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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源巡营,正是夜黑。叀頙殩晓那时节他正往连灵玉所在的第一军巡查过来,便看见一道熟悉的瘦削身影。他本想叫住,却见她走的悄然而速度又是极快,不由心生疑虑便本能跟上。
因是要去执行赵括吩咐的密令,为避免营中一些强者的注意,连灵玉此刻并未施展蝠步武技,这才让罗源有迹可跟。兼之军营之中气息杂乱,罗源的气息不过是其中一毛,她也并未注意。
走到约定之地,赵括与鱼师等人已在等候。连灵玉上前拜礼,那鱼师便压低声音道:“震乌将军,你可带了人?”
连灵玉听言微蹙眉,此刻已是感知到身后有人。鱼师见她表情,身形闪掠,再回来手里已拎着罗源。
“罗兄?!”连灵玉本也觉得这股气息有些熟悉,但没想到会是罗源。
“连兄。”罗源有些尴尬:“巡营之际见你行色匆匆,本想喊你。哪知你跑得快,我只好先追来。”
赵括听言道:“既是如此,罗副将便随同而去也好。震乌将军以为如何?”
连灵玉眉头紧皱,她总觉得此行有蹊跷,这才没带上钱宇。毕竟真要出何事,她一人若想逃会方便一些。
“我去。”罗源见连灵玉皱眉,再看赵括神色以及附近这些人的修为,他大致也猜测到一些事情。
连灵玉开口正要拒绝,赵括已道:“如此甚好,二位少年将军既是同窗,感情甚笃,两人同去相互也有个照应。”说话间同样递给罗源两只瓷瓶,一只装伤药,一只装元力丹。
鱼师接口:“殿下,时候已不早。”
“此番有劳鱼师前辈,有劳二位少年将军。”赵括正要拱手,鱼师连忙扶住:“殿下勿须如此,老夫受圣上之托理当如此。”
“多谢前辈不离不弃。”赵括感谢着,这才看着连灵玉等人离去。
一场大雪翩然又起,连灵玉与罗源走在一道,因尚未到乌坦大营,她便低声开口道:“一会进入营地,跟在我身后不可随处乱走。”
罗源皱眉,但并未说甚。他知道连灵玉这是为他好,只是他一个爷们如此被一个姑娘照顾着,毕竟心觉怪异。
见罗源没有异议,连灵玉也未再多说,一行人静默而急速的潜行在雪夜之中。
约摸快到乌坦大营,鱼师停住道;“我们此行分成两拨人马,暗卫由老夫带领,震乌将军与罗副将一组。分两路进入大帐,老夫与暗卫会全力配合你们。罗副将一切听从震乌将军部署便是,可听明白?”
众人点头,连灵玉也没有异议。鱼师的修为虽高,但并不擅长潜伏并搜集文卷,所以此行的重点按理是在连灵玉身上。
其后暗卫与鱼师都隐没起来,暗中跟随连灵玉与罗源。这一批暗卫都有很强的隐藏能力,即便是连灵玉这等精神力强度之人也很难察觉这些暗卫的气息。暗卫的修为并不一定就是高品级别,但他们本身都极擅隐藏在阴暗之中。
“罗兄,尽可能的将你自己的气息降到最低。我先行动,你看我手势行动。”连灵玉叮嘱道。
“好。”罗源此刻也不磨叽,回答间与连灵玉开始潜入乌坦大帐之中。
一路所过却是出奇的顺畅,而在这种顺畅之中连灵玉只察觉一缕诡异。但此刻她已深入内帐,再想要退又觉得不甘。
“罗兄,你就在此处莫要跟进去。一旦听见前方有动静,你便在此放一把火制造混乱,以便我逃亡。”连灵玉用极低的声音说着。
罗源本不愿答应,但听说能帮她,这才勉为其难。同时他亦是发现他的潜伏能力不如连灵玉灵活,如此跟进去只怕会拖累她。心中一股强烈的不甘以及斗志在此刻被激发而出,他总以为与连灵玉相差不远,哪里想到其实还差的远。
连灵玉的身影在一批换卫之中与罗源分道而行,随着越发深入主帐,那股危机感越发浓郁。赵括并未说所谓的内线是什么内线,而此人的可信程度有多高?这些她都不清楚。
她向来小心谨慎,此际赞远潜在夜色之中查看情形。那时已是圆月高悬,从连灵玉这个角度看去,那一轮皎洁玉盘正在她此行那图谱标注的大帐之上。而不多时一阵香风浓郁而来,其后她看见十余名妙龄少女被一支乌坦兵送往大帐方向。
连灵玉眸光一沉,身形似还在原地。过了一阵之后,那身影却渐渐散去。鱼师见此心奇,他知道连灵玉的身法武技不弱,但这种能够令虚影保持这般长久时间的能耐,即便是他这等修为之人亦是不可!
