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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季候,老实说是极适合铸剑的,整个天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阴郁气息,看上去是要下雨了。
叶枫坐在流风院里慢饮着一杯清茶,后脑勺处已经是被包上了纱布,前额肿了一个包,显然是那日撞狠了。据说茶能清心,怎么现在喝着还是觉得索然无味呢?叶枫咂咂嘴,觉得日子里的每一分钟都被缓慢地拉长了一般,有些无趣。
就在叶枫叹气的下一秒,西门吹雪来了。
不知为何他几乎觉得这就像是一种习惯,比如站在围墙上的西门吹雪。
叶枫挑挑唇,头上的发冠摘了下来长马尾也散在了耳际,头上一圈圈围着的纱布看上去有些滑稽,然而这却并不妨碍他将茶杯微微举起来做一个邀约的姿势:“西门兄,你来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他头上围着的纱布上,又缓缓落定在桌上的紫砂茶壶,只觉叶枫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太过熟稔了些,就像是两个相交甚久的朋友,然而他们不过是几面之交罢了,饶是如此他亦只是颔了颔首落定在桌旁,将两个精致的小包放到了桌上,语气依旧是清冷的:“我来送药,”他修长的手指在一个小药包上隔空一划缓缓言道:“这是内用,另一个是外敷。”
言简意赅到绝不多说一个字的程度,甚是符合西门吹雪的风格。
叶枫闻声便笑了,这一笑就连着整个头开始一涨一涨地疼,他自顾自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抱拳言道:“劳烦西门兄,改日自当至府上拜谢。”
“不必,”西门吹雪淡淡道,继而将目光落定在叶枫身旁的重剑上,微微停顿了一秒便是问道:“不知这把剑,可是这叶氏山庄铸的?”
叶枫微微一怔,目光也跟着看到自己的辟沌那里,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非也,”想了想他便笑问道:“西门兄可是需铸剑?”不管怎样,他的专精就是铸造,叶氏山庄又是以铸剑为业,怎么说应当都会是一把好手才是。
西门吹雪的眉心微微蹙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有道出口,最后也只是言道:“无妨,多谢。”
他将这四个字说完,便也不再等叶枫的反应,只是如那日一般三步两步踩着围墙离去了。
叶枫也有些习惯了西门吹雪这样的性子,索性摇头笑了笑复又饮了一口茶,那茶已是凉了。他忍不住拿起桌上包裹仔细的小药包看了良久,唇角微微提了起来,这一回倒是没提比武对剑之事,实是难得了。
旁边响起小女孩糯糯的声音:“二少爷。”这是今儿早上管家叶庆忠特意给他派的两个小丫鬟之一,叫做落月。
叶枫眉梢微微一抽忍不住认认真真地回头问道:“那个小月啊……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端着果盘的小丫头怔了半天,只觉这少爷实在是性格好得很,神色立时就认真起来:“商……商量什么?二少爷吩咐小月就是。”
叶枫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脸上带了些许笑意:“小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二少爷?”
……啊?落月没听懂,一脸疑问地看向自家少爷:“那……”
“就这么决定了啊,你以后叫少爷就成,”叶枫乐呵呵说完就又将桌上的药包交给了面前的落月笑道:“这副内用的药,你帮我看看怎么煎,不行就去老师傅那问问。”
落月将东西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拆开,看了几眼便笑盈盈道:“少爷,这师傅可认真着呢,里面都写好了。”
叶枫一怔便接过落月手里的药包看过去,上面是极大气的笔迹,一笔一划极有耐性地写好了每顿的量,甚至连每一天要内用的外敷的全部都分门别类标好了。叶枫看了一会,方才将那药包递了回去温和地笑了笑:“我晚些回来,到时候再煎药吧,多谢。”
西门吹雪啊,叶枫在心底叹了一声,真是个怪人。
他这样想着,脚下却是往剑庐去了,昨儿晚上家宴过了正巧和剑庐的刘师傅谈过今儿要过去看铸剑的,现下看来铸就一把趁手的轻剑也定是要加快进度了。
剑庐坐落在整个叶氏山庄最南段,离西湖较远避免沾了湿气。
叶枫到的时候刘师傅正在门口坐着敲敲打打,见叶枫来了便站起了身有些局促地将手在身上蹭了蹭,方才从旁边搬了个小凳子递过来有些忐忑地笑:“二少爷,早。”
好吧叶枫望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习惯这个排行了,不过现在眼看着快当午了啊真的还算早么?
