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章 平心,天下不可嬉玩

毛毛的老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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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不敢妄揣圣君心思,但臣深知自身之病!”张廷玉大胆抬头,“皇上,恕臣说句不恬的话,臣之病,根在社稷!”

    “社稷?”康熙饶有兴趣的看着张廷玉。

    社者,传说上古洪水,水正共工之子句龙就让人们挖土堆丘,人在土丘之上居住以避洪水,每丘可住25户,称为“社”。句龙死后被奉为土神,也叫社神,称之为后土。烈山氏的儿子柱做夏的稷正,掌管农业,死后被奉为农神,也叫五谷神。社稷着生养万物,与江山并称便是整个国家。

    人可为江山社稷而病,但能为江山社稷而病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皇上,正所谓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除此之外,怕是旁人就要嘲笑一句,你配么?难怪张廷玉要加上不恬的前缀。

    “你是上书房大臣,宰相之体,这话当得,起来吧,既是知病,就跟朕说说这病根——”原本谈笑风声的康熙突地想到一事,笑容猛地一敛——康熙也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

    张廷玉说“社稷”二字可是重读的。重音是强调也是若有所指。《周礼考工记》有载,社稷坛立于王宫之右,与王宫之左的宗庙相对,前者为土地五谷,后者代表皇家血缘,张廷玉所重读的“社稷”就是引申后者!

    皇家血缘,无非是三位,皇上、太子、诸阿哥、太孙。三代人,因为皇位传承而纠葛。先是自己为磨砺太子扶起了诸位阿哥,并导致了诸子夺嫡的格局,儿子们勾结朝臣让整个朝堂貌似稳定却是暗流涌动。随后就有弘皙的死而复生,拳打脚踢之后,太子之储位安之若素,更有天佑太孙做三代之继。

    为帝君,之所以千方百计的磨砺太子,就因为改朝换代是朝廷头等大事。传承事,顺理成章,于朝臣,于皇室,于天下,可喜可贺!即便有一体纳粮引来的士子游街杂音,以今日追缴亏空、厘清火耗、发放养廉银之策相对,标于史书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因为石玉婷,自己对太子起了厌弃。国策由宽趋严,“追责”却直指太子监国不力。赦出几个被圈禁的儿子重授权柄,也必再掀诸子夺嫡的旧事,而自己把何焯直指太子的奏折交给佟国维,更等于明晃晃亮刀。

    连自己都不知道,万一太子牵连太深,自己会不会——废立,康熙不愿想!想来是张廷玉左右为难,才不得不“主动”称病!

    念及此,康熙涩声一语,“衡臣,你这是在怨恨朕?”

    “臣不敢,但臣有一言不吐不快,说完,请就鼎镬,”张廷玉重重叩头,“皇上,这天下既是您的,也是朝臣的,更是天下人的,万万不可嬉玩!”

    嬉玩,史书之上嬉玩国事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往后褒姒一笑的周幽王。以亡国之兆比拟康熙,难怪张廷玉要“请就鼎镬”被煎炒烹炸。可,不吐不快!

    刀指太子,太子焉能坐以待毙?三十年的太子,朝野之中自是盘根错节,单是上书房中就有两人互以援引,夸张点说,哪怕太子举起振臂,从者怕不下十之二三!

    而于朝廷上,跟红顶白是人的劣根,趋炎附势更是朝臣的常态,即便索额图曾权倾朝野,焉能没有富贵险中求,冒死做从龙者?如此,朝堂必乱!

    治大国如烹小鲜,本是皇上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此时昏而乱铲,却奢望皇太孙做后手,可能么?一方面,对叔伯们拳打脚踢早已证明太孙纯孝,这时候会忠孝不能两全的断桥看流水?上阵总是父子兵!另一方面,若太子有失,太孙焉能如泰山?为自保太孙也不能置身事外。就那邬思道,“不争是争”于暗斗中能放之诸皇子而皆准,明争,说不定有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意!

    再说,他本来就是后手好不好?绕了一个大圈子再回去,吃撑了?

    三代传承本已安之若素,偏是因为皇上的一时起意再生波澜,说的轻是皇上自寻烦恼,套用京城俚语:玩呐?!

    天下既属皇上,也属朝臣的,更属天下人,此言虽是大不讳,但确是张廷玉忠心为国的真心话,“好,好,好!”康熙拍手,一点道出三个好字,“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张衡臣当得此称!了却君王事,不计身后名,你张衡臣果然有首辅之才,朕,没有看错你!”

    “李德全,传旨,张廷玉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加保和殿大学士。”

    “皇上?”

    骂人却升官,听了皇上的旨意,张廷玉自己都愣了,随即惶恐不安,做中枢,不得不知盐铁之论,知其论,自当知道大将军霍光。

    霍光,汉武大将霍去病之弟,霍去病劳苦功高,去世后推恩霍光为奉车都尉,随侍汉武帝。汉武病危,霍光以骠骑大将军、大司马之职受命为辅政大臣,昭帝“年八岁,政事一决于光”。昭帝病逝,霍光拥立汉武帝之孙刘贺即位,随即因荒yin无道被废,霍光又立武帝之曾孙刘询即位,即汉宣帝。至其病死,执掌汉室近20年。

    康熙刚刚册封张廷玉保和殿大学士的圣旨,便是昔日昭帝册封霍光为大司马的原文,“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这些话,张廷玉自认当得,至材的褒奖虽有些脸烫也受的,唯有圣旨之引申他当不得!

    一者兴废立,掌朝政,不是人人都像“周公负成王”,更多是谋反的借喻!二者,霍光何以辅佐幼主?不就是长成的太子被汉武帝逼着自杀了么?皇上这是在坚定心意不成?

    张廷玉的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地上,“臣,万万不敢领旨啊!”

    “你怕什么?如霍光那样‘死才三年,宗族诛夷’么?”康熙踱至张廷玉身前,“衡臣啊,朕不过是将来做些准备,你也不肯帮朕么?”

    “臣——”张廷玉要哭了,自己原本是要劝皇上不可动摇心意的,可皇上连“帮”字说出口,显然已是乾纲独断,君作磐石,臣为蒲苇。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眼圈由不得一红,“皇上,难道就不可挽回么?”

    “破镜重圆,怕是难啊!”康熙长叹一声,俯身拉起张廷玉,“朕,原本视你为肱骨,今日更当你是刎颈,你我就来说说真心话!”

    京郊之“夜窥寝帐”、父子反目,弘皙之自残之暴烈,太孙府之迎头脏水,太子妃假死、太子之月以日代,太子妃尸骨未寒、伯伦楼披红开业、竟还要为皇太孙冲喜,冲喜之女竟还是瓜尔佳氏,开始还是娓娓道来,越说却是越愤,到最后康熙一拍大腿!

    “知道么?昨日太子上折子要总领追缴亏空、厘清火耗、并严查粮耗漕耗事,就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众臣亲口告诉朕,太子为三十年储君,当担更大之责任!衡臣,你说,太子要干什么?你说,朕能不做些准备么?”

    “这——”

    张廷玉哑口无言,一桩桩父逼子,一件件子迫父,他早被雷的瞠目咋舌又心惊胆战!

    “哎——”康熙一叹之后又是握拳,“倒是你刚才那句话说的好,这天下既是朕的,也是朝臣的,更是天下人的,任谁不可嬉玩!”

    “便是朕有错,他胤礽何必又装无辜?朕,看着他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我爱新觉罗本就是马上夺天下,朕,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