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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煜从宫中回来之后,带来了消息,说大王听闻他们此刻就在将军府,顿时龙颜大悦,将暗查花宁一事即刻交到了他们手中,只等来日进宫面见一次就好。这一切反应皆在齐煜预料和期待之中。
因那几日政事繁忙,西境的乱事未定,对于是否出兵众臣非议,因此大王便推迟了几日。最后下令,在半月之后,由齐煜带领林氏以及他们的朋友一同入宫,正好也目睹一眼这声名大噪的林氏姐弟是何等风采。
回府路上,齐煜心中暗自喟叹——幸好他早了两日来宫中,否则大王一旦有了其它看中的高手,那这计划怕是要功亏一篑了。如今入宫觐见已成定局,四人也都放下心来,至于早几日晚几日都不在话下了。
那天夜里,唐谷溪坐在荷花苑的凉亭上,脚下便是一池残荷。远处传来嘈杂的鼓乐声,由于距离太远,如若不仔细听的话,还真听不出那乐声来。如今年尾将至,宣阳城里的夜市可谓花样百出,几乎夜夜都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各种出奇百怪的活动轮番不休。
林寻一直攒动大伙儿一块上街游玩,只可惜林落毫无兴致,她前两日也早已去过,因此便不想再去。齐煜作为东道主,本对这年年都有的活动司空见惯,却架不住林寻软磨硬泡,戌时一到,便和叶英一同陪他上街去了。
脚下的残荷在月色下焕然发亮,无论外面夜市上是如何欢腾热闹,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却是冷清到了极点。尽管承蒙齐昭将军的厚待,可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比家中逍遥自在。她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圆月,思绪仿佛在渐渐飘远……
“谷溪。”
背后有人叫她,唐谷溪回过头来,看见林落站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件披风。
“林落?”
林落缓步走上前来,将披风递到她手上,向右移了两步,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她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坐着,目光淡然,望着前方的一池残荷,脸上悲喜不现。仿佛走过来没有目的,只想要一人静默赏景似的。
夜深露重,唐谷溪将披风系在了肩上,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她扭头看看林落,笑道:“多谢啦,师父。”
“别叫我师父。”林落声音很轻,眸光依旧望着前方,“两月以来,我还未教你任何武功,怎敢妄称师父?”
“这个好说啊。”唐谷溪笑笑,“反正这两日在将军府也无他事,进宫觐见还要几天才到,不如我们就挑个好天气,去齐府后山上练武去,如何?”
林落淡淡笑了笑,“好。”
又静坐了些片刻,唐谷溪忽然想起一直藏于心中的那个疑问,她扭头看了看林落,“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和林寻,不知你……愿不愿告诉我。”
林落侧过头来,“你说吧。”
唐谷溪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去望向前方,道:“你的师娘,是林寻的娘亲,而你又是从小在林家长大的。那么,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原来的家吗?你的生身父母也不知道?”
“不知道,师娘从未告诉过我。”
“为何?”
“她说——”林落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她说还未到时机,此次回去之后,大概就可以告诉我了。”
“那你是几岁时来到林家的?”
“应该是……五六岁。”林落凝思想了想,神态有些不确定。
“五六岁……”唐谷溪喃喃道,“按理说,五六岁也能记起一些事情来,那你在之前的记忆中,就没有——”
她还没说完,就见林落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勾了勾,她的眸光放得长远,在冷色的月光下显出几分幽魅。林落没去看她,声音缓缓道来:“十岁那年,我得了一场病,病中差点死去。是师父师娘四处求医,竭尽全力才救了我,可当我醒来后,我发现我对之前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印象中最为深刻的,是我被一双手牵着走入了林家,那人将我托付给了师父和师娘,然后就走了。”她顿了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被一个人?”唐谷溪满心疑惑,“那人是谁?”
“我……记不太清了。”
唐谷溪怔怔望着林落的侧脸,看她有些吃力又有些无奈地回忆着,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她干笑了两声,换了一种语气道:“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反正回去之后,你的师娘自然会告诉你,更何况,这十几年来,你师父和师娘想必也没亏待你吧?他们授你武功,将林门独家剑法传授于你,让你在武力上远远超过了林寻。要我看啊,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师父和师娘,早就该高兴死了。”
林落闻言,扭头瞟了她一眼,轻轻笑了。
“哎呀!”唐谷溪突然惊叫了一声,脸色恐慌。
“怎么?”林落忙扭过头来。
“既然是林门的独家剑法,那……那你师父让不让你教给我呢?这得经过他老人家的同意吧,否则那岂不是——”
“你放心。”林落神色放松下来,“师父会同意的。”
唐谷溪还是有些不确定,“真的会同意?”
