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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朝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是昏昏,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下意识沉默。
宫九的神情却是平静无比的,仿佛之前两人之间所有的事情都不存在,包括那个半是强迫的吻。他的面色平静而沉着,就好像一如既往的模样。
然而两人却是都没有开口,诡异的沉默弥漫在马车之中,让人莫名有些烦躁。
楚辞朝看着宫九坐在角落里头,显然是没打算再说什么。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起身去掀开马车帘。
那些丝带绳索不知道何时已是不见了,楚辞朝想不清是这人将那些东西藏起来了或是彻底丢掉了。
只是他比什么时候都明白,他们两个之间,再也没可能回到那个吻之前的样子了。
就好像有那么一个词叫做……覆水难收。
他伸手去拉马车帘,然后被宫九的手指阻住。
“外头风凉。”宫九的语声微微薄凉,神情却是有些尴尬的。
楚辞朝终于明白,原来这人也是懂得什么叫做尴尬,什么叫做不能触碰。
这样的感知让他打心底想要苦笑,半晌方才道:“沙曼姑娘回来了?”
宫九没再言语,楚辞朝已然明白,自己是猜中了。说来也是可笑,这么多的人里头,楚辞朝现下看的最穿的就是眼前这个宫九,除此以外,别无他人。
眼见着宫九没打算将自己放走,楚辞朝索性径自摸向自己的腰间:“我的笔。”
宫九的神色却是恍惚之间变了变,然后变成了最平常的懒怠:“孤并没有打算放你走。”
楚辞朝挑起了眉头。
宫九或许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忤逆,此时竟也微微有些无言。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楚辞朝的性子其实是发自骨子里的坚决。
也正是因此,他不敢逼得太紧,只好微微软了声调道:“我放你走,等你病好了。”
“楚某本来就是个大夫。”楚辞朝的神色很淡,是那种淡到释怀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神色却是让宫九愈发忐忑起来,这么久的时间里,他几乎是第一次为为了一个人忐忑,为了一个人明白什么叫做心底微乱。
也正是因此,他只好伸手摁住了车门:“我陪你。”
楚辞朝没再做声,他的手就压在自己的戒指上,在心底默然念了几句。
宫九却是微微变色,他看着楚辞朝动作,然后看到一支崭新的毛笔凭空现在楚辞朝手心上。
这一回他算是彻彻底底看清了,也同样看清了楚辞朝的秘密。
就好像前番他们一起的时候,楚辞朝那些莫名由毛笔催动的针法一样,想必与这戒指都少不了联系。
眼见着宫九的目光就落定在自己的戒指上,楚辞朝淡然轻轻将笔执在指间道:“九少爷如若是不愿让开,想必楚某只好与九少爷和沙曼一战了。”
宫九的神色缓缓落定,最后侧过身示意楚辞朝请。
这样的招式楚辞朝以前见过一遭,自然没可能再来一次,他的眼底微微有些寒凉,伸手压在笔上:“九少……”
“如若楚兄不愿出手,那么就算是孤赢了。”宫九的神色微微有些惫懒,眼底却是凌厉的。
楚辞朝怎会是不愿出手,而是忽然之间沙曼竟是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消宫九吩咐就站定在了楚辞朝面前,摆明了要作人肉盾牌。
如若是在外面,楚辞朝或许还能藉着太阴指小后跳拉开距离,径自攻击宫九,然而在此处空间受限太严重,以至于根本就没办法施展开来。
这样想着,楚辞朝终究还是慢慢将毛笔放了下去,轻轻揉了揉眉心问道:“九少这是何必?”
