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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举去介亭造船?”管承惊愕的直起了腰,离开了软绵绵、暖呼呼,铺满皮裘的床榻,他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怎么会是介亭?”
他百思不得其解,放下酒杯,晃了晃脑袋,管承很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有些犯晕,他骂骂咧咧的吩咐道:“去,给老子打盆水,蠢货!不要热的,要凉的!老子要好好琢磨琢磨,这个王鹏举又在搞什么鬼……”
“好咧,大当家。”喽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结果又被管承给叫住了。
管承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拿份舆图来,不要自己画的,要曲成县衙里抢来的那张,好歹还能分清楚山水。”
喽走了,进出之际,一阵冷风从外面卷了进来,吹散了屋子里的热气,管承打了个激灵,昏沉沉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一些:“邪门,真邪门,这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待着,还真要造船动武?连条活路都不给留?造船,造船为什么要去介亭?”
思来想去老半天,直到喽端着水盆回来了,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看到喽身后跟着的那个捧着舆图的壮汉,他才眼前一亮。
“三哥,你来的正好,帮俺一起参详参详,这王鹏举到底是要搞什么鬼?”一边说,管承一边就着喽的手洗脸。
“嗯。”那壮汉低低的应了一声,看着管承在脸上胡乱划拉了几下,然后擦脸,眼神露出了一丝清明,他才闷声说道:“大当家……”
管承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嚷嚷道:“三哥,俺都说了好多次了,咱们可是亲兄弟,还没出五服呢!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了,就算没这层关系。你也是名动青州的豪杰,这两年,提起北海管亥的大名,青州的小儿都不敢夜啼,你这不是要折杀俺吗?叫小五,不然就五弟,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的!”
“落难之人。不足言勇……”管亥脸上不见往日的凶悍,倒挂着一副与他的凶脸全不相称的苦笑。
“嗨,在绿林道上混的,有几个一帆风顺的?当年高祖皇帝还不是被楚霸王追着打,输着输着,不就有了这大汉朝的四百年江山么?”
管承大咧咧一摆手,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方。见劝说没什么效果,他倒也有自知之明,嘿嘿笑了两声,将话题带过。
“俺不像三哥你。没读过书,也不会说话。但这世上的道理总是相通的,一次几次背运不打紧,吸取了教训,下次小心就是了呗?三哥,你帮俺参详参详,看看这王鹏举到底在搞什么鬼?去介亭造船?俺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一边说。他一边接过舆图,在桌案上摊开,指点着解释道:“你看。介亭在这儿……”
介亭是东莱郡南部的一个小县城,位置就在后世的胶州湾的西北角上。这个时代还没胶州湾的叫法,但地形与后世差不多。
这个海湾深入内陆,口窄内宽,湾内常年风平浪静,是个天然良港,拿来做船坞也很不错。
“地方是好地方,不过,他在这里造完船,要兜好大一个圈子才能过来……”管承在舆图上,沿着山东半岛画了个圈。
胶州湾在半岛南端,而辽东水军与管承都在半岛北端,王羽的船造好之后,还要兜个圈子过来,算得上是劳师远征了。
“中途要么是穷乡僻壤,要么就是咱们的地盘,看这样子,中途没准儿还得跟辽东那帮人干一架,咱们可以高枕无忧啊!三哥,你觉得呢?”
管亥对航海相关的知识并不熟悉,听管承讲解了一通,才有点明白对方在疑惑些什么,他沉吟道:“某觉得没这么简单,当初张饶那些人还不是觉得百万大军在手,可以胜券在握?结果还不是……说不定他造好了船,会通过河流运过来,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这事儿俺也考虑了。”管承点点头,又摇摇头,很苦恼的围着舆图左看右看:“可是你看,除了大沽河,那周边也没有河流啊!难不成他不但会飞天,还会移山倒海么?”
