的事罢了。
方岳曾说,有一次他煎好药给陈公子端去时,在门外听到邹先生和陈公子谈论唐小姐,说是唐小姐不久之后将要远走高飞。他起初也只当是在说婚嫁一事,正欲进门时,忽又听到邹先生说起,唐小姐离开盛歌之后如何如何。于是他心中疑惑,那侯府难道不是盛歌的吗?怎会扯到异国去呢?
方岳毕竟年少不更事,因此还以为唐小姐要逃婚到他国去呢,因此便来问玉茗。谁知玉茗一口否决,并说小姐禁足一月有余,别说逃婚了,就是踏出这唐府一步,还是难上加难呢!
二人议论完后,便做了约定,此事不告知任何人,以免为唐小姐和陈公子惹上事端。好在二人都是尽忠本分之人,因此便牢牢封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向任何一人道出。玉茗几次三番都想告知唐谷溪,可是唯恐她将此事张扬出来,到时惊动的可不止是夫人和老爷了,方岳和她,恐怕都要受到责罚。
她自己倒是不怕受罚,就是怕坏了邹先生的名声,到时老爷动怒,去质问邹先生就不好了。玉茗如同唐谷溪一样敬重师父,自然不肯鲁莽行事,再说,先生总归是不会害小姐的,她自也不必多做担心。二来,她不想方岳受到牵连,因此还是将此事忍了下来。
可是若不说的话,玉茗心中又愧疚不已,寝食难安。自小到大她没有瞒过小姐一件事,而到了最紧要关头,小姐的终生大事,她反而闭口不言、唯唯诺诺起来了。因此几日以来,消瘦憔悴的不仅是唐谷溪,还有藏有心事的玉茗。
眼看出嫁的日子在即,唐府愈加热闹繁忙起来,而林落和林寻这边也在做着周全的打算与计划。
他二人已想好,其实使唐谷溪离开盛歌的诱因有很多:她对公孙容无真心是其一,一心想随他们二人学剑是其二,而自小崇尚无拘无束、羡慕侠道中人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阻挡她离开的条件也有很多:对父母的孝道与牵挂是其一,对陈秉风的担心是其二,离开故土的决心难下是其三。而这三项之中,挂念父母定是不可改变的,只能到时看运气了;而难以下决心离开“故国”,就要看她如何看待这趟与他们二人的远行了;唯独对陈秉风的担忧和牵挂,才是至关重要的。
思量再三,他们二人决定,这邹宅,还是要走一趟为好。
第一次来邹宅,林落二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了邹先生的住所。只见这里远离临清闹市,却也并不贫寒简陋,一切儒雅清净,规整朴素。院墙中高高露出竹枝与竹叶,配上这清静幽香的环境,竟使这简单的宅子增添了几分特别与雅致。
二人叩响了邹宅的大门,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小童跑来开门,那小童看着面容稚嫩,衣着简朴,见了他二人后却并不吃惊,也不问来者何人,而是彬彬有礼,一派谦和的样子,打开门向里面请道:“二位贵客,请随我进来吧。”
林落和林寻稍稍愣了一下,知道他们找对地方了,二人相视一眼,也并未说话,随着那小童进来了。看来邹先生早知他们要过来,因此便提醒了下人,开门直接请进便可,如此说来,那邹先生果然神通广大,竟然推算得如此准确,二人不禁心生赞叹。
走入长廊后,他们拐了个墙角,便走进一处小院内。二人发现,这里竟和先前他们去拜访唐府时,所见的某些景致十分相似,只是相比之下,邹宅少了许多花卉盆景的缤纷色彩,不似唐府那么妖娆热闹,而多的是满眼的墨绿和青色,倒是一派净爽幽然之意。
“二位,别来无恙啊。”
来到那处小院后,只见院内竹影丛丛,一白须银发的老者立于院中,背对着他们,手中把玩着什么。
林落和林寻相看了一眼,便向那老者行礼,恭敬道:“前辈。”
邹黎却还是未转身,只是饶有兴趣地继续把玩手中的东西,片刻后,只听他说:“弥儿,去吧,去吧。”便见一只雪白的鸽子从他怀里飞起,打着旋儿转了几圈之后,便向那墙外飞去了,啾啾叫了几声便也飞远了,消失在晴空之下。
“方岳,下去吧,去看看公子的药好了没有。”邹黎转过身来,挥了挥衣袖,对那小童说道。
小童忙应下,待他走之后,邹黎才将目光移到他二人身上来,凝视片刻,便走过来道:“北行归来,二位像是消瘦了几分,看来,此次旅途可谓是坎坷艰辛哪。所运送的东西,可是都送到了?”
