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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出口总有语境,就像听天由命这句,要么是所有的努力都变成徒劳,所有的希望变成镜中花水中月,无可奈何。要么是懒得付出一丝努力,落花任流水,随波而去。要么就是第三种:尽人事而凭天命!
康熙就是天,所谓“人事”,既包括胤礽在康熙强势崛起,也包括趁着康熙昏迷暗度陈仓,更包括眼前弘皙的大开杀戒!
胤礽绝不是傻瓜,虽然唾弃并非来自皇阿玛,但白马可以托着河图出洛水,为什么就不能通宵君心?即便是机缘巧合也足以让他警醒幻想,而弘皙——天子当前,收百兵而敛锋刃,大肆杀戮分明是逼着他铤而走险——但他也能理解弘皙的做法,主辱臣死为忠,父侮子出气为孝!
该来的总会来,又何必坐等?语出峥嵘,挺直的腰杆证明,那个在皇阿玛面前寸步不让的胤礽又回来了!
“二哥——”的胤莪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腿,“二哥,以臣弟之见还是从长计议!”
跪地抱腿,胤莪姿态分明是乞求!
他是个“通情达理”的,所谓通情,是作为亲历者、参与者和受益者,通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而达理,是既能站在父亲的角度理解康熙的冷落,又能站在太子的角度理解二哥的愤争。
对皇阿玛而言,太子二哥不光是逆子还是乱臣。而对太子来说,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是储君?
同样的理直气壮,却同样的不能低头,因为想要皇阿玛心情舒畅,唯有二哥低头束手,任皇阿玛处置,这样的无底线二哥焉能同意?反过来,要让二哥一雪前辱,皇阿玛就得违心的高抬手板轻轻落,真要那样,他今晚何必过来继续装昏迷也就是了!
“装昏迷”,一个“装”字足以让胤莪心惊胆战,因为二哥的愤慨说不定也有“装”的成分,而这个“装”都是在险死还生的基础上!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顾忌?
一瞬间,他也明白了咫尺间的森然决意,但——那是皇阿玛!
抱着太子的腿,胤莪的内心在痛苦的挣扎,一方面,他是个孝子,骨头上刻着一句: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另一方面,从托附在太子哥哥羽下,到专办福寿膏,太子哥哥亲口允诺:活着是铁帽子,死后配享太庙。他跟太子是生死伙伴儿!
没有两全其美,只剩下坐蜡!
“还是什么?跪在这等着皇阿玛怜悯?笑话!”胤礽一指不远处依旧在制造血腥的弘皙,回手轻拍自己的面皮,“孤若如此,如何对得起弘皙?如何对得起这张脸?”
“十弟若怕,就留在这儿吧,他日也能做个见证!”丢下让胤莪更心寒的一句,胤礽扬长而去……
越往前走,残缺的尸身越多,血腥味也越浓,到忘情楼前,看着爆炸火烧之后焦黑的断壁残垣,在瞅瞅那些几乎是环环相扣的深坑,康熙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他不能忍,有人在京城明火执仗的使用火器,更不能忍,那个使用火器的是皇太孙——刚才最后一响,弘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引爆,自然也瞒不住康熙!
“狼曋,请皇太孙过来,朕有话问他!”
“喳,呃——”狼曋习惯性的应声,随即脸都扭曲了!
随侍康熙身边,既是护卫也是耳目,早有人把皇太孙在后边“砍瓜切菜”的消息报过来,想奏报却被雅尔江阿晃着手指阻止了。
也许是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个铁帽子王,到丰台大营抢班夺权的雅尔江阿被拿下之后,反被康熙带进了京城,明知他脑门上贴着太子的标签,狼曋也不得不思量他轻飘飘笑呵呵吐出的四个字:以疏间亲!
道理不用多讲,即便是市井平常,亲人之间有纷争矛盾,外人们都是劝解,而不是掺和着火上浇油,因为大伙儿都知道,甭看现在闹得欢,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随时都可能冰释前嫌,真到到时候自己妄作小人了!
