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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种姐妹在怡红院替迎春接风,李莫愁却因为身上伤痕滴酒未沾。
一时餐毕,众姐妹齐齐围着迎春谈笑说话,故意天南地北说些趣闻,意在让迎春宾至如归,忘却痛苦记忆。
整晚氛围十分和谐温馨。
宝钗一直含笑陪着迎春,一时文杏前来,送了一翠绿盒儿来。
宝钗微笑接了,亲切起身挽了迎春,二人到了内室说话。
李莫愁此来专为黛玉,本不欲宝钗私下亲近,却不好当着众人佛她面子,只好顺从进了内室。
宝钗拿出盒儿送给迎春,却是薛家秘制,活血化瘀丸药。宝钗仔细说了用法用量:“此药最是疗伤圣药,用温水花开,用蜂蜜调和敷上,保管三日就好了,疤痕全无。”
李莫愁本是制药高手,一眼看出这丸药确是疗伤良药,只是李莫愁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她既打定主意偏帮黛玉,就不打算再欠薛家人情。因将丸药推回:“此等良药,却是我这小伤在不着,薛表妹好意,我心领了,丸药还请收回。”
其实,李莫愁身上都是皮外伤,可说是孙绍祖此刻尚未起那杀人之心。
再怎的说,荣府如今还在,元春活着,他跟皇帝做连襟也没亏他。迎春本身也是大家闺秀,虽说性格懦弱些,却是身条模样学识,样样不缺。
孙家长子有迎春生养,也是一种根本上的改良,否则,孙绍祖也不会起意迎娶荣府迎春。
实在也是贾赦这个老匹夫太缺德,人家五千银子下聘,他只给五百银子妆奁,变相卖女儿,这样的岳父谁还瞧得起呢?
孙绍祖起杀心,应该在元春死后,那时王子腾也死了,荣府剩下一伙子纨绔子弟。孙绍祖大约看出风向,知道荣府迟早要败了,兼之迎春又品行端方,让他觉得没情趣。
迎春自己也没火气,立不起不说,还骨子里透着傲气,她虽然惧怕孙绍祖,却有些瞧不起他这个粗鲁武夫。
孙绍祖大约知道无法再从荣府占便宜了,这才暴露豺狼本性,肆意侮辱折磨迎春。
李莫愁贯走江湖,知道以迎春健康体魄,纵然没有疗伤之药,身上伤痕也会自然恢复。
最最根本,李莫愁根本不想快速痊愈,反是想把身上伤痕多留几日,也好博取宝玉以及姐妹们同情,贾母也好有理由多留她些日子。
李莫愁心思,最好在贾府住个三五月,留着身上伤痕,贾母就可以借口伤筋动骨一百日,留下李莫愁常驻荣府。
李莫愁有信心在百日之内,炼成古墓派入门武功,那时再回孙府,别说老虔婆,就是孙绍祖,古墓武功一出,那也是手到擒来。
再者,一旦迎春身上伤痕复原,孙家不来人,王氏只怕要催促了。
是故,无论如何,李莫愁决定不用宝钗疗伤丸药。
却是宝钗固执又将伤药退回给迎春,迎春再三推辞,宝钗却是霍然起身,劈脚走了:“二丫头且别客气,我告辞了,綉橘,替你主子敷上,保管明日就见效了。”
宝钗不容分说走了。
司棋殷勤送出门去。
綉橘急忙寻找热水化药,李莫愁却拦住綉橘道:“此等疗伤良药,只怕不便宜,薛家虽是开药铺,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平白无故,不好受人恩惠,你也知道,你主子我拢共不过五百银子陪嫁,如何还得起这个人情?”
