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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漆黑一片,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幽深的通道成为一条展览记忆画卷的时空长廊,那些过去经历的片段一一在走廊两旁闪现,一直延绵至出口。
乌纳斯左右张望,在他身旁的比泰多船只上,无助的少女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看着他,那是他与米可的初次邂逅。
扭头转向另一边,库马瑞医师正聚精会神地在米可的手臂上纹下自己的名字;他紧抱着她,下定决心丢掉性命也要将她平安带出爱西丝陛下之手;他还看见她从女王的寝殿回来,穿着被血液染红的长裙,他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甚至用不合自己个性的威胁限制她的行动;然后是,王家的庭院内,他像个初恋的大男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亲吻她的嘴唇,陶醉地品尝真正爱上一个人的美妙滋味……
会心一笑,越往出口行走,越多的往事便清晰地展现眼前:与佩比、纳芙德拉女官长联手清除纳克多与亚莉的势力,在民众面前施行神迹力保王妃守护女神的地位,被塔卡耶特掳到布巴斯提斯却利用这个机会策反芭斯特大祭司,煽动民意胁迫女王赞同王和王妃的婚礼,挺身阻挡巴比伦人的进犯,挑拨嘉芙娜与利比亚皇太子的姐弟关系,解决盟约书上那难缠的联姻条款,还有……在盐海神殿,喂塞贝特服下安眠药,盗取他的信物支开严密看守的卫队,配合密诺亚人救他们回到埃及……
为了爱他,她做了一切能做和不能做的事,他发誓保护她,到头来发现被保护的其实是自己。
她平静地站在宽阔的殿堂,为应对塞贝特的羞辱撇清与他的关系,他早就应该察觉的,米可为什么会拼命攥着裹紧身体的斗篷。
她所承受的疼痛远远超出了能够忍耐的界限,于是……他失去了她。
那一刻,她喝下毒酒,阿努比斯带走了她的生命,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他固执地不愿承认她的离去,直到他知道,她还活着,活在另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世界,透过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火,他看见了她真实的样貌,虽然面容完全不一样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的米可……
快要走到出口,乌纳斯的脚步迟滞了一下,停在那段米可不断追问的回忆画面前。
那时,找到米可行踪的不止是他。卡布达和霍尔,昔日的卡纳克大神官和法尤姆军区的高级军官,在被曼菲士王削除职务后逃离德贝藏了起来,利用巫术唤回塞贝特的灵魂,将之封入泥土制作的陶人使其复活,他们还买通宫仆,盗走王家的纹章,护符里蕴藏的神秘力量把塞贝特送往尼罗河王妃与米可的世界,阴谋抹杀她们的存在以改变历史。
他站在神火前,眼睁睁地看着仓惶逃跑的米可却无能为力,霍尔盗走护符,女王的力量被封印,尼罗河底的甬道只有凯罗尔王妃能够通过,再一次地,他只能看着,看着她身陷危险,看着她仓惶无助,看着她受到塞贝特的攻击而无计可施!
幸运的是,她被人救走,塞贝特很快干掉所有纠缠的对手,开始追踪带走王家纹章的米可,这是火焰熄灭前他看见的最后情形。
“不用担心,”默了一会儿,爱西丝开口安慰愣怔的众人,“那个叫琎君的女人不是说了吗?应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霍尔苦苦想要挽救的叛逆家族,最终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可是……可是米可的处境很危险,塞贝特会杀了她的!还有夺走护符!说不定……”
如果被塞贝特得逞,曼菲士会遵循她所知道的历史英年早逝!一想到这个,凯罗尔的身体颤抖不已,曼菲士将妻子揽进怀里,缓解她的紧张。
“凯罗尔,你要相信米可,她身为侍奉塞克梅特的女祭司,在孟菲斯最出色的神官手下学习过,她会想起来的,对付塞贝特的办法。”
“真的吗?”泪眼婆娑地仰起头,凯罗尔半信半疑地看着丈夫。
“我觉得……米可大概不知道。”尼塞姆忽然出声,引来数道目光,他清了清嗓子解释,“塞克梅特大祭司曾向我汇报米可的学习情况,她在孟菲斯的时候几乎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出门溜达。为了追上某人的脚步,她倒是学了不少别的奇怪的东西,但对宗教方面的了解就……”
偷偷瞄向那个“某人”,乌纳斯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了。
“得有人去告诉她,破坏复活法术的方法是毁掉放置于塞贝特胸腔内象征重生的圣甲虫护符,那里是他们灵魂的寄宿地。”加快语速结束说话,尼塞姆继续安静地站去一旁。
抿紧唇,凯罗尔急得快要掉出眼泪,她离开曼菲士的怀抱,提起裙子转身往尼罗河跑:“我要回去。”
曼菲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怀里:“凯罗尔!你干什么?不准离开!”
“放开我曼菲士,那种枪弹都杀不死的怪物要米可怎么应付?”越想越不安,凯罗尔索性捂着脸,像孩子一样痛哭起来,“如果历史被改变你会死的,我们所有共同的经历也都会化为泡影消失,我不要这样!”
爱西丝不耐烦地皱起眉,本来已是心急如焚,这咽呜的哭泣声搅得她更加烦躁:“别哭了,你回去也没用,尼罗河会洗掉你的记忆,你连曼菲士也没法想起来,怎么可能记住其它事?”