“刘师傅早,”饶是心底腹诽,叶枫依然极温和地扬了扬唇笑道:“叨扰刘师傅了。”
刘师傅这次更是局促不安了,老实说在叶家做事是很简单的,因为只要保证每一把铸造出来的剑都是利器衬得起叶家的招牌,那么一般而言老爷叶行远是不会干涉这些师傅们半点的,至于大少爷叶沂则更是不喜铸剑之事,历来是不往剑庐来的,最小的三小姐又是年纪尚小。
刘师傅动作极利落地又挥手擦了擦凳子憨憨笑道:“二少爷,您想看点什么?”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叶枫背着的辟沌,眼睛瞬时就是一亮,“二少爷,您的剑……能给我看看么?”
叶枫很是爽快地将剑一解便递过去笑道:“可能有点重。”
岂止是有点重,那辟沌放在刘师傅手上的一刹那几乎将整个人都往下一压,然而刘师傅双手捧着眼睛一双眼俱都亮了起来手微微有些抖,嘴唇翕翕合合颤抖问道:“二少爷,您这剑是从哪儿来的?”
叶枫这一天已经是第二回被人问了这个问题,索性爽快笑道:“有一回我和师父偶入一地名曰枫华谷荻花宫,此剑乃是荻花宫宫主所赠。”他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叹道,沙利亚对不起。
刘师傅一生勤于铸剑也不曾周游四方,只觉自家二少爷的形象竟是瞬间高大起来,他重又将目光落定在手中的剑上,半晌方才叹道:“二少爷,不瞒您说,叶氏山庄已然有很多年不曾锻造出这样的好剑了,”刘师傅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剑,最后近乎是老泪纵横:“若是这样下去……叶氏山庄的这块金招牌,早晚就得砸了。”
叶枫挠挠头,脸色也就肃穆起来,他一只手扶住面前的老师傅一边将剑重又背回了背后问道:“不知师傅可否带我看一遍铸剑的流程?”
刘师傅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个刚归家的少爷,青年已然初长成,眉眼沉沉地笑着,身后覆着那柄极重的剑也不见几分费力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人蓦地安心下来。刘师傅压了压心底的焦虑在前面引路——
“少爷这边请。”
果然少了个二字瞬间就顺耳多了,完全不知自己被定义为“靠谱”的叶枫美滋滋地在心底感慨。
叶氏山庄的剑庐相当大,每一个流程都有不同的专人负责,先是选择材料,一柄剑的好坏最重要的便是底子,刘师傅给叶枫指了好几种不同的材料,最后叶枫的目光落定在旁侧的骨头上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刘师傅稍稍一怔,然后伸手将那些东西归拢起来言道:“这些是死人的腿骨,”见叶枫露出微微不解的表情便笑着解释道:“有的材料过刚易折,加些这东西进去才能保证剑的刚柔适中。”
……就是加些化学成分钙啊磷啊是吧?叶枫在心底想了想,目光还是忍不住转了开来。
再往前便是剑庐主炉了,要将材料熔化反复锻打先成粗胚最后才能铸形,这时候还是白日不曾生火,只有晚上才会开炉工作。然而叶枫的眼底却还是亮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刘师傅,眼底有些期许的意味:“刘师傅,如果想要锻造一支轻剑与这辟沌相配,不知该用什么材料?”
刘师傅微微一怔,用手指在那辟沌上轻轻划过,辟沌微微震颤发出铮然之声,灵而不邪,就如同面前之人一般,所谓剑如其主,这回刘师傅可是信了,他啧啧叹道:“如这辟沌一般的神物不好寻,不过听闻恒山派前番放出消息,要为一块玄铁寻得有缘人,不如二少去看看?”
恒山派啊……叶枫只觉心底的祈愿微微震颤起来,真正的江湖似乎就在慢慢靠近一般,带着令人忍不住有些战栗的期许。
告别了刘师傅,叶枫便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甫一到流风院便看见小丫头急急迎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药汤似乎是在翘首以盼。
叶枫微微一怔便极潇洒地用了一个蹑云逐月赶过去笑笑问道:“怎么了?”
落月将那药碗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往前一送,眼神无比恳切:“少爷,喝药。”
“……”叶枫有点讶异,到底还是接过来皱皱眉一饮而尽,忍不住笑问道:“落月这是怎么了?”
“围墙上有个公子,”落月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神有些游离不定:“他说有事寻少爷。”
所以这和喝药有什么关系?叶枫加快了脚步往后院赶,心底便有些哭笑不得。
甫一到后院就看到围墙上站着的人,依旧是一袭白衣手中执剑,那面容竟是更冷峻了几分,不知为何整个人都透出寒凉来,旁边放着的似乎是个包裹?叶枫微微一怔:“西门兄这是要出门?”
西门吹雪这次没有一跃而下,只是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微微颔首:“是,大抵半月余方可归,叶公子若是无事,是时可否一战?”