他的声音微凉,眉眼之间亦是不带任何温度。
同之前入太平王府时的那个温润如玉的楚辞朝楚大夫,一时之间竟是判若两人。
沙曼见一切已是缓和了,索性俯身微微施礼走了出去。
楚辞朝的神情有些倦了,轻轻靠在车廊上问道:“九少执意将楚某捆在此处,楚某却是打心底不解。”
他的一双眼含着千百分意味,微微挑着的模样让宫九忍不住往前走出一步,然后默然顿住。
这一回宫九却是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默然叹了口气:“抱歉。”
楚辞朝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听到宫九这样的两个字。
只因为宫九这样的人太过桀骜,他的所有情绪都藏在他的心底,根本没有袒露半分的可能。
更何况是微微俯首和人道歉这种事,根本就不像是宫九的作风。
然而宫九却是当真低下了头,或许是从未曾有过的一切。
楚辞朝默然地盯着宫九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笔慢慢往下放了放,收住了蓄势待发的攻势。
他没有看到的是,宫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底却是毫无寒凉,只余下微微的温和。
一个温和的宫九是楚辞朝从未见过的模样,同样也是宫九毫不自觉的姿态。
他看了楚辞朝半晌,然后伸手示意楚辞朝坐下,边淡淡道:“等下到了下一个镇上,我带楚大夫去找客栈。”
这句话一出,楚辞朝是彻彻底底没了奈何,他看了宫九半晌,确认这人不是在开玩笑,只好叹了口气道:“九少爷不必……”
“叫我宫兄。”宫九认真道。
楚辞朝:“……宫兄。”
“好,住客栈。”宫九一挥手,真是非常霸气。
楚辞朝默然回头,谁来告诉他这货其实被人穿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却是没有这边的气氛。
祁明远出宫以后,小谷子颠颠地冲向了含元殿,站在外头直搓手,真心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将自己贬去守皇陵。
毕竟祁明远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啊,那真是……啧啧。
小谷子在外头吹了半天冷风方才等到人让他进去,皇上正坐在桌前写这些什么,神色平静无比。
小谷子只觉得心头微微惴惴不安起来,下意识就跪下了。
皇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小谷子在那里跪着,身板挺得很直很直。他之前已经被暗卫禀报过了,有关于祁明远出宫的一切,甚至于暗卫还悄悄跟了祁明远一段路,直到朱翊钧自己发了话,不必跟了。
现下看到祁明远在宫里头时最亲近的人,朱翊钧却还是微微有些恍惚。
“起来吧。”朱翊钧的情绪并不算好。
这让小谷子愈发担忧起来,恨不能将自己的头埋到地底下去:“皇上,道长他……他……”
“玉佩呢?”朱翊钧忽然问道。
“啊?”小谷子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一切,说不定祁明远的出宫也是皇上默许了的,他只觉一颗心沉甸甸落了回去,连着差点掉下来的眼泪一起往回收,心情非常复杂。
这一刻,好多种情绪一起压向了刚刚直起身来的小谷子,包括了一个“帝王薄情”。
只是这种话只能在脑子里头转上一转,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非常不好!
小谷子立刻毕恭毕敬地将玉佩掏了出来。
就见皇上默默然招了招手。
小谷子往前走了几步,非常忐忑。
朱翊钧默然,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摊平。
这次小谷子终于理解了皇上的意思,这是要他交出去!
这当然必须妥妥的交出去啊,虽然说道长说过没事的话可以当了,可是皇上要走那也是无上的光荣!
小谷子抑制住心底的心潮澎湃,将那块玉佩端端正正放到了朱翊钧的手上。
朱翊钧伸手轻轻握住,然后丝毫没当回事地放到了旁边的案上。
小谷子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然后就看到薄情寡义的朱翊钧非常淡定地示意他可以滚出去了。
小谷子一腔热血付诸东流,只好默默然行了个跪礼,然后小步小步地挪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含元殿,直到走回了祁明远曾经住过的屋子。
小谷子方才从刚刚的惊慌中反应过来,老实说,祁明远是他见过最好的主子。
没什么架子,没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更加没有的,是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本能的欺凌。
祁明远为人坦荡,对待任何人都是一碗水端平,谈不上好坏,却是让人打心底舒服。
小谷子跟过那么多主子里头,祁明远却是最让他离不开的一个,也正是因此,刀山火海他都是毫不介怀的。
他不知道的是,含元殿里头的朱翊钧同样没有舒舒服服地呆着,他正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面前的玉佩。
那玉佩就在桌子上,成色极好。
然而对于朱翊钧而言,那就像是一个最严重的烫手山芋,拿不起放不下。
就好像是祁明远。
那人身上有一些莫名的特质,总归是和皇宫里头的常人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他骨子里头的温和,或者是那副总是傲然的模样。
祁明远是一个矛盾体,朱翊钧明白得很。
然而这人,是他亲手放走的,就好像是一只林鸟被放飞了,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鬼使神差的,朱翊钧向那个小谷子要了这块玉佩,却更像是拿了一个没办法言说的东西,拿着也是负累,放下更是不舍。
深吸了一口气,朱翊钧抬起头来,看向外头的大太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赐给那小谷子五十两银子,去吧。”
那大太监跟着朱翊钧做事也是久了,此时闻声也不问为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地出去了。
特别识时务。
朱翊钧忽然在心底失笑,他想不通是不是因为自己身边识时务的人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当一个祁明远出现的时候,他才会觉得由衷的有趣,或者说是新奇。
那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挑战他的权威,或者说试图挑起他的怒火。
可是朱翊钧现下仔细想来,却是从来不曾因为任何事情而生气过。
果真是莫名却又没办法言语。
他忽然有些怀念,可是这位年轻的帝王终究只是将身上的龙袍轻轻扶正,然后伸毛笔去蘸那磨好的墨汁,接着批阅奏折了。
一切就好像是南柯一梦,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crystalkongkong君的地雷╭(╯3╰)╮谢谢亲爱的蹭一个!抱住亲一口!
多谢阿芮,萧梓,crstalkongkong,小软,水田,鱼在,青梅,小船的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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