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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弘皙嘴角如钩,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纯》
一句一体纳粮就跟挖了人家祖坟似地,所有的读书人乃至官员似乎都站到自己的对立面,现在,又是一句厚禄就一笑泯恩仇?正是男人无所谓忠诚,女人无所谓正派,一切只是因利驱使的导向,只要筹码足够!
“读书人的风骨呢?”
“风骨?呵呵,”熊赐履笑了,“人之风骨,无非是顽强二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读书人也是人,纵是那南阳诸葛,即便无刘使君三顾茅庐,隆中对莫不成做出裱成中堂?无他,求一个礼遇罢了,殿下何必要求太苛?”
就这样?弘皙歪头看着微笑的熊赐履,随即也笑起来。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刘邦的名言呢?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之所以取天下者也!
“弘皙多谢静修公指点!”弘皙很是认真的向熊赐履拱手躬身,弟子礼。
熊赐履一时来不及躲闪,笑脸由不得一凝。就像弘皙受不得他的礼一样,师爷辈只存在与理论上,弘皙的首当身份还是皇太孙,是主子,熊某纵是首辅也是奴才,君君臣臣的道理中哪有主子拜奴才的,叹口气道:“老臣既受了殿下之礼,当有一事回送殿下!”
“静修公请讲!”
“收缴亏空一事老臣欲为急先锋,请太孙殿下允诺!”
弘皙眉头轻皱,说心里话,他现在还真是看不懂这老头了。朝堂之上,他可是两回提出辞呈,连皇玛法都斥为撂挑子,还亏空的事大局都定了你又来做急先锋,抢功?慨他人之慷谋一己之利?他实在不能跟眼前这慈眉善目的老头子联系起来!
“殿下怕是笑熊某为利益小人吧?”熊赐履淡淡一句勘破了弘皙的心理,“非也!”
“殿下以为,户部亏空能还回几成?”
弘皙这回是真愣了,皇玛法一言而决,自己的镶黄旗做了表率,当朝首辅带了头,还是自上而下层层上缴,所谓上有好下必行效,说的明白点,还的慢都是对自己的乌纱帽不负责,哪还有几成的说法?
“五成应该能保证,但老臣以为最多不超过六成!”熊赐履抬手小臂,手腕一翻,乍开的五根手指就像是打耳光的前奏,可弘皙真不知道这耳光该抽在谁的脸上!
“愿闻其详!”
“户部亏空者有三,其一,两袖清风者,生活所迫不得不借!其二,奢靡成性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能不借!其三,亏空成风,朋比似党,不得不借!”熊赐履沉声道:“老臣所讲之五成便是来自第三者,家有余粮不得不借者,殿下有所不知,户部亏空最少的一位只借了一两银子!”
“一两?”弘皙的眉毛一挑,这他妈的也太奇葩了,一两银子能干什么?换句话说,他真缺这一两银子吗?
“的确是一两!”熊赐履笑的云淡风轻,“太孙只需把这当做笑话也就罢了,老臣说的难点就在前两者!”
“两袖清风者当得一个廉字,君子固穷却不能不食人家烟火,莫说还亏空,就是不让他再借都难!就如被贬之郭琇,其在户部的亏空总计两千两,可出京之时只有三箱旧书老仆一人,一架牛车拉着老妻幼子,却是拒收分文的仪程,追比,岂不是将他逼上绝路?”
“生活奢靡者当属勋贵,裕亲王在户部的亏空是60万两,恭亲王的亏空则是80万两,若非太孙为太子还清,太子的120万两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除此,被圈禁的大阿哥尚欠亏空80万两,三阿哥100万两,五阿哥、六阿哥各有30万两,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各为50万两,十三阿哥10万两,十四阿哥20万两,其余宗室子弟无一漏者,追比,天家颜面何在?”
“就是刚才在殿外喧闹的温顺公何彪,也亏空的20万两,其他勋贵不可计数,”熊赐履看看周围,低语道:“太孙殿下,追比事必当得罪所有的勋贵,而勋贵又是国族之基础——”
话到此,弘皙已经泄气了!
熊赐履这番话虽不乏交浅言深,可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清官廉吏,朝廷是要树旌旗表彰的,为了追债把人逼死然后再送谥号?近乎“迫不及待”想想都觉得荒诞!
皇室子弟与宗室们,熊某讲天家颜面不过是点到即止,事实上,自己真要玩命的去追亏空,整个皇室里怕都是孤家寡人!
至于勋贵,一句国族的基础说到底了,基础不稳何谈其他?
