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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妲的箭应当比亚历克斯的剑更快,但她在松开弓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没有见过这种怪物,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还活着,亚历克斯却没有这个顾虑,他如同一只等候已久的鹰隼一般从裹住自己的斗篷中飞射而出,银色的剑刃仿佛一道雷电的闪光,一下就斩断了已经被淤泥全部包裹住的左臂。
“左臂”被颤动的剑尖挑上半空,蓬地一声在半空中迸裂,正向这里奔来的“铣刀”脚步陡然一顿,飞速回转,不惜狼狈地翻滚在地上也要避开那些飞溅的泥点,他的判断非常正确,一个正好在迸射范围又没能避开的盗贼只是被碰到了耳朵,灰黑色的颜色就在他的皮肤上迅速弥漫开,他的脸也飞快地融化了。
亚历克斯一见到灰泥散开,就立即手腕一转,从上往下切割,第二剑就将淤泥怪物从中斩开,“盗贼”的躯体柔软地向两侧滑开,没有血,没有内脏和骨头,只有腥臭的泥浆。它们落在地上的同时就犹如毒蛇一般地窜起,冲向吟游诗人的面孔。
高亢的祈祷声在亚历克斯的身边响起,一阵耀眼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艿哈莱将一个防护法术投注在他身上,抵抗了这个伤害,随之精灵的一箭正从他们之间穿过,径直射入淤泥翻滚的中心,“没用的!”堪加叫道,余音在耳,淤泥中却已经升起了翠绿的枝条——伊尔妲在箭头上绕了藤蔓的种子,这些用生命之水浸没过的种子一碰到泥土就**地生长了起来,它们贪婪地吸吮着淤泥中的能量,不过几个呼吸间,就长成了一株绿意盎然的巨大植物。
不用精灵示意,堪加已经举起双手,一个直径超过了三尺的大火球在他手掌间成型,他大喊着,将火球投向被藤蔓缠住的淤泥,火球一碰到淤泥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但它的轰鸣声远不如怪物发出的哀鸣,刺耳的尖叫声让众人露出了痛苦之色,只有亚历克斯还在喊着:“贝印!”
火光照亮了贝印蓬乱的白发,他翕动着嘴唇,佝偻着脊背,折断一支魔杖,魔杖里蕴藏的魔法喷薄而出,数以百计的火球投入了那口小井。
更大的爆炸瞬间来临,众人跌倒在地上,耳朵与眼睛都几乎失去了作用,贝印的鼻子甚至流出了鲜血。他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惊叫——无数条狂乱的黑影从井口升起,每一条上都带着已经被证明足以致命的浓稠泥浆。
“伊尔妲!”亚历克斯嘶哑着声音喊道,跪在艿哈莱身边拨动了五弦琴,闪烁的音符犹如绳索一般缠绕在了新的怪物身上,让它们动弹不得,几乎与此同时,艿哈莱的祈祷也到了尾声——她袒露上身,神情癫狂,用一种近似于嘶叫的声音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节。
一个巨大的屏障出现在他们与怪物之间。
在他们身后,伊尔妲挺直了脊背,眼睛发亮,射出了勇往直前的一箭!
曾经摧毁过巫妖、巨龙甚至神明的精灵魔法箭再一次证明了它的传说没有一丝一毫虚假或是夸大的成分,箭矢穿过牧师的屏障,撞击在凝固的黑影上,而后,以这个撞击点为中心,碧色的魔力涟漪一圈套着一圈飓风一般向周围扩散,一刹那间就在反复层叠的震荡中将密集而庞大的怪物群体彻底摧毁!
“铣刀”惊奇地看着这一壮丽的景象,按理说他这个没有天赋的家伙是看不到的,但箭矢携带的磅礴魔力不但影响到了魔法的层面,也带动了凡人可见的气流与光影,更不用说,之前正威胁到他们所有人的淤泥怪物正在一层层地碎裂,化作肉眼看不见的灰尘......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与汗水浸透了衣服,心中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畅快!
