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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眼或不开眼的老天在宛平变成了暴君,雷鸣电闪做咆哮之怒,万千雨柱为击万物之鞭,平静的永定河却是妖魔,面上不做表情却借着十余丈宽的决口尽情的宣泄自己的桀骜不驯,历时三年用工百万的堤坝就像落尽暴徒手中的弱女子,当覆表的黄土绿树如衣衫被肆虐的洪水席卷而去,裸露出来的大块青石像裸露的清白之躯被尽情蹂躏变态的舔舐。
于河堤上远望,撒着欢儿奔流的洪水中残垣断壁也难见,原本高大的树木只有被雨打如披头散发的树梢露在水面,远处的行宫高挑檐脊若隐若现就像在水中挣扎,二龙戏珠的房脊上似乎还有人在挥手呼喊,只可惜,天不应地不灵人更麻木,家园尽毁满眼都是白茫茫,昔日玩闹的孩子早已沧桑的老人无声却泪流,而那些作为顶梁柱的壮男健妇或热锅蚂蚁转作团团却无计可施,或干脆箕坐于地嚎啕大哭,尤其是隔着一道决口与家人相望却难团聚的,哭得那叫见者伤心听者流泪足球青训营最新章节!
康熙带着一干官员并弘皙世子,不,这会儿应该说是弘皙皇太孙就在这时候赶到了。
一道择日敕封的旨意是康熙为郊迎大典画上的句号,虽是虎头蛇尾,所有人却心有戚戚。
无他,皇太孙太妖孽,妖孽到让外人无话可说,妖孽到只要皇上顾不上回宫就要赶赴宛平,所有人都知道皇上驳斥张廷玉那句“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天时已失,地利尚在,若再抓不住人和——带着弘皙这个吉祥物去刷人望!
“皇上驾到!”
发自张五哥的一声呼喊,所有人就像委屈的孩子看到慈母,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居前的老者衣衫褴褛不说更是一路哭一路往康熙的面前爬。“皇上,救救我们吧!皇上——”
皇帝的保卫工作可是有制度的,出宫七尺外宫内三尺间,没有特旨是甭想靠近的,用不着任何人下令早有蓝翎侍卫冲过去夹住了他的双臂!
“把人放开,朕不相信大灾之前还有人刺驾!”作秀是皇帝的基本功,康熙脱下身上的油衣披在最前的老者身上,仔细看看他脸上的血污淤痕,“老丈,你这是伤着哪了?告诉朕,朕这就叫太医为你诊伤!”
“皇上,小吏何地何能敢使圣人劳神,”在弘皙眼里这老者被油衣遮住就跟上了电椅似得浑身都战栗起来,一歪头在自己脸上狠狠抹了两把,象征性的甩甩早不存在的马蹄袖,“小吏宛平主簿张钫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簿张钫?”康熙愣愣神,回头道:“张五哥,这可是你的父亲?你不是说他被百姓殴打么?”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帝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像懂行的李德全可知道这是万岁爷生气的前兆,也难怪,这些天竟被士子们轮着番的“欺负”了好容易要找个几口出一出骑到脖子还抹脸上的恶气却碰上了神异的祥瑞弘皙,这等于偷着麻袋蒙头打,发泄没对象不说抹脸上拿东西都进嘴里了,而张五哥若有小小夸张那就成了——连你也欺负我,惹不起他们还惹不起你么?
万圣至尊可不是假的,自小锦衣玉食一呼百应养出来的万圣至尊,前呼后拥的气场升华,哪怕是微怒也足以让张五哥魂不附体了,战兢兢跪倒地上,祈求的目光投向老爹,有委屈更茫然!
“回皇上的话,小吏本来是被义愤的乡亲们暴打的,旦夕之间急中生智——”张钫在地上狠狠的磕头,“小吏假借天意说是上苍要惩处三阿哥!”
尼玛的天意!
康熙恨不能一脚踢死这个在老头子,须知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尤其是是对天意的全是:惩处三阿哥,生怕朕忘了弘皙这个天定之人还是打算从这开始跟朕争人望?恶狠狠狞笑,“你说上苍惩处三阿哥,为什么,嗯?”
“回皇上,昨日小吏虽县尊拜谒三阿哥,虽候了两个时辰也未曾见到三阿哥金面,可小吏看的清楚,来来回回的传话人进出的都是正殿,”张钫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犯了龙之逆鳞,“小吏也曾读书明理,知道君有尊臣有份,三阿哥虽是皇子勉强可居住行宫,但正殿无论如何不能擅用——”
“够了!三贝勒僭越之责朝廷自有法度,倒是你自认读书明理,岂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一己之私置于君父何地?”