……
大帐之内,乌坦国师正盘腿打坐。十余名妙龄少女被送入之后,那些乌坦士兵便立即离去。
但见乌坦国师周身似有云雾萦绕,飘飘然若有仙姿。那些女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但因到了陌生之地,本能的局促不安着。
倏然乌坦国师一双眼眸张开,那是一声透着一缕红蓝色光芒的妖异双瞳。他的眼眸才张开,便吓得一众少女惊声尖叫。
乌坦国师手掌一探,一道劲气将一众少女卷到他跟前。他的目光顿时落在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之上,随后“撕拉——”一声,那名少女的衣襟被尽数扯开。其余少女失声尖叫,这些少女都是从大商境内掳走的大商女子。本身并非武者,见此阵仗唯有尖叫。
很快那名少女便糟了毒手,连灵玉其实正在这一群少女之中。但她的面容被一层黑粉覆盖,显得她粗黑而不够惹眼。
此刻见那名少女还未来得及明白何事,便已经被直接破了身,随后很快青丝变白发。显然被抽走了生气!见此她的手掌不由握拳,但她却必须得忍!此时此刻的乌坦国师还保持着戒备,她必须等他的戒备下来才能动手。
一名命如花似玉的少女被顷刻之间摧残成奄奄一息的老妪,连灵玉眸底有隐晦的杀意。因着她确实粗黑,那乌坦国师果然最后才对她下手。那时候的他已经基本放下戒备,毕竟其余少女已无任何可能的反击之力,而唯一的一个——连灵玉,在他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因为此刻的连灵玉,已经依靠冰珠将一身的元力都隐藏起来。
那双手掌正要撕扯连灵玉的衣襟,她那修长的腿猛然缠住乌坦国师的腰身!不得不说这老贼看起来白发苍苍,面容却保养得光润红粉,一身肌理亦是年轻而富有光泽。显然这都是他所修炼的邪功所致。
“嗯?”乌坦国师被连灵玉的行为所惊诧,一双原本充满掠夺的红蓝色眼眸此刻妖邪的盯着连灵玉。后者眸光之中燃起一抹妩媚的风骚:“大人,贱婢只想保自己一条命。大人若能手下留情,贱婢必然伺候您舒坦。”后宫之中少不得有春宫图,那些嬷嬷在见她这位正宫后来被冷落之后,亦是有教导一些男女之事中女子该如何主动云云。但前一世的连灵玉,从来不屑此道。她认为只有无用之女,才需要以声色迷惑住自己的夫君。她那时始终天真的认为司马瑜既不是为了她的容貌而娶她,那么她也没必要钻研此道。
连灵玉的手虽常年练功,但此前一直被云焱养着。她身上但凡有哪一处出了伤口,磨起了茧子或者破了皮,他都会很快为她恢复。如今摸在乌坦国师光滑的胸膛,那手指轻轻的捻着他那一处敏感之地。
乌坦国师看见那双瓷白如玉的手指,瞳孔在那双手逗弄他的时候微凝,伸手抱住连灵玉的臀。
“继续——”低哑阴邪的嗓音透着一股快感,他很想知道眼前之人有什么花招。
连灵玉抬眸凝着乌坦国师:“我要活。”那双眼眸里有璀璨的亮光,美丽的瑞风眼眸之中有为生存为坚定的信念。
乌坦国师眸光危险的一暗,他拉下连灵玉的腿,伸手撩开她的裙摆,“撕拉——”一声扯开她的亵裤。他那双手掌捏上她的大腿,那玉脂如绸般的手感令他心神一荡。御女无数的他自然明白拥有这等手感之人都是极品美色,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粗黑的脸上。当即就看出了那粗略的易容——她的面容是刻意被弄黑。
此刻的少女姿色看起来平庸,但一双眼眸却极其诱人,他下意识要探进去。连灵玉双腿一夹:“大人——”一滴泪光流淌,配合那楚楚动人的眸光,再配合他手上的手感,还有此刻身上一寸寸在惹火的小手。乌坦国师的眸光之中燃起一抹火光,他的手忽然探向连灵玉的胸口,紧紧捏住她的胸花!