“我不想和你决战,”叶枫只觉任何借口都是无用,只好实话实说:“决战便要一死一生,我当西门兄是朋友。”
西门吹雪沉默,执剑的手不觉握紧了三分,眼底竟似是多了些许复杂情绪来。
西门心底有些讶然,这么多年以来西门吹雪只有一个朋友,那人叫做陆小凤。至于眼前这个……为何就能这样自作主张认定了自己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大抵是看出了西门吹雪眼底的神情,叶枫也不强求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空了的药碗:“多谢西门兄的药,一路平安。”言毕便要回身往屋里走,便听西门吹雪竟是开口了,不知不觉亦是换了个称谓:“叶兄的剑,可是少了一把?”
那一日的剑术,总归是太过铤而走险,一点都不像这个温和的青年会选择的方式,唯一的可能便是出在剑上。
辟沌是好剑,只似是少了另一柄相辅相成。
这样的剑招西门吹雪游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只是西门习剑数十年,对于剑的领悟早就非常人所能及,竟是生生猜了出来。
不出所料,叶枫的脚步停了下来,想了想便回头笑问道:“西门兄此番可是要去恒山?”
“正是,”西门吹雪的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缓缓言道:“不知叶兄可愿同行?”
叶枫看了他良久,便微微扬起了唇笑道:“自然。”
同是痴于剑之人,恒山之行只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今天卡文ing,卡的想死了嘤……猜剑神大人去取药的都太聪明了送香吻一个!
明天起这只要去阿里山日月潭一大圈七天,本来想提前存稿也没做到,最后决定明天背着电脑出门【这就是作死啊喂!】
群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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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刀番外(中)
怪香子不出手,那少年便也不请他帮忙,一手抬起来狠狠抹了一把脸就继续死死盯着眼前的老虎,倒是那老虎有些沉不住气了,一转头向着怪香子咆哮了一声。怪香子心底琢磨着,他要是那孩子,定要趁着这时候转身就跑,然而没想到的是牙刀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对着老虎极有威胁性地挥了挥手里劣质的短匕喝道:“畜生!往哪儿看呢?!”
那声音浑厚,竟不像是个少年该有的声音。
下一秒那少年便动了,后脚往后狠狠一蹬,人往左边一闪勾着老虎一扑的功夫,牙刀就笑了,眉眼微微勾起,见那老虎扑的动作做了一半再不可能收回去的一瞬整个人竟是凌空蹦了起来扑到了老虎背上!
短匕格在老虎咽喉处一刀捅了下去,血倏地溅了出来洒了一地一身,牙刀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又伸手抹了把脸整个人像是发狂了一般又往下捅了好一阵,方才脱了力一般松了口气倒在不再挣扎的老虎尸体上。
半晌他才抬头看了怪香子一眼抬了抬眼皮说道:“老虎,我的。”
怪香子捋着胡须几乎笑出声来,他本以为这孩子仁义,不想利用他来吸引老虎的注意力,然而现在看来竟是在捍卫自己的食物了。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不出所料看到牙刀身前横着那卷了刃的短匕,一脸的漠然与威胁。
怪香子心下微微一动,突然觉得……时隔多年,若是收个徒弟也不错?他向前又走了一步,笑笑问道:“娃子你把虎掌给我,我教你功夫怎么样?”
在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看到少年头上的奴隶印记,怪香子却没有提半句,只是继续看着牙刀等着一句答案。
“我不学功夫。”此时的牙刀整个人其实已经基本脱力了,然而却依然努力保持着威胁恫吓的姿势一动不动,眉眼冷霾道:“你别过来。”
怪香子不为所动只是继续劝着:“你也不想一辈子呆在这,学了功夫下山去,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之后还要继续活着不是?娃子还小,一辈子在这儿可是可惜了。”
这句话一说完,怪香子就看到牙刀的眼睛微微有些亮了,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手却还是紧紧握着那卷了刃的刀,好像那是他的命一样。
怪香子知道这事基本是成了,索性又往前走了一步,旋即身形极快地闪到了牙刀的身后劈手就夺了他手上的短匕,一手比在他下颌处眨眨眼笑道:“何况你看,你也不够强。”
牙刀微微一颤,向后急推的手肘慢慢放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来往前一挣推开了怪香子一字一顿问道:“真能报仇?”
不知道为何,怪香子明白了他的话,很是笃定地眨眨眼:“能。”
“好,我跟你学。”牙刀许久不曾与人交流过了,只觉每一个字都有些生涩,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将礼数学的周全,使劲挥了一下破烂的下摆他想要单膝跪下行个拜师礼却被怪香子拦住,只见怪香子捋着胡须摇头笑道:“我不收你做徒弟,教教你功夫就够了。”
牙刀紧紧盯着面前形容奇怪的老人,半晌便笑了,少年参差不齐的牙露了出来,却是一个无比真挚的笑,他慢慢说道:“那算我欠您的,将来就算是要饮涛的命,饮涛也在所不辞。”
“傻小子,”怪香子一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我要你的命做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