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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天牢中。
虞世南带着一名从头到脚罩着黑袍之人来到郭业的牢房前,后头紧紧跟着几名狱卒。
这些狱卒名为尾随听候调遣,实为奉长孙无忌之命前来监视虞世南与郭业的谈话内容。
虞世南见状为之一恼,真是狗皮膏药附骨之蛆,厌烦得很。
倏地,他祭出李二陛下那儿请来的谕旨,喝退着一众狱卒道:“皇上命老臣探视并替他传几句话给益州侯,谕旨在此,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见着虞世南搬出李二陛下,连黄帛谕旨都请出来了,哪个狱卒还敢多做逗留?长孙无忌的命令和李二陛下的谕旨,孰大孰小,一目了然。
霎时,一干狱卒闻风而退,统统做那鸟兽散状。
喝退了狱卒之后,郭业已经走到了牢房栅门前,冲虞世南笑了笑道:“老师,稀客啊,您老人家怎么有雅兴跑这儿来看我啊?哈哈。”
虞世南早已听说了郭业在三司会审上铁骨铮铮受酷刑之事,所以他知道郭业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继而唏嘘两声,安慰道:“唉,这些日子你受苦了,郭业!”
如今郭业腰背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会是这般容易就好的。不过即便如此,伤口也缓缓开始结痂,生命已无大碍,勉强能像个正常人般。
听着虞世南的话他顿时心里荡漾起洋洋暖意,脸上不禁泛起几抹由衷欣笑,然后看了眼虞世南身后那个从头到脚笼罩着黑袍的神秘人,摇头说道:“老师,这点苦楚算不得了什么,只要最后能翻盘,纵是受再多苦都是值得的。对了,这位是……”
他微微抬起了右臂指了指神秘人。
虞世南哦了一声,扭头冲那黑袍神秘人低声吩咐道:“郭小子会落得这般田地,遭了这么多罪,都是受了你们家那位所戕害。赶紧把面罩摘下来吧,郭小子面前无需遮遮掩掩!”
对方没有吱声,罩在黑袍中的头默然点了一下,便缓缓伸手将黑巾面罩拉扯了下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郭业定睛一看,眼前这神秘人并非别人,正是——
赵飞轩唯一的软肋,他的结发妻子……慧娘。
郭业见状之后脸色惊悚,下意识地看了眼牢房走道尽头,发现没有一个狱卒之后,这才对虞世南急急问道:“老师,现在长孙无忌和崔鹤年正满城秘密搜捕着她,您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万一被有心人瞧见密报给长孙无忌,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非也非也,”虞世南微微摇头笑道,“兵法有云,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长孙无忌怎会料想到老夫会将这妇人带来天牢探视她丈夫?在说了,赵飞轩若是见不到她,岂会老老实实在两天后堂审上翻供,并道出实情来?”
郭业尽管知道虞世南说得在理,但还是有些谨慎地嘀咕道:“太冒险了,万一……”
“妹夫,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慧娘知道是我家夫君对不起你,”说着慧娘声音略显激动哽咽地说道,“但是我家夫君也是受了崔鹤年算计才铸成大错。妹夫,你可知道我家夫君如今被关押在何处。”
郭业刚要伸手指向对面的牢房,突然对面牢房中躺在木板床上的赵飞轩突然跟诈尸一样地窜了起来,三两步奔到牢房栅门,一脸惊喜颤抖着声音地喊道:“慧娘慧娘,我的妻,刚刚可是你在说话吗?”、
“夫君!”
慧娘循声顿时转过头去,正瞧见一身囚服,蓬头垢面的丈夫正独倚铁窗前冲自己望来。
见着丈夫如今这般惨状,慧娘的心猛被一柄大锤硬生砸了一下,多日来的委屈和受惊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宣泄,眼眶湿润,眼泪就跟开闸泄洪似得哗哗流淌了下来,随后飞奔到赵飞轩牢房的栅门前,夫妻二人双手互捧缠绕在一起,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男的哭声凄凉更是凄厉,女的哽咽中带着无尽的幽怨与委屈,真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郭业立马担心起来,尼玛的,这么鬼哭嚎叫,一会儿可别把那些受长孙无忌钳制的狱卒跟狼一样招来啊。
他正要开口劝说来着,却被虞世南摇头摆手给挡住了,只听虞世南说道:“罢了,他们夫妻今后也没多少回见面的机会了,就让他们互诉一番衷肠吧。而且慧娘不将崔鹤年干得那些龌龊事跟赵飞轩说出来,他又岂会在两日后的堂审上临阵反戈,助你洗脱清白啊?”