此“亲”涉及三代皇帝,而他再贴身再亲信,也不能忘奴才的身份,天子家事,找死的才掺和!
皇上这一问,坐蜡的狼曋直接从马上滚下来!
“怎么回事?”看狼曋的异样惹得康熙的怒气更胜,三角眼一立,厉声喝道:“讲!”
“回皇上的话,”狼曋重重叩头,“奴才不敢说!”
他已经打定主意,既然开始不想妄作小人,也不必抢着戴“蛇鼠两端”的帽子!
“不敢说?”康熙狰狞一笑,“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好啊,小弘皙的爪子够长,这才几天,就已经伸到朕的身边了?”
“皇上冤枉奴才了,也冤枉太孙了!”一语诛心,更把弘皙扫了进去,狼曋唯有狠狠磕头,“奴才心中只有皇上一个主子,此心天地可鉴!”
“当朕稀罕你的天地可鉴吗?”康熙扬声一笑,“没有你这张屠户,朕难道还要吃带毛猪?李光地,你去传旨,着皇太孙弘皙即可来见朕!”
“嗻!”
换做以往,康熙对李光地的称呼都是他的字“晋卿”,如今直呼其名,李光地自然知道皇上是在震怒之下,不敢怠慢,拨马便走。
他与狼曋不同,因为一直在随侍在康熙的身侧,故而也听不到雅尔江阿轻语的“以疏间亲”,即便听到,他也只会持之一笑。
他不在旗籍,尽管康熙几次提出要为他抬籍却被他婉拒,这恰恰是他聪明的地方,在他看来,入旗籍虽有一时荣光,换来的却是世代为奴。就像狼曋,之所以顾虑重重就是因为他除了皇上这个君主,还有旗主、有旗内参领佐领,任何一个站出来都能以“家法”治他!
而李光地心里只有皇上一个主子,也只服务皇上这一个主子,就算得罪了太子太孙又怎么样?皇上龙游大海,自己告老还乡即可,正好逍遥做个富家翁!
人去的的快,回来的更快,满脸带着惶急之色,“回皇上,太子来了!”
是“来了”,不是“求见”,一贯稳重的他被踏步而来的太子吓着了,太子,手中倒擎一把钢刀,以一身明黄做通行证,所到之处,满脸戒备的侍卫们除了后退再无他选,尽管这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侍卫们一个能打三个胤礽,又焉敢对太子动手?就连那些骑在马上的都赶紧滚下来!
一人进,百人退,恰恰诠释了那句虽万千人吾独往矣,此情此景,在他看来绝对没有半分“求”的意思,更像是刺王杀驾!
不用他再禀报什么,马上的康熙也远远看见了骚动,直气的手脚冰凉,眼前也是金星乱舞,“都闪开,放那逆子过来,朕,在这等着他!”
金口玉言,言出令行,唯有一人抗旨不尊,那就是狼曋,一路急冲到胤礽跟前,扑通跪地,“太子,走吧,为了太孙,求太后吧——”
“狼大人,你的好意,胤礽心领,只是,孤走不得!”
太子伸手想把狼曋拉起来,又哪里拉得动,想走,却又挣不开,苦笑一声,对着不远处的康熙一拱手,“皇阿玛,胤礽请您下马一见!”
“哈哈哈——”康熙一阵爆笑,“好,好个太子,你这是给朕也立规矩吗?”
“儿臣不敢!”胤礽也笑,“儿臣请皇阿玛的下马,是因为儿臣今日要——”钢刀一撩,胤礽郑重其事道:“杀马!”
杀马!两个字掷地有声!
“胤礽,你要作死吗?”
世人皆说打狗看主,杀皇帝的御马,就跟直接打皇上的脸面没有任何区别,康熙狂怒,浑身都跟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