连灵玉一阵嘤咛,乌坦国师似乎松懈下什么,道:“来——本国师若高兴便多留你两日。”
“谢谢大人!”连灵玉喜极而泣一般,紧紧的抱住乌坦国师的颈。随后一双桃唇送上,后者双眸微凝。便被柔软的诱惑所勾引,而她的手更是在下一刻抚上他的雄风!但下一刻他只觉浑身元力一滞!
连灵玉在鞋中储物戒里将噬魂剑翻出,一剑直刺乌坦国师的心口!后者此前的行为已经令冷血的她那最原始的底线被撩动,早已生出必杀之心!而且只要这妖人一死,她相信乌坦国想要再弄什么死兵等邪门歪道亦是不可能!
乌坦国师瞳孔一缩,连灵玉的噬魂剑却凶猛的刺向他心脉!一切只在一瞬之间,他浑身散出一缕红蓝色妖邪之光。
连灵玉只觉他心脉之上骤然凝结而固,她咬牙传神给噬魂剑:星辰之力!
但噬魂剑并未散出星辰之力,然它却在被阻挡一瞬之后再度穿透向乌坦国师的心脉!这等诡异令后者心神俱骇!更令他惊骇欲绝的是体内的元力竟然有迅速被消耗之感!
“宗师之剑!不,甚至不止,这是——你是连风!”乌坦国师眸光惊震,他怎么也没想到连风是个女人!刚才的手感不会错!他也确实觉得这五官有些熟悉,此刻才完全确定这就是连风的五官!可是方才的手感,绝对是个女人!
连灵玉并未搭理,狠狠的刺穿乌坦国师的心脉。后者自嘴中喷出一口鲜血,眸光之中却燃起一抹诡异的红蓝色火苗。
连灵玉见此眉头拧起,催动噬魂剑狠狠的吸收元力。却发现从乌坦国师身上再也吸收不到任何的元力!
“桀桀桀——”乌坦国师诡异一笑,连灵玉顿查不对劲,伸手从胸口丢出一团肉色之物:“给你胸!”丢罢她毫不恋战,立刻逃!此时此刻的乌坦国师给她一种极度危险之感,那是从前她从未感受到过的危险程度!
蛇技爆,蝠步融,连灵玉不顾暴露在乌坦大营之中也要立即远离这乌坦国师!
乌坦国师爆了连灵玉丢出来的肉色之物,一缕红蓝色光射出:“来了就别想着走了——”
连灵玉只觉背后一阵冰凉,所幸鱼师及时出手!一众暗卫亦是纷纷出手!这才挡了一遭。
“如何?”鱼师询问,看见了连灵玉一袭女装且衣衫不整,这才明白她是如何混进那乌坦国师的大帐之中。
“不可敌,有诡异,快退!”连灵玉急促回答,自己早没命的跑了。那时乌坦大营早已被惊动,一道道强者围聚而来。鱼师亦知无法敌,立即撤离。但他们要走,乌坦大营可不允许!