李莫愁将丸药塞进綉橘手里:“还是还回去吧。”
綉橘一贯看不上宝钗捧高踩低,此刻却是很感激她奉送丸药,熟料姑娘竟不接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一双眼睛迟疑看着迎春,手里舀着丸药,脚下迟迟不动。眼睛冲着外面平儿直使眼色。
平儿奉凤姐之命进园子照顾迎春这个姑子,见綉橘在门口频频给她使眼色,忙起身进了内室,却是这茬事情。薛家的独门秘方伤药十分有效,平儿曾经替贾琏求过,三日功夫就全乎了。
她见迎春拒绝薛家丸药,还倒是迎春因为之前回门,苦求王夫人想多留几日,薛姨妈一旁多嘴帮忙劝她回去孙家,弄得一身伤痕回来而迁怒宝钗。
宝钗已经被王氏凤姐二人内定成了宝二奶奶,平儿是知道的,她私心也是为了迎春好,迎春再是懦弱无用,也是琏二爷亲妹子。想着迎春今后在婆家脸面,还是要靠娘家兄弟与弟媳妇撑着,宝玉又是个热心肠,比之琏二爷更疼姐妹。
如今既然宝二奶奶定了宝钗,她虽不能明说,却是私心替迎春打算,再是心里不舒服也好,至少要顾着面子情分。否则,将来亲戚间如何往来呢。
平儿挥退了綉橘,自己拉住迎春手,亲言细语,柔声劝道:“上次事情谁也想不到,宝姑娘这次肯主动献药,也有主动交好之意,姑娘何必拒人千里呢?”
李莫愁微微偏头,淡淡一笑:“有麝香!”
平儿愕然瞠目,眼神微眯,将丸药抬高,仔细嗅着。旋即,她眸露讶异,似乎不能置信。
这药里的麝香味儿浓烈,比之凤姐送给自己香料味道更大,实在不是姑娘媳妇能用。
平儿恹恹的放下药丸,面色甚是尴尬:“或者,宝姑娘并不知道,也不定。”
李莫愁额首:“嗯,所以我只是拒绝,并未说破,就是为了不让她尴尬。”
绣橘司棋一直紧紧跟着迎春伺候,此刻俱皆变了脸色。
她们二人自从金钏之死,心中便把薛姨妈宝钗当成了王氏一丘之貉,此刻都是满脸愤恨,直觉是宝姑娘嫉恨自家姑娘下黑手。
司棋性子暴虐,抓了药盒就出去了,平儿想要阻拦已经不及。
绣橘平儿慌忙跟了过去,却见司棋径直把丸药给了袭人,掩嘴附上袭人耳朵,轻笑道:“这药里麝香味儿太大了,咱们姑娘用不合适,给你吧。”
袭人却实有悄悄佩戴麝香,这是通房自我保护法子,总不能在奶奶前面坐胎,招奶奶嫉恨。闻言俏脸一红,啐一口司棋,她还以为是司棋拉拢她呢,悄悄捂住了丸药:“死蹄子,哪里来的?”
司棋吐气如兰:“这等尊贵东西,咱们那儿有呢,这是宝姑娘送给咱们姑娘疗伤丸药,咱们姑娘自己有,赐给我,我用不上,借花献佛!”
袭人闻言顿时面色煞白,唬得一下掀起帘子出了起坐间,进了自己收藏东西小暗格儿。搭起凳子,踮脚从柜子呼啦啦拽下一个大大包裹来,三把两把解开来,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膝盒儿打开,却是一颗一颗各色玛瑙主子,下面系着各色穗子,煞是小巧可爱。
司棋伸手捏起一个来,在眼前晃悠:“哟,好可爱,送给我呢?”
袭人面色潮红,将香穗子摁在司棋鼻翼之前:“闻闻?”
司棋闻闻笑道:“很好闻啊,送给我吧!”
说话间把主子往胸襟上系着。
袭人却抢下来,再次递到他鼻翼之前,又把丸药也并举起来:“再闻闻呢?”
司棋这才变了脸,伸手把两样东西一推:“呸,好重麝香味儿。”她可想着终有一日跟表弟双宿双飞,儿女成群。旋即把手指着袭人:“你作死啊,这东西偶尔闻一回不做胎就成了,天台你戴着做什么?”
