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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颤抖不已的双腿,终于再也无法支撑我全身的重量,蹒跚地后退两步之后,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力,都已达到了极限,我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我的月见,我最爱的月见,从一出生就被迫情感缺失的月见,生性善良却无辜坠入魔道的月见——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出自我的母后之手!
这个世界,还能再可笑点儿吗?
原来一直都是我理解错了,母后并没有什么阴谋,这一切,根本只是一个纯粹到不含任何一丝杂质的复仇计划!——母后她从不认为自己的野心有错,错的,仅仅只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昔日的恋人,龙族的君主,我的义父!
可是,身处这场计谋之中而又不自知的我,又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或者说,正在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屈起双腿,双手抱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双腿与胸膛构建的空间里,闭上眼想了又想,可无论如何,我都只能想出一个答案来——同谋!除此之外,再无更好的形容词足以描述我现在的处境。
是我,是我让月见本来空无一物的心中萌生了感情,如果说母后是这场计划的策划者,那么,我无疑是她的刽子手——无论我是否自愿,也不管我是否知情,结果都是一样,我的灵魂之上,将永远被烙下将月见推入魔道的罪名!
我猛地抬头,看到了踱到我身边的树王,他蹲下身,伸手欲扶我起来,可是他的手却在伸到半空的时候,停滞不前了,转而换成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瑾辰啊——如果你在听到这些之后,已经感到身心俱疲,那你可曾想过,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人,会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是啊,在义父面前,我有什么资格悲伤?
“你义父的坚强,已不是你我能用任何言辞来形容的,但是即便是这样一个一身傲骨、从来都不信命的他,这一回,也不得不在你母后为他谱好的命运面前,折了腰……”
“瑾辰,如果换作是你,面对这个丧心病狂的诅咒,你会怎么做?”
“你可知道,你义父他……”
“够了!”
树王的情绪很是激动,甚至连他的表情,都有了略微的扭曲。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说到这儿的时候,义父终于再次打断了他的阐述。
“兄弟啊,不要再说下去了!”
接着,便是一声长到足以阐述千年之殇的叹息。
对啊,足够了,不需要再将这残忍的真相继续下去了,我不是白痴,我知道树王这一字一句道出的过往,已经再次将义父凌迟到血肉模糊。
这个世上,从来不存在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却永远不乏无坚不摧的尖锋利刃……
我的四肢,开始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依旧冰冻得很。
我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想说些什么,却可悲地发现,自己似乎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能力。
“我回来啦!各位想我没?啊啊啊?快说想死我了,否则伟大的冥主大人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嘿嘿!”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种不合时宜的调笑,除了他,再无他人。
他?
对了!
“小沐!”
没有人看到我是如何动作的,只是在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一直呆站的原地,伸手猛然将小沐的双肩,死死地握在了手心里。
“小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掌管天地间万物的生死轮回,不可能对于一个诅咒无能为力,对不对?”
“呵、呵呵……呵呵呵……”小沐看着几乎疯狂的我,发出了阵阵不自然的笑声,表情也是皮笑肉不笑,我的手上,还能明确地感觉到他想要挣脱的意图。
“小沐你回答我啊!”
“放放放、放开啦!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懂啦!”
小沐的双臂开始在身侧挥舞起来,费力地想要摆脱我的钳制。
“瑾辰啊,放开他吧……”
似乎是连义父都看不下去我的霸道和无礼了,终于也开口要求我停止这场单方面的闹剧。
“可是义父,小沐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小沐,一个不知为何早已将我遗忘了的好友,这一刻就像是陷入绝境的我,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我如何能说服自己放他走?
可是偏偏我的双手,又一次开始不听使唤,伴随着义父的呵斥,渐渐地松动了开来。
也是我手彻底松开的那一刹那,小沐猛地将我往后推了一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边跑还边叫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办不到,对不起了各位!丫头在瑾辰这小子房里歇息着,我可就先走一步了,后会无期啊——”
“小沐!!!”