“哼——”一声冷哼,乌坦国师一道红蓝光带扫出,几名暗卫瞬成血雾消失于天地之间!这等能耐饶是鱼师亦是看得心中巨震。与连灵玉一样,他选择了没命的逃离!
然乌坦国师虽被阻拦了一阵,但速度仍旧极快,很快便要追上他们!
“散开走!”鱼师忽道,连灵玉听言心中大骂。心说你分明知晓这老贼是要追我,还分开走,这不是让我去死么!
鱼师却并未解释,言罢身形已经掠开!连灵玉知道以她的能耐根本不能命令鱼师,此时他若出手拼命是情意,不出手也是道义。
但鱼师的分路,倒是将几名乌坦强者的主意吸引而去。令连灵玉有出口可逃,这也算是福利吧。
“桀桀——”一道诡异的笑声散播而出:“休要插手,倒是很多年没遇到这么有意思之人。”随着那道嗓音而出的,是一股极度令人难受的刺耳风声。那种声音听着令人心神一阵阵的烦躁,连灵玉此刻的心神同样被这一缕古怪所影响。所幸冰珠很快令她恢复理智!
逃亡之间,连灵玉只见眼前火光大起。她知是罗源的救援,但这种曾度的扰乱只怕分散不了乌坦国师的注意力。
连灵玉所想没错,下方的罗源确实在放火。但他抬眸却见到一幅令他惊骇而来不及思考的场景:一道诡异的红蓝色光芒空中极快划出,循着目标看去,这道光的目标竟然是——灵玉!
红蓝色光的速度以罗源的正常速度绝对是追不上,但例外的是武者可以燃烧丹田,这种消耗本源的自杀性行为可以一瞬间将武者的潜能爆发到一种癫狂的状态!
当罗源那一身白芒光耀掠出,为连灵玉阻挡下这一击时,夜空中爆发出璀璨的双色光圈,覆压三百里,蔚为壮观。乌坦国师并不想杀连灵玉,所以这一击之下的罗源并未被轰成渣渣,但他却被以极快的速度倒飞插出。他的身影自夜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残芒……
连灵玉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当她看到那因乌坦国师一击反而速度飞得比她还快的罗源时。后者身上的气息,还有那股血腥味都极度的刺激着她!
一切只在一瞬,连灵玉追上去抱住罗源:“罗兄!”
“走——”罗源身上的白芒在快速的消逝,他的丹田已被尽数燃烧殆尽,他已没有丝毫的元力。此时此刻的罗源,就是一个废人,甚至连自爆的能力都失去。
“我带你走。”连灵玉抱起罗源,她的眸光有茫然,更多的是一种失措。她不想罗源死的,她不想的。
“灵玉——”罗源眸光眷恋的看着连灵玉的面容,他想娶她为妻的。
连灵玉浑身一震:“你——”
但乌坦国师并不因此而把手,然就在他欲再动手之际,一道连灵玉熟悉的嗓音响起:“小丫头!”
步惊风赶在连灵玉身边,正是那乌坦国师要追近之际。后者见他,立即道:“阁下何人,莫要插手闲事!”
“哪里来的老杂毛,也配知道本公子的名号?”步惊风狂妄而不羁回说,却低声对连灵玉道:“小丫头快走,我有伤在身不是老杂毛的对手。一会要是真打起来,还有其余乌坦国武灵在此,咱们就走不了了。”
“好。”连灵玉抱住罗源要走,步惊风却道:“你这样根本就跑不快!”
“我不能丢下他!”连灵玉执拗得扛起奄奄一息的罗源。
“桀桀——想走可不行!”乌坦国师见连灵玉动作,当即不顾步惊风的震慑便动手!他那双妖邪的红蓝色光在盯着连灵玉身体时,有一股炙热的痴狂!
