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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堂,接到消息的阮慈衣倒是衣冠整齐的等着。
这两年来她心中戾气渐消,眉宇间一股沉郁现在已经没有了,但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哀伤,就算微微而笑时都仿佛在流泪一样——秋曳澜乖乖巧巧行完礼,喊着表姐坐到她身旁:“表姐今儿气色还成?”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阮慈衣气色灰败神情委顿,被色如桃李的秋曳澜一衬托,更是灰不溜丢的。
虽然眼下没有镜子在跟前,阮慈衣还是扯了下嘴角,露出个了然的苦笑:“我就这样子——表妹倒是看着比前两日更艳丽了。”
“出孝之后,身边两位老妈妈一直劝我滋补。”秋曳澜很不要脸的道“大概是这个缘故,表姐虽然在孝中,但滋补之物,也还多吃些的好,免得亏损了身子骨。”
阮慈衣无精打采,敷衍道:“表妹说的是。”
接下来姐妹两个扯了一番话,秋曳澜越说越没意思,找个机会就提出告辞。
其实阮慈衣也早就烦了——她现在就是谁都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因此象征性的留了几句也就随她走了。
秋曳澜走时凌醉还在跟阮清岩说话,就没去前头说。
回西河王府的路上,春染忽然想起一事:“郡主既然出了孝,是不是该买点胭脂水粉的?不然也太素了。”
这话提醒了夏染,道:“那些到还罢了,横竖郡主生得艳丽,敷不敷朱都一样。倒是钗环得换一批,之前的银簪、白玉现在都不合适,该添颜色物件了。”
两个丫鬟都这么说,苏合也想凑热闹,秋曳澜就拍板,让车夫直接驶去大家闺秀们最常去的首饰铺子。
不料才下车就遇见个熟人,和水金。
两人都怪意外的,招呼之后,和水金注意到秋曳澜今日穿了粉色上襦,系绛色留仙裙,心念一转:“郡主出孝了?”
“是呢,丫鬟都说我该买点首饰,就过来看看。”秋曳澜点头。
和水金一听就笑了:“我说呢!在这里都没见过你。”她本来是出铺子,现在却挽着秋曳澜的手臂把她朝里领,一面走一面介绍,显得非常熟悉“这里不敢说是京里最好的铺子,但论到样式的新鲜精巧,我敢打包票,就是那些百年老字号也没一家能比的。”
秋曳澜笑道:“我让车夫给我找个大一点的铺子,现在听你这么说,倒是来对了。”她现在是要追上贵族少女们流行的装扮,所以首选的就是新鲜与精巧,至于说传世级别的钗环……她现在买了有什么用?那种都是出阁以及受封诰命时才会戴的,平时就是压箱底的命。
“你跟我来,保准叫你满意!”和水金听了这话,笑意加深,领她进了门,也不看四周的柜台,直接朝后面带。
里头看店的妇人居然也不拦,反而还朝她们行了一礼。
秋曳澜见状醒悟过来:“和大小姐,这铺子跟你?”
“是我开的。”和水金爽快的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宰你,今儿你头一次来,我先送你套头面,你要觉得好,下次再来——总归不会比别处贵的。”
秋曳澜看着她一副专业女掌柜的模样,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你误会了,我就是那么一问。”
这和大小姐虽然有“逐利”之名,看她作派也是对商业感兴趣的,但显然是做大生意的气度——这人很清楚细水长流的道理,所以尽管她亲自出马接待,然而最后也确实没亮出大刀来把秋曳澜当肥羊狠宰。
倒还真的坚持送了一套赤金头面给她。
不过秋曳澜从她这间名为“琳琅记”的铺子里足足买了两大匣子首饰,连价都没还……相信她哪怕送了那套赤金头面也肯定有得赚。
和水金送她出门时热情无比,连说以后有好东西一定提醒她——秋曳澜对这种小钱,现在她也有资格说两大匣子首饰只是小钱了——向来不怎么在意。倒更看重跟和水金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于和水金希望她以后长期在此消费的愿望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这让和水金高兴之余,投桃报李了一个消息:“住城西芙蓉巷的廉家,好像是你的亲戚?那家有位年轻守寡的夫人,据说风韵犹存,近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秋曳澜闻言脚步一缓,诧异道:“你说的应该是我喊姑姑的那位——却不知道会是怎么个麻烦法?”听语气应该是汪廉氏招了人觊觎。
这不免让秋曳澜感到惊讶,廉晨早已回故乡去了,如今留京的是廉建海跟廉建浩两家人,并一直没回去的汪廉氏。虽然说廉建海兄弟这两年都没晋升,但这一家跟西河王府的亲戚关系,以及跟江家有过一番渊源,在京里都不是什么秘密——汪廉氏算得上秀美可人,但也没达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谁会不顾这许多威胁的动她呢?