在海上飘了这么久,他对东莱乃至青州的水文都相当熟悉,为了求稳妥,才特意拿了张舆图过来,可研究了老半天,他就是看不出名堂来。
虽然不懂航海,但管亥也知道这位算不上亲戚的兄弟在愁什么。
实际上,他和管承就是同姓的老乡,硬要说的话,的确能拉上点亲戚关系,但在落草为寇之前,两家从来都没走动过。
当然,这算不上什么问题,反正就是个拉拢的方式罢了。
管亥离开黄巾大军后,本打算去琅琊投靠臧霸,结果走到半路,就得到了泰山之战,王羽大获全胜的消息,他本来就是惊弓之鸟,这一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当时泰山贼本来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发现事情不对,又撤了回去,显然是胆怯了。管亥琢磨着,自己要是赶在这当口,傻乎乎的送上门去,肯定会被臧霸当做礼物送回泰山。
而泰山大战后,大多数山贼都逃出了青州、泰山地界,只有少数不怕死,或者恋家的才溜回来,结果不是被太史慈带队剿灭,就是被各地的亭长加民兵的组合给收拾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东莱老家投奔管承。
管承武艺不高,但狡猾程度远在管亥之上。张饶举旗的时候,也邀请过他,结果他想都不想就给婉拒掉了。
管承想的很清楚,他手下就几千人,张饶那边有几十万,加入进去,连个水漂都打不起。再有,他和他的喽的本事在海上,上岸跟人凑热闹,想看人脸色都难,还不如在海上做个土皇帝呢。
他聪明之处更在于有自知之明。
发现太史慈的兵锋靠近后,管承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近陆的几个巢穴,将所有的家当都搬到了黑山、大小长山岛这些外海岛屿上,顺便还把沿海的船只搜刮一空。
在眼下的东莱,想找一片完整的舢板都难。青州军再强,也不可能飞过海。避过这段风头,等到青州那边防卫松懈了,管承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然而,王羽派人去辽东水师那里走了一趟,然后就摆出了现在这副架势。
是真的造船?
还是说……他已经和辽东达成了协议,声东击西,一起剿匪?
管承心里没底。管亥也不比便宜兄弟强多少,想了半天,最后也只能中规中矩的提议道:“要不,派人去走一趟,探探柳毅的口风?”
“没用。”
管承晒道:“那柳毅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也是个读书人,据说还是郑玄的弟子,狡猾着呢。俺手下兄弟倒是不少,可都只会划桨操帆,提刀砍人。跟这种鬼书生打交道,去一百个也不顶用。他要是真的想卖咱们。不派人还好点,派人去了,说不定被卖了还帮忙数钱呢。”
转头看看管亥,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管承笑问道:“三哥,咱们兄弟之间,还有话不能说吗?想到了什么。就说说呗?”
迟疑片刻,管亥咬了咬牙:“某是想,反正青州大势已定。咱们干脆降了算了。”
“降?”管承一蹦老高,死死的盯着管亥,眼中尽是无法置信的神色,“三哥,你大老远的从泰山跑到琅琊,又从琅琊跑回东莱,就是为了投降?”
管承之所以收留对方,并且极力笼络,就是看中了对方那一身武艺。当日的朱虚之战,管亥斩将夺门,威风无两,说是名动青州也不为过,只是运气不好,没多久就碰上了王羽罢了。
管承自己的武艺一般,志向却不小,一直想收拢一名猛将,自己送上门的管亥,自然成了他眼中的香饽饽。
所以,尽管看着对方没什么精气神,他还是以礼相待。结果今天发现,对方不是情绪不高的问题,而是连战意都没了。
因为太过惊讶,他的舌头都大了,“你自己说说,届,届能说得过去吗?”
“某先前只是不确定王鹏举会不会杀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管亥也没啥可藏着掖着的了,干脆一次说透,“外间总是有人拿他跟皇甫嵩比,这些年,某手上也是染满了血,谁知道他会不会……”
“那现在呢?”管承斜眼瞪着管亥,憋了一肚子邪火,涨得他肺都在疼。
管承的眼神不善,管亥却只当没看到,“张饶那些人跑了,有的盘踞在济北国,有的跑的更远,王鹏举没追杀不说,而且还饶过了徐和,甚至让他去镇守巨平!五弟,你要知道,巨平可是泰山郡的门户,若是徐和不安分,引济北那些人……”
管承脸往下一拉,冷冷说道:“行了,三哥,你也别说了,你要是怕死,俺这就让人安排船,送你上岸,人各有志,俺也不能强求,对不?你要是还念俺这些日子的情分,这些话就休要再提,不然……哼哼。”
“某落难的时候,蒙五弟你收留,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你而去。”
管亥没多少心计,可眼前的形势他还是看的很明白的,在岛上呆了这么久,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真要是上了船,葬身鱼腹就是唯一的下场。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那王鹏举当真有神鬼莫测之能,万一他……”
“只要他还是人,俺就不怕他!”管承大是不耐烦,发狠道:“就不信他能两三个月就造一支大船队出来,水手好找,可造大船,是那么容易的吗?小船的话,他打的就是偷袭的主意,那也没啥可怕的,防备周全点就行了呗?你看着吧,用不到半年,他就没现在这么威风了,到时候,青州谁当家还说不定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