步惊风长眉一凝:“抓紧时间。”话落之际他已与乌坦国师缠斗而起。
“灵玉——咳咳——”罗源口中的鲜血汩汩而出。
“我会带你回营!”连灵玉带上罗源要走,后者却道:“听我说话好么?”
连灵玉心口一沉,抬眸看见罗源眼中的晶亮……
罗源的手掌伸出,轻柔的要擦拭去连灵玉脸上的暗黑。他想记住她的容颜,他想着这辈子是娶不到她了。但他手掌上的血反污了那张容颜,他憨笑道:“对不起,弄脏你了。”
“没事。”连灵玉摇摇头道,旋即从储物戒中翻出水来洗净容颜。
罗源看着她,心满意足:“灵玉,我想去你家提亲。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在冰塔之中,我下作的摸了你,你别怪我自私没说出来。我只是想着可以经常看到你,有时候也会占你便宜。”
连灵玉伸手将罗源扶起:“不要说太多话,保持精力。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你是我的盟友你知道么?”
“我能亲你么?”罗源却道。
连灵玉不语,她将罗源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肩上:“罗兄——”
“我们回营。”她将他健壮的身体扛起,施展蝠步往大商大营而去。
罗源没有说话,他可以感受到腰间一条细弱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他。他可以看到连灵玉侧脸的风华,还有那清亮的眸光。他忽然觉得心中很宁静,这种宁静甚至令他感觉很陌生。他自幼习武,热爱武学,甚至成为武痴。若非遇到这样一名敲开他心房的少女,他想他一辈子都将会奉身给武道。
其实他最初只想成为一名纯粹的武者,为了家族的希望他后来只想成为一名纯粹的武将。世子之位他从未想要,更从未想卷入京都城中的纷争。他并不傻,相反在京都城中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清醒者,因为他有一颗纯良之心。他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浅薄但有联系,他痴迷武道反令人对他十分放心。
可当连灵玉出现,他却成为单纯想要保护她的一名少年。罗源从出生到成长的短暂人生之路中,他都有很明确的目标,并且为此而不懈努力。他从未想过他会失败,他只想着要一路挑战下来。即便连灵玉如何天资卓越,但当她一次次摧毁许多少年的信心时,只有罗源一路狂追不曾停歇。
他的想法很纯粹,他想要娶连灵玉为妻,想要与她生儿育女,想要一直都保护着这名瘦弱却总对自己极度凶残和狠心的美丽少女。他一次次的心疼,一次次的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他奋起狂追,却总还有那么一段距离。但今天他很高兴,只因终算有一次他帮了她。
步惊风追上两人时,长眉紧拧:“人我来带,你加快速度。”
连灵玉察觉到步惊风气息之中的紊乱,但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她的速度再快,持久力也许长,但一时一刻的爆发速度绝对没有步惊风快。
罗源被步惊风接手,走了一段路他凝望着前方那道瘦削的背影道:“步老师,你喜欢灵玉么?”
“嗯?”步惊风抬眸,对上那双认真的虎目,他不自觉的点头。
“放下我,带着她走吧。”罗源道。
“小丫头知道,我会被她杀了。”步惊风很明白那冷面冷心的少女,其实有一颗包藏在冰川之中的热心。只是冰川太厚而将她的血都冻得冰冷。有时他会觉得他们本是一类人,只是表现的状态不同。
“带着我们一起走,很快就会被追上吧。我就算回去,也只是一名废材,如果不能去追求她,我宁愿死在这里。步老师您明白么?”罗源咳着血道。
步惊风抿唇不语,他能感受到罗源此刻的糟糕情况。平心而论,作为一名资质不弱的男子,如今沦落成这般,确实令人生不如死。但——
“我很自私,我希望灵玉永远记住我。”罗源再度开口,手臂猛然一抽,抽出他的金刀,那大刀砍在步惊风的颈上:“放手吧。”
“你——”步惊风其实可以反制,但他却没有出手。
连灵玉在罗源拔刀之时,已经停顿下来:“罗源,你这是作何?我说,我会带你回去,你是不是认为我办不到!”