袭人呼啦啦一下子把包裹盒子尽数掀翻在地,面色涨红,胸脯子剧烈起伏不平,抽风箱似的急急喘气不赢。
这般时刻,平儿也进来了,进门把鼻子一捂:“啐,小蹄子,这是打翻了什么呢?”
袭人把脸附在胳膊上一噎一噎抽泣。
司棋默默捡起递上玛瑙坠子递给平儿:“闻闻呗?”
平儿把脸一调:“哪儿来的?”
司棋摊摊手。
忽然间,袭人起身手忙脚乱把衣衫包裹收拾起来,笼统往柜子上头一塞,冲着平儿司棋二人勉励一笑:“都是宝二爷弄回来烂东巴西。”又冲着二人作揖:“二为姐姐可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那位爷知道了又要瞎胡闹,咱们可难以消受。”
平儿还要说什么,司棋把她手一捻,示意她噤声,袭人心里不好过。
袭人把脸揉一揉,拉着二人笑吟吟出来了,一人手里塞了一方肚兜子,笑道:“悄悄,这还是先头晴雯手艺,她去了就没人接的起来,二位姐姐可帮着续上?“
司棋一听晴雯,鼻子哼一声,劈手把肚兜摔了就出门去了。
晴雯才死了几日呢,你就想顶替她?
司棋断定那些香穗子应该是宝钗赏赐袭人,袭人一贯最得意宝钗三五时赏赐她,如今遭了报应了。心里啐一声:合该!你以为整死了晴雯,你就成了宝姑娘心肝宝了,怎么样呢?
司棋愤然而去,却是满面红光而归,只叫李莫愁有些许奇怪。却是当着众姐妹也没追问。
一时,平儿也出来了。
大家说会子话儿,也就是散了。
迎春执意要跟黛玉一起住,平儿便跟众姐妹一起将迎春送至潇湘馆,又帮着把箱柜中的蚕丝被抱出两床替她二人铺好了,又把汤婆子替她们围上了。这才告辞了。
黛玉如今精神越发短了,坐了一刻就有些支不住,神情恹恹只要睡。
紫鹃便给迎春告罪,说是姑娘每日饭后都要睡一会儿。问迎春要不要哦一起歪歪。
迎春伸手握住黛玉手腕,那脉搏忽快忽慢,杂乱无章。心中一时乱蹦,摇头示意紫鹃搀扶黛玉,自己也搭把手,将黛玉服侍睡了。
李莫愁闪身在帐子后头,瞅着紫鹃忙完了,黛玉也合上眼睛,冲着紫鹃招手。
紫鹃蹑脚蹑手过来动动嘴唇:“二姑娘,姑娘容易惊醒,咱们外头去说话儿。“
李莫愁指指黛玉那丸药罐儿,示意紫鹃抱起跟自己走。
二人轻手轻脚出了内室,李莫愁牵起紫鹃手,贴耳言道:“去你房里说话。”
紫鹃闻言神情愕然。
李莫愁却冲着绣橘司棋一眨眼,绣橘便把安姐儿,莲花儿驱赶出去。司棋则假意拉着雪雁春纤去说话,让她们帮着安置姑奶奶包裹行礼去了。
及至房中只留下紫鹃,李莫愁言道:“紫鹃,倒碗水来。”
紫鹃虽然疑惑不解,却是照做了。
李莫愁遂将丸药用水花开了,慢慢用银簪扒拉细瞧,又用指甲挑起细嗅。慢慢的,李莫愁眼眸凝重起来。
她伸出舌尖,细细舔尝品砸,片刻之后,李莫愁勾唇冷哼:“王氏可谓毒物,只可惜,你这一辈子歹命,不该遇见我!”
紫鹃这些日子一直日夜忧心黛玉病症,乍见迎春变了脸色,心肝一阵乱跳:“二姑娘,可是这丸药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