我拔腿便要追,义父却很及时地拉住了我。
“放开我!义父,难道你不想改变现在这样的局面吗?难道你甘心让你的女儿一辈子沉沦在魔道之中吗?难道你真的不想让她变成普通人吗?”
“我何尝不想?可是明知是一条死胡同,我同样不想让你带着希望一路往前,最后碰得头破血流、无功而返啊!”
我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什么意思?”
总不会……不会是连小沐都没有办法吧?义父他,已经试过寻求他的帮助了吗?
“别再为难小沐了,他已经为我、为小曦、甚至是为你们兄弟俩,做得够多了……”
“义父,你这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了义父和月见,小沐做过些什么吗?可是为何到现在都不见月见恢复?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是,小沐为了我和洛痕,做过什么吗?他可是连我们兄弟俩是谁都给忘了啊!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是作为相伴百年的兄弟而言,我没有怪罪他的忘情就不错了,难道义父竟还要我为了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而感激他吗?
不可能,我做不到!除非……除非他能帮我救我的月见!
“行了。”树王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无需多言,瑾辰,你们父子俩好好谈谈吧。龙皇老哥,我就先告辞了,接下来的事,还请恕我无能罢……对不起,爱莫能助啊……”
树王抱拳施礼离开,义父挥袖以作道别,唯有一个我,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
待到周遭再次回复平静,义父叫了我一声:“瑾辰。”
我无言,走到他身边,搀扶着他走到桌边坐下,自己也在坐在了他身边,静待着义父的“解释”。
“瑾辰,你和小沐认识多久了?”
“很久很久,久到连我都忘了有多久。”
“那确实是很久啊……”义父点了点头,似是对我的答案表示满意,神色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这样的开场白,然而义父的话题却还是围绕着这一点在继续。
“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是,很好,当时的他,跟洛痕是一样的——他是我的另一个弟弟。”
“瑾辰啊,你可知,这个世上,谁最寂寞?”
谁最寂寞?
我有些诧异,但也当即回答了上来:“当然是冥主。”
也只能是他——看透了生死,超脱了一切,清心寡念,无欲无求的他。
“既然你心中早已了然,为何还要视他为兄弟?”
我冷笑一声:“他寂寞,我给予他关怀,给予他活了成千上万年都不曾体会过的亲情,我有什么错?”
也不知义父是没有听出我言辞间的轻蔑,还是故意对之视而不见,他并没有怪罪我的无礼,继续沿用着之前的口气对我说道:“错了,大错特错。他的寂寞,是职责所需,当你将这种‘职责’,看作是一种值得同情的弱点时,你便已失去了做他兄弟的资格。”
我无法赞同义父的这套“谬论”,也懒得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论,起身便走。
“瑾辰,你知道的,冥界向来不问世事。”
很显然,义父知道我接下来的去向,虽然如他所言,我清楚得很,但是现在除了小沐,我真的已走投无路……
“瑾辰!”
我听到了身后义父踢倒座椅的声音。
“你可知,倘若身为冥主的他,过问了世间之事,会有何惩罚?”
我的腿,再也跨不出一步。
惩罚?!
我从来不知道,在小沐亘古不变的笑容背后,还背负着这样一个枷锁。
我不敢转身看义父脸上的表情,只敢强压下心头微微泛上的恐惧,低声问道:“是什么?”
“天意不可违,命理无法逆。倘若冥主做出了欲图扭转命运的举动,将会遭受五雷轰顶之灾,届时,即便他是不死之身,也将接连遭受整整百年的切肤刮骨之痛,而他所做的一切,终将是徒劳,甚至可以说是得不偿失。命运之轮,不会因为他的介入而出现任何的偏差,反倒是他自己,会因此忘记一切关于这场闹剧的人和事——他的记忆,会遭受‘天谴’的洗礼,将自己想要插手的事情,和与之有关的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之后,重新做回那个漠视世间一切的冥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