“走吧。”罗源不愿意看连灵玉,他怕看了他会不舍。虽然他真的很舍不得,他真的好想功成名就之际去连府提亲;好想在她的名字前冠上他的罗姓……
天边一簇红蓝妖邪之光若隐若现,隐隐约约尚有不少股气息追逐而来。步惊风眸光一凝,罗源反手将军刀架在自己的颈上:“灵玉,我是将军,原本自杀是可耻的,但你不要逼我。”
“疯子,你想要我愧疚吗?我告诉你罗源,你死了我就会忘了你。你只有半死不活的存在着,我才会一直记住你。”连灵玉确实很了解人心,她知道罗源是喜欢惨了她。但她也很残忍且直白,听得步惊风都忍不住心口一缩。
“那就忘了我吧。”罗源握着金刀,一身的血已经不停自细小的经脉中涌出。他的身体已残败到极致,也许再过一阵便不能动弹。
那时乌坦国师的气息已近,步惊风落下身放开罗源。连灵玉却自己扶起罗源:“我不想得罪长亭侯,我会带你走。”即便到了此刻,她的话语还是那般冷而硬。
步惊风将连灵玉猛拉入怀,伸手抱住那要反抗的身体:“他说的没错,我只能确保带走一人。”
“放开!”连灵玉的声音冷静而没有丝毫情感,听得步惊风心中一颤。他低头看见一双黝黑若无星苍穹一般的眼眸,他却紧紧的抱住她的细腰:“走!”
步惊风的身形刚退,乌坦国师的身影已经落在罗源所在的地方。她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那是罗源的声音!
“我要回去!”连灵玉的手指紧紧掐着步惊风的手臂,甚至隔着衣物掐破他的血肉。
“不要辜负他的情意,他真的很喜欢你。”步惊风嗓音低哑道,那样一名汉子会发出这等惨烈的嚎叫,这该是被如何折磨?!他难以想象。
“桀桀桀——倒也是一具不错的肉身,炼制成人傀也还不错。”那道嗓音破开穿入连灵玉的耳中,她问:“什么是人傀?”
“一种将人体用各种毒物淬炼,将过去意识全部炼化,形成铜墙铁壁一般的*,而只听命于炼制者的傀儡。”步惊风解释。
“和被傀丹控制者有何不同?”
“被傀丹控制者不会有痛苦,而人傀的炼制过程,人都是活着而有自己意识的。他会被一丝一丝摧残*,然后是意识被摧毁,最后成为麻木的傀儡。”步惊风说完只觉手臂刺痛,她的手劲很大,而他不愿意用上防御。
“被炼制成人傀需要多长时间?”连灵玉再问。
“少则半年,长则一年。看傀儡精神意志力的强弱而定。”步惊风抱着她已经落入大商答应范围之内,乌坦国师也未再追来。
连灵玉站立在雪地之上,大雪还在纷飞,她的目光凝聚在乌坦大营的方向。她的手紧握成拳,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晦暗无边。一圈圈黑色的涟漪在漾开,瞬间凝聚成风暴:“罗源——待我踏平乌坦日,狂刀酒馆叙君意——等我!”