直到听到了艿哈莱的低声祈祷,“铣刀”才终于从恍惚中挣脱了出来,他抬手粗鲁地擦了擦脸,随便抓着什么站了起来——之后才发现是“肉锤”,公会首领不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苦涩神情,“幸好......”“铣刀”咕哝道,发现了入口的时候,他和“肉锤”都曾经想要独占这份巨大的宝藏,他们先是互相争斗,彼此倾轧,后来更是私自带着人进入了密道。
那时候还没这种怪物,但他们也折损了一大批人手,鲜血和死亡终于让他们被利益冲昏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决定重新募集更得力的下属,最重要的,更强大的施法者......
现在看来,就算是他们招揽到了强大的施法者......结果大概也不会是他们期望的那种。
“铣刀”举目四望,原先还算整齐只有点破败的广场已经不翼而飞——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形容词,总之,他看不到一点广场曾经的痕迹,到处都是焦黑的,翻起的泥土,零星跳跃着红光的枝条(还没彻底地燃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与粪便混杂在一起的臭味,月光也是混沌一片,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只能看到几个摇晃的影子,勉强可以从明亮的发色中辨认出精灵,玫瑰色的斗篷里认出主任牧师艿哈莱,还有那个瘦长的身影,他的五弦琴闪亮的就如同一颗星辰,堪加正在拉起赤色的长袍,检查上面的法阵,两个紧密地靠在一起的影子应该是贝印和他的儿子,“铣刀”吹了一声口哨,盗贼们三三两两地向他靠近。
“铣刀”点了点数,发现除了最早的那个倒霉鬼之外,他们还失去了两个好手。
他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淤血,走向亚历克斯。
“那是什么东西?大人?”
“应该是一种淤泥怪物。”亚历克斯疲惫地说道,他将五弦琴放在膝盖上,轻轻拨动琴弦,一股温暖的气息随着音符一同流入“铣刀”以及所有同伴的身体中,治愈了他们的伤势——幸好艿哈莱及时地投掷了防护法术,这里的人除了被淤泥吞噬的之外,基本上都是因为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导致的内脏与器官损伤,“铣刀”感觉到视野一下子就变得明朗起来,呼吸也顺畅了,之前可能折断了的肋骨也不痛了,他直起了身体,“淤泥怪物?”
亚历克斯点点头。
“淤泥怪物是免疫麻痹类法术的。”艿哈莱半躺在地上,靠着吟游诗人的大腿,头发妩媚地散落在他的腰间:“但你抓住了它。”
“淤泥怪物免疫精神类法术带来的麻痹,”亚历克斯说:“音波却是一种被承认的物理存在。”
别说艿哈莱,就算是精灵伊尔妲,或是老法师贝印也没听懂什么叫做物理存在,他们只知道亚历克斯刚才束缚住怪物的应该不是吟游诗人的法术,不过他们的神经刚从紧绷的状态下松懈下来,思考这种吃力的事情谁也不想做,更不用说贝印与其他法师还要去记忆法术——之前的记忆被打断了,堪加也要保证自己的休息时间。
他们只是将这个名词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与施法者们相比,“铣刀”与他的下属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很显然,如果这只是开场戏,他们可能还没进场就要被取缔参演的资格了,“可敬的盗贼之神葛兰曾经抱怨过,”一个盗贼叹息着说道:“他伟大的冒险旅程与众不同,”他顿了顿,略微修改了一下:“与戏剧与歌谣中的不同,”他做了个手势:“不是从史莱姆、地精或是小魔怪开始的......他的冒险是从......”