难道是谷家吗?
秋曳澜立刻想到了谷俨:“这是冲着我来?还是表哥?难道跟康丽章说的那张老图有关系?”
她这里越想越觉得谷俨可疑,偏偏和水金说出来的人就不是:“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不过是你才出孝,还没出来走动才不知道。但你晓得了去查问时可不能说我说的。”
秋曳澜赶紧承诺——只是和水金这么一要求,她已经心里有数了:十有八.九是江家人。
果然和水金道:“我听说是江家大房的江十一。”
秋曳澜茫然:“江十一?”
“你没问过江家子弟排行?”和水金有点诧异,但立刻道“就是江崖虹,他小姨子、也就是十九的舅表妹,你当年在云意楼是见过的——就是国子司业的小女儿庄蔓。”
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尤其云意楼那回,秋曳澜可以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躲过一劫,对于那次冲突之前被介绍给她、统共没说到三句话的一位千金小姐自无印象——这会她使劲想,也就依稀想起来那庄蔓是个乌鬟雪肤的小姑娘,好像跟自己同岁。
好吧,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觊觎汪廉氏的江崖虹已经有妻子了,当然就算他还单身,估计江家也不可能让他娶汪廉氏的。而汪廉氏显然也不是肯给人做妾的脾气——就算她肯,廉家也不能答应。
怎么说廉家现在也算官宦人家的,家里女子竟给人做了妾,往后廉建海兄弟还怎么做人跟做官?要知道但凡有几分骨气的人家,就算家境贫寒,那都不肯把女儿给人做小的。康丽章那个是例外,一来她怕继续留在西河王府会送掉小命,所谓急病乱投医;二来她虽然是王府的表小姐,父家实在不显——平民百姓当然也不希望丢脸,但真丢起脸来……压力也是远不如官家的。
所以现在秋曳澜得替汪廉氏解决这问题——没办法,汪轻浅已经跟她一起念了近一年的书,这小表妹虽然不够八面玲珑,但除了好强点外也没什么不好,被她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秋曳澜也不能坐看她们孤女寡母的悲剧吧?
谢过和水金的提醒,秋曳澜回到西河王府,正琢磨要怎么跟江崖霜说这事,汪轻浅却来了。
听说这个消息,秋曳澜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澜姐姐!”汪轻浅进来后礼都没心思行,劈头就道“我母亲不见了!”
“是怎么不见的?”秋曳澜沉住气问,她怀疑是江崖虹勾.引不成,直接把人掳了走——但这话不能当着汪轻浅的面说,不然天知道这直脾气的小姑娘会不会直接杀到秦国公府去骂山门兼要回汪廉氏。
汪轻浅急急道:“就是上午,母亲去探望这两天染了风寒的二舅母时,二舅母想起来之前欠了脂粉铺子些钱,就托母亲过去还一下。结果母亲这一出去,到现在都没回去!”
秋曳澜一皱眉,道:“二表伯母吗?她要还脂粉铺子钱,打发个下人不就成了?怎么要廉姑姑跑一趟?”
“我也问了!”汪轻浅忙道“二舅母说因为脂粉都是派下人去拿的,怕派下人去结账,中饱私囊,所以才是母亲亲自过去的!”
这解释倒也能说通,毕竟廉家现在不比当年,不说节衣缩食,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过活也真是不敢浪费了。自然不能容忍下人贪墨——像秋曳澜现在就不是很在乎这么几个钱,她是绝对不会为了怕下人做手脚而亲自一趟趟跑出去跟那些掌柜核对账目的。
秋曳澜沉吟了会,问:“报官了不曾?”
“没有!”汪轻浅明显心烦意乱了“本来我说要去的,但大舅母讲这事要传出去,母亲的名节恐怕会被人议论,母亲是最恨被议论这个的……可是不报官,凭家里这么点人手找,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啊!澜姐姐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法子?”
秋曳澜听说“这么久了”顿时十分的坐不住——别已经被江崖虹生米煮成熟饭了啊!
对于除了江崖霜之外江家人的节操,秋曳澜一个都信不过!
所以赶紧三言两语把汪轻浅打发,唤来苏合,神情凝重的吩咐她去隔壁一趟:“我记得厨房里有田庄上送来的山鸡,提两只去给纯福公主,就说我谢她上次的糕点了。”
其实那次糕点是江崖霜送的,打着胞姐姐的旗号而已。
现在秋曳澜说要谢糕点,又回了山鸡为礼——鸡谐音急。
毕竟这大白天的,秋曳澜委实没法子公然翻.墙跑过去找人,只能指望江崖霜看懂暗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