连灵玉的声音,饱含妖兽凶暴之气,喑哑的嘶喊穿透雪夜苍茫的原野。落在罗源痛苦的精神之上,他缓缓张开那双布上血丝的虎目,似有喃喃:“灵玉——”他真的很不舍,他想起第一次在狂刀酒馆的把酒言欢。他想起她的浅笑轻谈,他真的好舍不得——
“噗嗤——”嘶吼之后,她在雪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这一份情,她还不起,所以只能以血为报。
步惊风静默的站在她的身边,等到大商军营之中由长亭侯带兵而出的将士围在他们身边,他才缓缓开口:“他会等你的。如果能熬过去,他即便不能修炼元力。那具肉身,可以无敌。”
连灵玉回身,看见长亭侯,她双膝跪地:“末将无能!”她一身衣衫不整的红妆,在雪地之中妖娆盛世。她的头磕在雪地之上,久久没有动静。
长亭侯下马,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一旁的护卫急忙扶住他,他早也已经从赵括那里知道连灵玉和罗源去乌坦大营之事。此刻他那如同罗源一般健壮的身姿,一瞬间似乎佝偻萎靡,他推开护卫蹒跚走到连灵玉面前。他扶起她:“源儿——”
“被俘。”连灵玉回答。
“好。”长亭侯爷站起身,目光看向乌坦大营:“好。”
风雪将一站一跪的两人都布上了白装,鱼师的身影在某一瞬间出现。一直静默在一旁的赵括动了动,鱼师躬身道:“幸不辱命。”
连灵玉抖了抖浑身的雪,目光看向鱼师,再看向赵括,一脸平静。
“侯爷——昔日罗兄待我如手足,今日连风奉您为父!请受连风三拜!”连灵玉叩首道。
长亭侯僵直的身形动了动,他弯身扶起连灵玉:“好。”
“回营——”长亭侯转身阔步回到骏马身边,他的背影依旧健壮宽阔,笔直如松。好似方才的佝偻只是幻觉,但看那雪地上略显轻浮的脚印。连灵玉明白:长亭侯,是一名真正的主帅!也许他的布局计谋不如她,但他才是一名军中成熟的主帅!一切以大局为重,以大军为首!
……
大帐之内,静默无边。连灵玉已换回将军服,她面沉如水。长亭侯亦是沉默,一双与罗源生得相似,但眼角有几层褶皱的虎目沉凝中透着恍惚。
赵括最终站起身,身子微倾斜要拜长亭侯。后者极快的反应过来,并伸手扶住赵括:“殿下莫要再让臣承受不可承受之事。”
“本宫惭愧。”赵括面色诚恳,那双眸光之中亦是透着痛惜。
连灵玉静默的看着,并未有言语。有很多事她猜测得出,也许这件事原本所谓的内线就是一个坑。她此行的任务并非拿到文卷,而是吸引注意力。她其实此前揣测过,但她并不确定。往更可怕的地方想,这也许是赵括与破六韩的一场交易。
这场交易的主角都不用出场,但他们都在潜意识中达成了某种默契。赵括要死兵的文卷来帮他得到太子之位,破六韩需要擒拿她这名给他带来过奇耻大辱之人。这种默契不需要谈判,但完全不影响双方想交易的真诚。至于交易双方是否能拿到各自所想要的东西,那就各凭本事。
连灵玉知道她是交易的一张筹码时,她已经忍不住那股要杀乌坦国师的杀意。说起来罗源的被俘,她应该负绝对责任。她入棋局试水,不想水深超过她的想象。她没死成,那是因为罗源当了她的垫脚石。
连灵玉平静至极,那是她在越被动,越低劣的局势面前仍旧能保持的强悍能力。她看见长亭侯扶起了赵括,后者正在说着一些痛心疾首的话语,她忽然觉得这张嘴脸很可憎。为了那个位置,当年的司马瑜可以娶她这名丑女,并且隐忍二十年没发作。为了那个位置,如今的赵括可以与敌军的将领交易,将他的臣子以那样的方式变卖出去。她忽然觉得,为何她要给大商卖命?
赵括在此后又说了很多话,也对连灵玉说了一些歉意之言,并且做出丰厚的补偿。她客气的回应,礼貌的谦让着,那种虚假令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憎。等到出帐之际,她回到自己的帐内。
步惊风见她回来,伸手给她倒了一杯羊奶:“暖暖身子。”
连灵玉坐下身端起羊奶喝尽,步惊风看着她缓缓道:“很难受?”