“会的。”林落点了点头,“对于你,会的。”
听到她这样说,唐谷溪才放下心来,想起方才自己的担忧不禁尴尬笑了笑。她抬眼环望了一眼四周,只见周围的夜色愈加浓重了,天上的明月经云遮挡,半隐半现,流露出一种朦胧和虚幻。远处街市上传来的鼓乐声也小了不少,身上的披风像是也不顶用了,寒气渐渐窜入体内。
“冷了?”林落扭头问她。
唐谷溪笑了两声,双手紧了紧披风,道:“没想到凉禹的寒冬腊月,也是这样苦寒,不过相比起盛歌啊,还算是强了点。”
“冷就回去吧。”林落说罢,便起身站了起来。
唐谷溪只好从地上站了起来,呼了两口冷气,搓了搓手,看见林落还是一身轻便的衣衫,不禁问道:“你不冷吗?何不多穿几件?”
林落愣了一下,滞缓地瞥了一眼身上,道:“我习惯了。”
说罢,二人就走出了亭子,欲回房去。刚下了门口的台阶,就见林寻和齐煜从院子一侧的月门走了进来,两人刚从夜市上回来,林寻正在滔滔不绝地谈论街上好玩的物件,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二人。
倒是齐煜,背着双手微微笑着,看似在专心听林寻讲述,眼光却在瞥见她们二人后岿然不动了。林寻见他驻足,便也停了下来,朝前望去。
“这么晚了,你二人竟然还不睡,大冷天的在外面做什么?”齐煜问着,便走了上去。
“姐,你不知道今天夜市上好玩儿的特别多。”林寻跟了过来,急不可耐地说道,“对了,唐谷溪,那天那个卖风车的你还记得了吧?我跟你说,今夜他那处又多添了几个,各色各样的。啧啧,你不去啊,真是可惜了。”
唐谷溪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林大少侠一样?童心未泯。”
“童心未泯又如何?总好的过未老先衰吧。”
唐谷溪不再搭理他,瞪了一眼后转身便走了。院内一时只剩下林落、齐煜和林寻三人,林寻正欲说话,却及时住了嘴,他瞥了一眼齐煜,忽而笑道:“姐,齐哥哥,你们聊,我今天跑得实在太累了,就先回房去了。”
“等等。”他正欲转身,林落却叫住了他,“明日我会和谷溪去后山练剑,你也一同过来。”
林寻转过身,“明日你要和她去练剑?为何?”
“我早就答应她的,不能食言。”
“那你和她一起去好了,为何一定要叫上我?”
林落直视着他,冷冷道:“因为你自从来到将军府之后,性情散漫,疏于练武,整日不是上街游玩就是跟着他四处游散。师父要是见你这样,早就关你禁闭了。”
“哎——”齐煜扬起声调,看着林落,“你此话我可是冤枉啊,明明是林寻整日非要粘着我的,我可没想带他四处乱逛……林姑娘说话,可不要殃及无辜呀。”
林落没有理他,依旧看着林寻。林寻本想着反驳几句,谁知师姐却把父亲搬了出来,明知他自小最畏惧的人就是父亲,即使现在父亲不在面前,可师姐的话也给他带来了惧意,何况她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他只好叹了口气,妥协道:“是是是,姐姐说得在理,我明日一同去就好了。”说罢,他撇撇嘴,转身回了屋。
林落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身正欲回房,却在刚迈出步子时,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她反应迅速,还未回头,手便撤回并且同时迎了出去,一掌重重地击在了齐煜臂上。
“哎哟……”齐煜佯装手臂疼痛,另一只手捂着被击中的地方。
“少将请自重。”林落冷冷说完,转身便向台上走去。
“等等,我心中有一疑惑,想要问你。”齐煜放下了手臂。
“有何疑惑?”
齐煜慢慢走上前来,来到林落对面,面对着她,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唐姑娘究竟是何人了吧?”
林落心中一凛,乍然抬头,面目有些紧张,四顾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你说这个做何?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她是我师娘故交的女儿,流散到了盛歌,现在我和弟弟要把她带回。”
齐煜轻轻摇了摇头,“你瞒不过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齐煜眯起双眸,夸张地看着她:“我都帮你们到这份儿上了,你再对我有所隐瞒,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点?”
林落长睫微颤,眸光稍显黯淡,垂下头来看着地上,不再言语。齐煜看她略有为难的样子,正欲作罢,她却突然抬起头来,道:“这是我欠你的,以后自会偿还。”
“我看还是算了吧。”齐煜轻笑一声,“要想偿还,不如明日让我一同随你们去后山练剑好了。正好呢,我这两日闲来无事,也很久未与林姑娘切磋武艺了,既然练剑,那就一同去,如何?”
“你想去便去,何须来问我呢?这后山可是你齐府的地盘。”
齐煜笑了笑,“姑娘果然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未时,后山相见。”他微微躬身,拱手道,“姑娘好生歇息,齐某这就回去。”
齐煜走后,林落在原地愣了片刻,寒夜下她眸色如水,静静流淌在这墨色里,直到身上觉得生了寒意,才举步向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