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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片笔酒馆中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当然,他们在鳞片笔中设置了无数陷阱,除了为感恩与金币付出一己之力的暴徒之外,还有酒馆主人——他不确定他的父亲会不会告诉这些被雇佣的冒险者他就是一个术士,但他真心实意地希望他的父亲能够隐瞒这一点——他的父亲于他来说,从来就是一个卑劣而又可怕的人,隐瞒猎物的真正力量而纵容一无所知的飞蛾扑向火焰……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可能连一丝愧疚都不会有。
鳞片笔中被酒馆主人的朋友,那些流荡在外,不愿意,或是不能成为银指公会成员的盗贼与刺客,施法者们兴致盎然地将这个二层酒馆变作了他们施展技艺的好地方,门、窗以及任何一个可能被人侵入的地方都浸染了毒药和倒插着毒针,酒馆外荒草萋萋的斜坡上游曳着等候着主人命令的蝮蛇,蝎子高举着蜇肢躲藏在石块与泥土下。酒馆之内看似一如寻常,但每个人的腰间都有着强力的弓弩,他们或坐或站,桌子与桌子间的狭窄路径早已有意擦拭上无色的油脂,因为酒馆内昏暗的光线,除非知情,或是足够警惕,那么外来人是绝对无法提前发现的。在上一层的房间里,还有两个半兽人和半巨人,他们屏息静气,只等着鲜美的食物上门。
但他们都没有预料到来人竟然是那样的粗暴。
或者说,用粗暴形容都是一种极其宽和和忍让的说法。
鳞片笔的酒馆主人,也就是曾经的,一个王国的继承人,首先听到的是羽翼拍打的声音——他所施放的法术可以让周围既定的声音变得巨大,譬如说,盗贼潜行时的脚步声与衣物相互摩擦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的法术有了错误,才会让鸟雀的扑翅声也被囊括在内,但他随即就跳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那些在不久之前,还曾经在早晨与夜晚游曳于此的格瑞纳达骑士——据说克瑞法与银指公会有着无法摆脱的复杂关系,当这两个力量相遇的时候,他们会相当有默契地回避或是合作。看来这次也是如此,而且“臭鱼”也指出了那些人借用了格瑞纳达龙牙骑士们的坐骑。但在他有所作为之前,所有的人都已经惊跳了起来,因为肉眼可见的,酒馆厅堂的一面墙壁突然猛地向内凹陷下去。
鳞片笔酒馆的建造方式与这个新城的大部分建筑相似,就是以沉重的石块作为基础,在石块上架设起木梁,两侧固定板材,而后往空隙之间倾倒泥土,龙火列岛的人用来营造珊瑚小屋的树胶,还有细小的石块,最后夯实,这样的墙壁,虽然比不上单纯以石块砌筑的,但也足以应对一个半巨人的猛烈撞击,毕竟这里是个酒馆,而喝多了之后,争执与斗殴从来不少,何况作为一个施法者,劳瑞还在上面描绘符文,增强它的牢固程度。但现在,这道墙壁就如同略厚一点的犊皮纸那样,在无奈地挣扎了一刹那后,人们就看到墙壁上突然多了数个如同被守城的巨弩贯穿之后形成的黑洞,而黑洞里伸出了他们无法描述的东西,在一个胆大的刺客潜入墙壁下的阴影,试图给深深嵌入墙体的东西一刀的时候,他突然被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骤然掀翻。
不,被掀翻的不仅仅只有他,还有酒馆一层的顶面,以及顶面上的整个二层。意外之下,甚至有人产生了幻觉——他们是不是已经被某个邪恶的法术变小了,然后无知无觉地被装进贵人的女孩们所喜欢摆弄的那种小屋子,而现在,他们遇到的事情只不过是个好奇的小孩子打开了原本就能打开的屋顶而已——他们之所以这么想,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整个过程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就连崩碎的地方都很少,黑洞之外,被打开的地方切口平整,无论是石材,木头都是如此,若是有人攀上断裂的墙壁,他还能清除地看到白垩层-木板材层-泥石层-木板材层-海藻土层的清晰结构呢。
酒馆主人却已经投掷出了自己的法术,由于他身体中流动的非人血脉,哪怕这个法术针对的仅仅只是敌人,他身边的人还是在无法抗拒的灼热中退后了好几步,更不用说,在火焰之中,还有着尖叫的怨魂,他们发出的声音可以让一个凡人从此耳聋,或是让一个骑士丢下手里的武器,又或是让一个施法者在短暂的时间内无法集中精神——如果他们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力。但比他更快的是,是敌人投下的一个法术,这个法术对于强大的术士们来说简直就如同法术学徒们玩弄的戏法,因为它只能让术士指定的某样事物发光。但与火焰,流水,岩石那样,细小的火焰,窄窄的水流,崩裂的石子是不会对人产生伤害的,那么如同巨龙从口中喷吐而出,于转瞬之间就能够将半个城市焚烧殆尽的火焰呢?呼啸而来,将巨大的五桅船如同玩具一般弄于股掌之间的飓风暴雨呢?或是一整个在低沉的轰鸣声中倾塌的山壁?异界的灵魂所点亮的光也是如此,那是一枚坠落的太阳,而酒馆中的人们几乎无一例外地直视了他,包括酒馆主人在内——毕竟他们正在搜索敌人并且找到了他。
一些人已经哀嚎出声,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另一些人,更为老练与沉稳的那些,他们忍耐住了呻/吟,将自己隐藏的更深,虽然他们无法看见魔法光芒是如何在空中交汇与撞击的,但空气中传来的不祥波动还是让他们做出了选择,一些人逃走了,而另一些人留了下来,就像“臭鱼”,他的身上已经一点难闻的味道都没有了,装扮也是那样的普通,看上去只是一个寻常的客人,但他只是等待着,等到施法者们的战争结束。酒馆主人劳瑞能够获胜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不,他只能祈祷他们的敌人虽然有天赋却不够沉稳,这样他或许可以找到刺杀对方的机会,毕竟很多稚嫩的施法者就是终结在一柄背后的匕首上的;如果不能,那么他也只能说声抱歉了,如果可能,他为劳瑞祈祷的。
而从跌落的二层中挣扎着爬出来的半兽人与半巨人,他们一边诅咒着劳瑞一边往外爬,他们只是为了金币和美食而来的,在劳瑞的朋友,受过他恩惠的人还在犹豫的时候,这些混杂着非人血脉的家伙早就放弃了之前的念头,或许他们还在碎裂的房间里的时候,会想着如何酷烈地报复那些让他们如此狼狈的人,但等到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看到了那个很显然地控制了整个局面的敌人时,他们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而是决定了尽快逃走。