“替长亭侯不值。”连灵玉手指流连在那杯盏之上。
步惊风靠着椅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在于你,你想逆天改命。在于他,就是效忠大商。天机之所以有机可循,那是因为人性最终有总的走向。寻常人的天机,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路边的草。而只有强者的天机,才是我们追求并试图研究的机轨。”
连灵玉沉默,眸光幽深:“为了所谓的路,甚至出卖人性,这就是为君之道。”
“天机很公平,你要得到某些东西,总要失去某些美好。再完美的计谋,总有一丝的疏漏。你的计划不可能永远顺着走,这就是天机中的变数。”
连灵玉凝着步惊风:“我害了罗源。”
“你还害了天下百姓,害了大商军民。”步惊风毫不留情的戳开道。
连灵玉眸光微凝:“不错,我本无心,奈何情长。”
“不,你有心。”步惊风反驳,他知道她有心。也许从前否定她有,但这一次他很肯定对面的少女才是有一颗冰川之心。她的心圣洁如千年冰心,浮尘进不去她的眼。一旦进了,她会永远记得。
“不,我没有。”连灵玉捏碎了杯盏,一滴滴血流淌。步惊风伸手握住她的掌:“你有的,不要怕。”
连灵玉站起身挥开帐幔,她的行动极快,快得步惊风来不及说一个字。他看着她离开,却没办法追。另外一只一直按着袖袍的手抬起,其下一片血红。
“幸好羊*腥。”步惊风喃喃说了一句。
那时的连灵玉已离开大帐,似乎漫无目的之间她却来到雪城之上。大雪依然在撒,寒风依旧恣意。她伸手将那一缕红发翻出,握在手心之中。她蹲下身,沉默的盯着那一缕红发。血飘洒下来,总不能掩盖它的鲜艳。即便是离开了云焱,这一缕发上似乎还是有他的温度。
连灵玉盯着,眼前出现一双青面云纹靴。其上是青色袍角,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竹味钻入她的嗅觉之中。她抬眸,见到了那张出尘绝世的容颜。她低垂下眼眸,没有吱声。他蹲下身,看着她手中的红发。她将红发藏起来,仍旧不吱声。
青衣男子伸手将她受伤的手抬起,用雪给她洗净伤口,然后洒上药粉:“走吧。”他站起身,她却还是蹲在那里。
青衣男子蹲下身将她横抱而起,她却翻身跃下。他也没拦,她才跟着他走。
还是竹林,还是竹楼,还是在竹楼之后有一汪水潭。他每一次出现之际,都是她最落寞之时。
“怎么了?”青衣开口询问。
连灵玉没有回答,她盯着面前青绿色的竹桌。她第一次怀疑当初她那一钟是不是错的,她重生又是不是错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很多人都不会死。一位姐夫不曾存在,一位姐夫就在她重生那一年死。她是一个错么?
她抬眸看着青衣男子,她眼神中的迷茫令后者眸光略动:“拒绝跟着我,后悔了?”
连灵玉听言一怔,随后低下头:后悔了么?后悔此前的所作所为么?不,不后悔。即便重来,我还会这般做!只是以后,要越谨慎。
“为何不告诉我竹笋是不需要剥开洗的。”连灵玉忽然跳跃询问。
青衣男子身形一顿,面色难得的出现一丝变动,他盯着连灵玉。后者怒道:“你不知道剥开竹笋是一件很费事的事情么?”
“抱歉,我不知,因为我没剥过。”青衣男子的回答很欠揍,气得连灵玉磨牙。
“你说一下会死么?”连灵玉算了一下,她前前后后应该剥了八个竹笋,不过虽常吃但他的手艺确实还不错,虽然清淡了一些。所以还是小狐狸做的更适合她的口味。
“你未问。”青衣男子回答。
四目相对,她欲喷火,他那清淡的眼眸中却多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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