康熙怒冲冲打断了张钫,刚要发作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强压怒火,“尔为主簿,虽位低也食朝廷俸禄,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朕来问你,昔日大修永定河可有偷工减料之事?从实招来朕算你戴罪立功!”
“谢皇上,”君威之下冷汗早湿了浃背的张钫又是磕头方道:“小吏身为宛平人,河堤之后便是小人的蜗居,怎敢置家人于险地?决堤之前小吏就在堤坝上,只听得闷雷连声堤坝上似乎是腾起了烟尘随后似有无形之手把小吏推倒在地,小吏以身家性命担保若非地龙翻身河堤绝对是固若金汤,只是——”
“只是什么?速速回话极品男仆!”
主簿,蝇头小吏耳,说话如此啰嗦,康熙有点不耐烦!
“回皇上,宛平县常仓与九仓之一的兴平仓只有一成存粮,大灾之后若无粮食,小吏唯恐有不忍言之事!”
“什么?”康熙的眼睛一下瞪圆,就算跟随过来的几位大臣也是心惊!
民以食为天确切讲应该是人以食为天,是人就要吃饭,就如官员的俸禄以禄米的形势发放一样,省道州府县内皆有粮仓,这也是朝廷稳定民生的善政。其功能有三,一是平粜,即平抑物价。粮食丰收保护价收购,粮食歉收平价出售。一来免了谷贱伤农二来也免了土地兼并。二是出借青苗,源自王安石的青苗发,即播种时借出种子丰收后归还。三就是赈济,遇到水涝干旱赈济灾民。
不夸张的说,粮仓就是地方的稳定器,运行好了百姓便能安定,否则就有破产之民,就有土地兼并,就有饿殍遍地,就有流民失所!
宛平遭此水灾,康熙亲至就为了救济,颁一道“一日三餐,插筷子不倒,毛巾裹着不渗”的圣旨就是万家生佛,就是最好的刷名望,可县仓无粮?尤其可怖的是兴平仓也只有一成的粮食?
京城不光有达官贵人商贾名流这些非农户口,还是国家政治中心,除了顺天府自有的仓库供应京城之外,每年还有从南方各省运达京城的四百八十万石粮食作为国储分储禄米仓、南新仓、太仓、富新仓、兴平仓、海运仓、北新仓、储济仓与太平仓九仓之内。其中兴平仓便在宛平,因为有每年的秋阅,因为对重修永定河海晏河清的信心兴平仓还是最大的粮仓,得是什么样的一窝儿硕鼠才能把兴平仓搬空?
一窝儿,是康熙在瞬间做出的判断,仓储的弊病康熙不是没有耳闻,官役朋比为奸,将仓中好米设法盗卖,以次米充仓大发其财。但兴平仓隶属户部却又在宛平之内,宛平不敢伸手户部的爪子也不够长,想要搬空唯一的解释就是上下勾连!
看看一边似乎是盯着堤坝出神的弘皙,一个念头在康熙脑海隐隐形成:这地龙翻身导致的大水究竟是为了惩戒练兵的胤祉,还是为了冲开兴平仓的迷雾?念头一起就不能遏制,天定之人究竟是天佑爱新觉罗?康熙就在不该走神的时候走神了!
皇上不说话,一个挂着仙鹤补服的黑瘦中年越前一步,“张钫,我乃户部尚书马齐,我来问你,尔为宛平主簿,对宛平县仓了如指掌无可非议,又如何得知兴平仓之事?”
“回部堂大人的话,因为三阿哥发令给宛平运送军粮,县仓无粮可调县尊才让小吏去兴平仓借粮,当时小吏还糊涂,可县尊没关系,兴平仓每年应付阅兵都是从咱们县仓借粮,实际存粮连一成都不到,能不能吃还得两说!”张钫似有愧色,“县尊还赏了小吏一百两银子,事到如今,小吏不敢隐瞒!”
“如此——”
马齐捻须未语心里早已信了七分,嗓子眼由不得一阵发苦,兴平仓可是他的职责范围呢,在康熙雷霆怒之前转身跪倒在泥泞,“皇上,国储亏空奴才难辞其咎,但请皇上给奴才一个月的时间,让奴才戴罪立功必定厘清此案——”
“一个月,办事用不了一个月这宛平百姓就要饿死了吧?”康熙冷冷的打断了他,“太孙,你怎么看!”
太孙是弘皙,只可惜正聚精会神的观看决堤处的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康熙又高声喝叫“弘皙”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新职称呢,想想那句骂人阴损的俗语“太孙子”简称也就是这样吧?肚子里撇着嘴却着实不知道康熙问了什么,开口一句鸡同鸭讲,“皇玛法,这堤坝不是地龙翻身,依孙儿之见怕是有人用炸药炸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