郭业点点头表示明白,哦了一声后,突然问起:“老师,光有赵飞轩临阵倒戈助我洗脱清白也不够啊,若要将长孙无忌、崔鹤年等人统统一打尽,就必须找到那个给赵飞轩提供劣等木料石材之人啊。那个人才是崔鹤年的心腹,只有将他……”
“这就是老夫今日探视于你的第二个目的了。”
虞世南智珠在握地捋须含笑道:“前天,那个商贾已经在清河县乡下被老夫的一位门生故吏给悄悄拿下,押解进了长安。昨日黄昏,老夫已经从他口中拿到了他与崔鹤年勾结的口供,并让他签字画押了。还有,慧娘有感于你手下悍卒将她母女救出崔鹤年的魔窟,她也给了老夫一份他夫君与崔鹤年密议诡计的口供。不然的话,你以为老夫进宫找皇上做什么?不将这两份口供面呈皇上,皇上岂会给我这道探监的谕旨?”
“原来如此!”
郭业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顿感曙光乍现,整个人豁然开朗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驱尽散。
他暗暗想道,看来李二陛下见到这两份谕旨之后,定会明白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吧?老子是被栽赃陷害的,好吗?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发谕旨让虞世南来探监我了。
他整个人轻松了下来之后,他突然问道:“老师,那名商贾既然是崔鹤年的心腹,他又怎会这么容易就将崔鹤年供出来,给你签字画押的口供呢?”
“这还不简单?”虞世南轻松一笑,道,“他若供出崔鹤年道出实情来,便是戴罪立功,顶多他自己一个人的脑袋落地;但是他若冥顽不灵甘心为崔鹤年背黑锅,呵呵,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这皇陵之事可大可小,再不济也要治他一个株连三族之罪。你觉得他会选择自己一人赴死,还是选择三族家眷与亲戚一起人头落地?”
郭业恍然大悟,看来虞老师是拿大唐律例来作为突破口的。
如今真相大白,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时,虞世南突然面带惭色地说道:“郭小子,虽然一切水落石出,皇上也知道你是受了冤枉。但是你还要再忍耐两天,懂老夫的意思吗?”
郭业面有悟色,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沉声说道:“老师,我懂。我必须撑到两天后的第二轮堂审,好让赵飞轩当场道出真正的实情,然后再加上您手中那个商贾,当堂翻转,打长孙无忌和崔鹤年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打他们一个奇峰突起,最后牢牢将这两人牢牢钉死!”
“没错!”
虞世南赞赏道:“你果真是一点即通,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了,除掉崔鹤年将其绳之以法,为的是让高老大人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而让长孙无忌当场现出原形,却是斩断整个关陇世族阶层的一条臂膀。所以,你还需在天牢中忍耐两天。”
说到这儿,虞世南更是刻意叮嘱道:“不过你也别觉得委屈,陛下说了,一切事了自然少不得对你一番补偿。”
郭业唔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道,***,牢房也蹲了,酷刑也受了,到时候若不给老子升升官加加爵,可李二陛下可真是太不会来事儿了。
该说的也说完了,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虞世南心生离意,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夫先撤了。”
言罢,便催促起那边还在互诉夫妻衷肠的慧娘,让她赶紧戴好面罩,一起离去。
慧娘戴好面罩,可是一只手还是紧紧拉着赵飞轩的手,死活不愿离去,一副生离死别的场景真是催人泪下。
最后还是赵飞轩将手抽出,催促着慧娘离去,并让她一定要照顾抚养好月儿成人。
可见,赵飞轩业已知道自己横竖都难逃一死。
慧娘在虞世南的强行拉扯下,缓缓离去,走在牢房回廊时,仍不断扭头回望着夫君赵飞轩。
赵飞轩也好不了哪里去,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郭业见状,心中哀哀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还是那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造孽不可活啊!
猛地,赵飞轩抹了一把湿答答尽是泪水的脸庞,隔着牢房冲郭业叫道:
“崔鹤年这畜生不仅囚禁慧娘她们娘俩,还欲图绞杀她们,我与这老贼不共戴天。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郭业,两天后的堂审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我恳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儿。只要你肯替应承我,我赵飞轩便是死,也死的瞑目,走得安心了!”
郭业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赵飞轩会跟自己提出什么请求,但是兔死狐悲,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愣是开心窃喜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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