他们做出决定不可谓不快,但一个半兽人,很不幸地踩住了一条蝮蛇的尾巴时,被它回转身体迅速而暴怒地咬了一口,如果是半巨人,他或许可以凭借着如犀牛一般厚实坚硬的皮肤逃过一劫,但一个半兽人却必须面对几率产生的危害,他的小腿上虽然覆盖着丰厚的毛发,但那条蝮蛇咬住的偏偏是他尚算光滑的足踝。他将蝮蛇从自己的脚上撕下来,大声地哀叫着,希望他的同伴们能够搀扶他,但他得到的只有嘲笑声。
不过几个呼吸后,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的半兽人必须承认自己还是幸运的,虽然他被蝮蛇的毒液弄得昏头昏脑,但他还是惊讶地瞥见了弃他而去的同伴正傻乎乎地矗立在斜坡下方,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然后他就看见一只几乎有鳞片笔酒馆那么大的野兽悠哉无比地从一边走了出来——他们之前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就连气味也没有闻到,这说明,它不是被一个强有力的法术隐藏了起来,就是方才才降临此地。
克欧慢吞吞地移动了一下原先的位置,举起爪子,只一下就按扁了一个半兽人,半巨人也是,只是要比一下多一点,可能要多上两次或是三次。
“如果能够提前一百年遇到你该多好啊,”天性中要比其他人面狮身兽多了几分懒惰与放纵的雄性说:“可以节省许多打猎的时间与体力,不过你的能力能够对沙鼠起作用吗?”
能,阿芙拉想,但她可不会这么回答,不然这个天生放浪不羁爱自由的人面狮身兽就很有可能向他的主人申请带着她一起去打猎,她才不要,哪怕她知道克瑞玛尔并不会同意,但谁知道呢?
“还有一个。”阿芙拉说。
“让他去吧。”人面狮身兽说:“他没有做出攻击我们的行为,你的主人说过,这些都是可以饶恕的。”
“那是一个半兽人。”阿芙拉摇摇头:“他生来就是吃人的。我比你更知道克瑞玛尔,他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吃人的野兽在他所能看见的地方肆意徘徊的。”
“吃人有什么关系吗?”克欧说:“你的主人还吃恶魔与魔鬼呢?我知道,他几乎都可以写一本食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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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片笔酒馆的主人,塔拉国王的儿子,有着月桂叶之名的术士,并不知道他所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他喘息着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所看见的只是一个容颜秀美,神情平静的年轻人,但后者真是太强大了,不但强大,而且老练,与外貌所呈现的不同,他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刚离开导师塔的术士。劳瑞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而他曾经寄予希望的那些人,就像是撞入炉床的飞虫,不但无法对火焰造成一星半点的影响,甚至没能让它颤动一下——他们没有一丝声息地躺在酒馆的废墟里,而劳瑞连确定他们生死的余地都没有。
“他们没有死。”那个年轻的黑发术士突然说,而劳瑞已经想起,他就是那个曾经来到这里,与精灵们会面的人类。但现在,劳瑞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类,术士的血脉来自于黑暗与邪恶,虽然有很多术士也会成为一个好人,但劳瑞很清楚,有些时候,他们也会因为血脉的关系而变得狂暴和充满戾气——只看他们是否能够压制住自己内心罪恶的那一面。可是,一个精灵如何会和一个如此危险的术士合作呢?
“他们都还活着,”那个年轻的术士继续说,他深黑色的眼睛让劳瑞无法转移开视线:“只是会受点伤,但我想他们会自己照料好自己。是吗?”
“是的。”劳瑞说。
“那么你呢?”
“你们是受我父亲的雇佣带我回去的吗?”
“是的。”年轻的术士说:“但我们最初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激烈的反抗,即便对于一个叛逆期的少年来说也太过了。”他环顾四周,慢吞吞地说。
劳瑞听不懂。但不妨碍他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我当然是有理由的。”
“我听着呢。”黑发黑眼的术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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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脚”一从他们的地下神殿离开,就脱下了自己的丝绒长袍,把它翻过来——它顿时成了一件十分常见的,色泽淡雅的茶色丝绒长袍,他把它穿上,然后卸下自己的银镯,涂抹掉主任牧师画在他额头的希瑞克的徽记,这样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勤劳的商人,既不是一个可怕的刺客,也不是一个令人敬畏的阴谋之神的牧师,虽然他很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让愚蠢的人们好好地受一下惊吓,但考虑到他或许还会回来,以“缺脚”的身份,他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就在下一刻,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就在通往城市的道路上,有人正在等待着他——大约三个身着罗萨达的金边白袍的牧师静静地站立在满是露水的蓬草中,而他们的身侧,是一个手持弓箭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