“龙!”几个盗贼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现在遇到的也差不多了。”“铣刀”说,“我倒希望遇到的是一头龙。”
“那么,你要打道回府吗?”“肉锤”问,他眯起了眼睛,虬结膨胀的肌肉和没有任何特色的面孔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只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莽夫,但“铣刀”知道不是,他是“铣刀”的副手,而且很有可能不甘心止步于这个位置。
“为什么要回去?”“铣刀”狡猾地说:“你以为还会有下一个这样的人吗?”他朝亚历克斯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还有精灵。”“肉锤”瓮声瓮气地说,他一一看过身边的人,毫无疑问,公会在人数上占有优势,而且他们之中还有好几个声誉卓著的刺客......“他们都是好人,”他的话让盗贼们纷纷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别表现的太贪婪。”
“我们是有信誉的。”“铣刀”言辞凿凿地说:“我们和他们有过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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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见鬼的广场是不能再待了,他们略微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往精灵伊尔妲带着盗贼们打水的地方去了,在距离森林还有几百步的地方,有一座石灰石小丘,这座小丘应该被这个村庄的人无数次地抱怨过,因为上面种不了麦子也养不了羊,就算是冒险者,也未必会喜欢在这种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头上露宿。
但让才经过淤泥生物突袭的冒险者们来说,石头给他们带来的安全感着实是松软的泥土无法比拟的,更何况小丘下就是潺潺流过的清澈溪水,他们在这里清洗自己,打了水,在锅里煮开后,倒进“铣刀”在洗浴的时候抓住的鱼,炖了一锅子鲜甜的鱼汤。
亚历克斯,艿哈莱与伊尔妲都不想吃鱼——他们溯流而上的时候看见了浮动在水草里的枯骨,这些鱼是不是吃过什么谁也不知道,“铣刀”知道玛罗吉的施法者们不会在乎,就将第一碗递给了贝印,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精灵不放,他不觉得贝印突然生出了年轻人才会有的爱情之火,那么......
艿哈莱一口喝掉精灵送来的生命之水,这是她四十年来第二次尝到生命之水,第一次还是在她承蒙神恩,成为主任牧师的时候——爱情与婚姻之神阿芙拉从不讳言她的养父正是克瑞法的主人,而克瑞法的主人又与精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在外面生命之水有多么罕有,克瑞法的施法者们却从未因此苦恼过。因为这层关系,阿芙拉的追随者偶尔也能与精灵交易。
她脸上的苍白马上被嫣红的健康色泽取代了。
伊尔妲又与亚历克斯说了一句什么,亚历克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精灵向他们走过来,举起一瓶生命之水,“这是你们的。”
贝印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迟疑了一会后,他倒出三分之二——大概也只有几调羹而已,留给了施法者们,三分之一留给盗贼们,盗贼们也没有什么异议,当然,生命之水是好东西,但对施法者来说更是事半功倍。
接下来,如果还是那种情况,肯定是要以施法者为主力,“铣刀”他们虽然贪婪,但还没愚蠢到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将自己推向无底深渊的地步。
他们在石灰岩小丘上休息了几小时,天就亮了,溪流上的薄雾散去,露珠从草尖与发尖滚落,他们喝了一些被净水球净化与沸腾的水来驱散石头带来的寒气,又分享了面包和黄油,就准备继续前行。
“他们确定要继续吗?”伊尔妲走到亚历克斯身边,悄声问道。一开始就遇到了淤泥生物这种棘手的怪物,之后还会如何真不好说。
“正因为遇见了这样危险的阻碍。”亚历克斯仔仔细细地擦拭了自己的剑,再把它收进厚丝绒的剑鞘里。
伊尔妲默然无语,她知道亚历克斯的意思——巨龙还在这个大陆的时候,也有人为了巨龙的珍藏而深入巨龙的巢穴,现在也是一样,可怕的守卫也代表着这里正有座还未经人染指的宝库。
“这是什么武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的艿哈莱好奇地问道,她看到亚历克斯正在将剑鞘的头尾环绕着他的腰扣在一起,看上去是条腰带的东西居然是一柄剑,而且相当锋利。
“藏腰剑。”亚历克斯说。
“来自于朋友的礼物,还是长辈的馈赠?”艿哈莱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腰上,享受了一会被丝绒包裹的钢铁带来的奇妙触感。
亚历克斯停顿了片刻:“......应该说,”他说:“两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