“劳烦前辈挂念,一切都已妥当完成。”林落道。
“嗯。”邹黎笑着点了点头,“那……准备在几日后动身呢?”
“这……”林落有些迟疑。
“前辈,眼下的关键不是我们何时动身,而是……而是那唐府把关森严,大门紧闭,透不出一点风声。”林寻说道,“别说是让唐小姐出来了,就是飞只苍蝇进去,也是难如登天哪!”
“哈哈哈。”邹黎听罢,开怀大笑,一边点着头道,“是,是,说得在理。”
“是啊,前辈离唐府只有几巷之隔,这事……自然是早就知道了。”林寻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目光垂到地上,“看来,前辈是想要取笑我二人了。”
邹黎趣然打量着他,听闻此言,又是一阵仰天长笑,这笑声使得林寻二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邹先生为何意。待他笑完后,林落方又问道:“前辈……是有何高见吗?”
邹黎不再大笑,而是微笑着看着林落,缓缓道:“林姑娘蕙质兰心,想必不用我说,心中也早有打算了吧?”
林落眸子一怔,愣愣地看着邹黎,思忖片刻,才又收回目光来,不再言语。
林寻却对这两个打哑谜的人看不懂了,他看了看邹先生,又看了看林落,才问道:“姐,你有什么打算了,说出来啊,我怎未曾听你说过?”
林落却只是低垂着目光,眉头微蹙着,轻声道:“哪有什么打算,只不过是……被逼到绝境,最后的一条路了。”
“哦?”林寻煞有兴趣,“说来听听?”
见林落不说话,邹黎便开口了,对那林寻道:“既然唐小姐被关家中,不得出来,那你们自然是要找她不得不出来的一次了。”
“不得不出来?”林寻皱眉思索着,“可她直至出嫁,都是不能出来的呀,总不能、总不能嫁到侯府再把她接走吧?到时是能出来了,可那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只见邹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林公子所言非也。仔细想想,她从唐府到侯府,唯一一次可以出来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林寻锁眉一想,经邹黎这一提点,脑中如白光闪过,当即明了。他瞠目结舌看着邹黎,惊问道:“前辈是说,是说在成亲当日……抢花轿!”说罢,他瞪着眼睛看看邹黎,又扭头去看林落。
三人沉静片刻,只听林寻突然大喊一声:“好呀!”他眉飞色舞,一时大喜,神采飞扬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成亲当日,两府之内人多眼杂,人手必定顾不过来,疏于照看,正是带走她的好时机!”
“可是一旦失败,必定会出大乱子。”林落还是略微有些担心,“何况到时事发突然,她并不一定会跟我们走。”
“这有何可担心的?你我定不会失败,就几个抬花轿的轿夫罢了,来几百个我也不怕!”
“那些轿夫手无寸铁,自然是不用怕,可我最担心的,也正在于此。我们既要劫走他们的新娘子,又不能伤了他们,这与对付那些恶人盗贼截然不同。”
林寻听罢,不禁收起了笑容,沉思道:“说的也是呀,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打伤……”想了片刻,他又笑道,“无碍,到时你去抢花轿,带她走。我去对付那些侍卫和轿夫,他们亮出刀锋我便利刃相对,他们手无寸铁我便与其周旋,如何?”
“嗯,”邹黎微笑着点了点头,“林公子这法子倒是不错。依我看,姑娘不必过于担忧了,至于那丫头到底跟不跟你们走,到时……怕也由不得她了。你二人只要记住,万事以大局为重,彼时不可依着溪儿的性子,纵使得罪也只是得罪一时,事后她自会理解你二人的。”
林落听后,重重点了点头,抬头道:“前辈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和寻儿必会谨记。如果不出变数的话,”她看了一眼林寻,“那我们就按此计划来吧。”
“好!”林寻答。
“到时,就靠前辈来接应了。”林落看向邹黎,满目感激。
邹黎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放心,这个不必担忧。到时接上她后,你三人只管一路向南,剩下来的事……我自会应付。”
林落林寻听到此言,望着面前的邹先生,一时心潮澎湃,感激不已。两人相视一眼,皆就地跪了下来,举起双手捧在身前,林落道:“先生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若有来日,必当相报!”
“多谢前辈!”
“快,快快请起。”邹黎将她二人扶了起来,“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们的师父师娘好了。邹某区区一举,只不过是顺应天道罢了,实在不值得你二人如此。”
“对了,前辈。”林寻忽然想起他们来此缘由是为陈秉风一事,因此便看了林落一眼,对邹黎说道,“我和师姐,还想求前辈,以及陈公子,帮我们一件事。”
“哦?何事?”
林寻看了林落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林落只好说道:“我们想求前辈,让陈公子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