“难道要坐视霍尔的阴谋成功吗?我办不到!”凯罗尔看向爱西丝,尼罗河水般蔚蓝的眼睛泛动着盈盈泪光,“好不容易才能和曼菲士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能像这样与你说话,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知道米可还活着,我无法忍受看着你们死去!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凯罗尔,我再说一次,你什么地方也不许去!”紧握妻子手腕,曼菲士板着脸霸道地命令,他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可王姐说得没错,塞贝特成了杀不死的怪物,叛逆者的目标也不仅仅是米可,即便凯罗尔顺利回去,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白白多添一个人置身危险。
“曼菲士你不讲理!现在只有这个方法了啊!”凯罗尔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分地扭动身体,拼命想要挣脱出曼菲士的双臂,无奈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怎么也掰不开。
“不,王妃,还有其它办法。”殿堂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直沉默不语的乌纳斯身上,他单脚下跪,向爱西丝和尼塞姆低头行礼,“大神官,女王陛下,请赐予我禁忌的秘术,把我的灵魂奉献给妖魔,让我作为他们的傀儡活下去。”
两人大吃一惊,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尼塞姆率先开了口:“乌纳斯队长,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提出借助妖魔的力量!你会被众神诅咒!”
乌纳斯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这样我就有足够长的时间活到米可所在的未来。”
“胡闹!乌纳斯你脑子里混进了什么东西!”曼菲士难得地对乌纳斯发了一通脾气,他曾在神学院学习,这种黑魔术自然也听说过,“造物主赋予万物生命,也定下凡间一切生存者必须遵守的法则,我们生活的世界因为有了秩序才得以存在,你知道打破这个平衡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知道,”乌纳斯的声音很平淡,听起来毫无起伏:“王,如果遭遇危险的人是凯罗尔王妃,您会听取我们的劝告,控制自己不去冒犯自然的法则吗?”
曼菲士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妻子,如果被追杀的是凯罗尔,他会不顾一切地赶去救她,所谓法则所谓规律,在对她的感情面前苍白无力。
不再劝说,撇过头一挥手,示意尼塞姆动手,这位新任的大神官重重叹了一口气,刚要诵念咒语,爱西丝突然按下他抬起的手臂。
“乌纳斯,无所不知的神祗怜悯我被邪恶的僧侣谋害,因此允许我进入芦苇旷野1,给我重生的机会,但是,他们不会原谅一个主动打破规则的人。”
“是的,女王陛下。”
“乌纳斯,你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女王陛下。”
“你不必做出这个选择,乌纳斯,未来你们依然会再次相遇,以不同的面貌和相同的灵魂。”
不同的面貌和相同的灵魂吗……
望向那堆燃尽的灰烬,米可以不同的面貌活了下来,忘记了他,也忘记了所有快乐的、痛苦的回忆,如果重生代表遗忘,那么,他宁愿放弃。
见乌纳斯久不言语,误认为他有所犹豫,爱西丝接着恐吓:“你会被诅咒,诸神将拒绝你进入冥府接受审判,你的魂灵只能迷失在黑暗之中,不能重生也不能抵达永恒之地。”
乌纳斯仍然怔怔地凝视着神坛,那里还剩下一些米可画作的残角。
用眼神示意尼塞姆站回旁边去,然后重新看向乌纳斯:“我很清楚这有多痛苦,相信我,放弃吧。”
记忆回到庆祝王妃苏醒的满愿之夜,他站在房门前,米可哭泣的声音隔着没有闭合的缝隙缓缓传进耳内。宴会厅外的晾台,他抱着她,手指轻轻抚过熟悉的肌肤,上面布满屈辱的痕迹,以及她倔强地用刀子划割字迹的伤口……
痛苦?当他的眼睛看见了那最恐怖的一幕,当米可在他的双臂间再也无法睁开双眸,他的灵魂早已崩溃。堕入黑暗又怎样,除了不能挽回她的性命,已经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感觉到痛苦!
“她甚至想不起来你的存在,如果一直无法呼唤你的名字,那么,乌纳斯,你所付出的昂大代价就……”
“女王,”乌纳斯终于抬起头,凝视爱西丝的黑眸坚定无比,“她在哭,我必须去她的身边。”
乌纳斯面容平静,无论是看着他长大的伊姆霍德布与西奴耶,还是常年与他并肩作战的曼菲士和佩比,甚至温柔地不忍看见别人受苦的凯罗尔以及用最短的时间成为他好友的路卡,都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每一个人都在那双深邃的墨黑眼眸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绝不动摇的坚定意志。
爱西丝伸出细长的手臂,轻轻放上他的前额:“乌纳斯,我再提醒一次,你将在黑暗之中渡过极其漫长的岁月,当你熬过这孤独总算等来苏醒的那一刻,也就是你的灵魂与*一同迎接毁灭,彻底死亡的一刻。”
乌纳斯微微一笑,最后一次用平淡无波的语调轻声回答:“是的,女王陛下。”
“我明白了,”爱西丝从尼塞姆手中接过黏土板,割破乌纳斯的手腕让他的血液浸入,随即口中念念有词,泥板上逐渐浮现出鲜亮的红色文字,“一旦订立这份契约,乌纳斯,你就不再是至尊者的创造物,你的存在不为玛阿特接受和容纳,在你的灵魂归于邪神前,神殿祭司必将你封印。当你所等待之人呼唤你的名字,你会听见她的声音,在选择为她走出封印之地,也就是你接受诸神最终审判的时刻。”
听完女王的叙述,乌纳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以最快的速度念完泥板上的咒语,毫不犹豫地向赫里奥波里斯的敌人献上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