熊赐履能看出来,皇玛法就看不出来么?就算现在没看出来,以后就不会发生么?那时候,以皇玛法的宽仁性子——从开始就注定虎头蛇尾,偏是提前知道这个结果,谁又能提起精神来!
“熊大人——”弘皙再看熊赐履难免有几分愧疚,自己刚开始还当人家抢功呢!
“殿下莫急,能收回六分老臣以为还是好的,努努力说不定还有七分呢,”熊赐履又是一笑,“老臣要告退了,殿下与衡臣相交日久,想必知道他的‘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可殿下不知道的是衡臣是老臣的学生,讷言笃行是老臣教给他的——老臣的话太多了!”
“太孙殿下,太孙殿下——”一个尖声打断了熊赐履。
“殿下,想必是皇上召你见驾,老臣就先告退了!”熊赐履道:“日后若有暇,太孙可遣你府上的西席邬思道来老臣的家里坐坐!”
努努力,日后有暇?弘皙大概也明白,金口玉言不会无疾而终,办事不力总会有替罪羊,这是熊赐履给他自己安排的结局,而话太多,预先让自己知道这老臣之拳拳报国心吧!
乾清宫的后殿,几个硕大的蒲扇随着绳索的扯动将冰盆里的冷气散在满殿,沁人的凉意让人精神一震,端坐在御座上的康熙此时正满脸的无奈!
无奈还是因为何彪。
朝堂上高声喧哗,还惹的皇上发了问,给掌仪御史八哥胆子他也不敢视若罔闻。可怎么定罚还真是个难题,何彪开口是“姆妈”闭嘴是“玛法”,一个是皇家的长公主,论起辈分是皇上的姑奶奶,一个是八旗兵制的创立者,至今还被尊为军中第一人,处置轻了,自己乃至整个掌仪御史群体都被看清,惩治重了,怕是无数人会因为自己“欺负孤儿寡吗”而歪嘴,那就是给自己种祸了。
这位一咬牙,干脆,啥罪也不定,指挥着侍卫将何公爷摁倒在地噼啪就是二十板子。就像后世的警察对付那些偷鸡摸狗的小贼们,忙乎十天半月调查个证据确凿却发现够不上600块的立案标准,只能走《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路子,最高不过拘留15天,掐指算算说不定都过了,一来二去,也泵费劲儿了,乒乓一顿好打,礼送出门顺便告诉你:欢迎下次再来!
二十小板子抽的何彪连吸冷气的心思的都没了,一见康熙立马哭天抹泪的叫起撞天屈,撒泼耍赖本来就是破落户的争胜手段,更别说这回他真觉得冤枉……
先是纳妾那档子事儿,自己是正统子满洲勋贵,而施世伦是汉人降将之后。论爵位自己比他爹都高,他一个汉人凭什么充自己这个满人的“干爹”?凭什么让自己成为京城里的笑柄?接着还是因为施世伦,一个巴掌拍不响,喧哗,不是自己如大鹅样引颈高歌,是施世伦跟自己争吵,凭什么打自己不打他?这是汉人合起伙儿来欺负满人!
这话说的康熙一阵恼火,尽管他知道士林群起反对弘皙的时候,苏嘛拉就曾动了“满汉相争”的念头,可弘皙是太孙,起因也为国事,就这点脑瓜不灵光的破事也配用满汉相争的名头?可笑!
让康熙恼火了,一通狠训是少不了。就像弘皙今天都两回“铤而走险”,或许在康熙的潜意识里,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但从蛋疼的自虐角度猜想,反过来一样试用,责之切才有爱之深,就像有些人常说的“老板又骂了我一顿”,还觉得呗有面子!
何彪便是如此,死狗一样等皇上骂完立马就是一幡然醒悟的痛哭流涕,哭的康熙心烦意乱了才弱弱的提了一点要求:自己亏空能不能缓一缓?
搁今天的话说,何彪的政治敏锐性还是很强的。毕竟破落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捞好处,审时度势才是根本,明知是高压线还要碰的主不是破落户是亡命徒!
追缴亏空的圣旨一下他就留了心,找管家简单一算自己在户部的亏空竟然有二十万两,是把阖府这点家当清空了怕也换不上啊!
换不上自然要赖,何彪决定再破落一下!可等到他听说揽总的是皇太孙弘皙,脑袋登时就大了。皇太孙尊贵,自己这温顺公做不得以势压人只能温顺,皇太孙的脾气不大好,而无赖最怕的就是二百五!
何彪今日进宫就是请皇上高抬贵手的!
“追缴亏空是朝堂刚刚议定之事,你让朕出尔反尔么?”康熙一声咆哮打断了何彪的哭泣,“皇太孙第一次领差办事,你就想让他虎头蛇尾?”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