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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十七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脑子里有些恍惚,却还是毫不迟疑的接了过来,一口气牛饮完毕,将杯子递还,“还要!”
高氏刚浅饮了杯中茶,闻听差点儿没被嘴里的水呛到。有心想说两句,但看到颜十七干干的嘴唇,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撄。
一往一来,颜十七重新接过茶杯,还是一饮而尽杯底朝天。“还要!”
高氏终是忍无可忍,“十七------”
“娘亲,我渴!”颜十七说着又把杯子举到了赵翀面前,刚才冲着高氏还一脸的可怜兮兮,这会儿却又换了一派凛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多谢赵大------叔!”
本来要说赵大人的,舌头一拐弯,又自降辈分了。
赵翀眉头微蹙,像刚才一样接过杯子,完全遵循着授受不亲。两人的手指竟然在交接过程中没有半点儿的碰触。
“没水了!”
语气平淡,声音平淡,整个人都变得淡淡的。
颜十七并非渴的要命,却还是如同没吃到预期中的糖的孩子般,垮了嘴角偿。
高氏将杯子递了过去,说声:“多谢!”再看颜十七的可怜样儿,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了。
在莒州书院,对琴声过耳不忘的聪慧,刚才马车遇险时对她奋不顾身的回护,都分明是成熟中透着稳重。
偏这会儿,却又生出不管不顾的孩子气来。
虽然在过去十多年中,这已是习以为常的性情,但是那都是在自家人面前啊!
而眼前的赵翀,分明写着生人勿近的高高在上,十七在他面前就一点儿都不怕吗?
还是,十七真的把眼前人当长辈了?
高氏拍拍颜十七的小手,就冲着这孩子刚刚在危险面前的孝心,她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十七忍忍!很快就到家了!”
这话,也分明是在哄孩子的。
心下恍然,十多年的习惯,怎么能说改就改了呢?
就算十七已经开窍变聪明了,那也只是指脑子,但是一个人的性情或者习惯,却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吧!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冷凝。
颜十七打了个喷嚏,唾沫飞溅到月卯那边,月卯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颜十七歉意的笑笑,“不知道这些飞沫会不会传染瘟疫。月卯姑娘又近距离的给我父亲诊脉,回去后记得喝避瘟汤啊!”
月卯低着头,声若蚊蝇道:“我不怕瘟疫!因为十年前我就已经经历过了。”
颜十七又打了个喷嚏。
这下高氏浑身紧绷了,“十七,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
“娘亲,别摸!疼!”颜*低呼,“十七没事的!本来父亲染瘟十七很是担心。但看到两州巡抚亲自来探视,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二品大员不顾自身安危前来探病,充分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治瘟疫的有效药方宁神医已经研制出来了。”
赵翀的脸色又暗黑了几分,卧蚕似的浓眉更是蜷曲,“十七小姐这是在暗示本官贪生怕死吗?”
高氏捏了捏颜十七的小手,陪着笑脸道:“赵大人息怒!小女傻了十多年,少与人接触,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没有坏心眼的!”
赵翀却只顾眯了眼睛看着颜十七。
颜十七眨巴着看似无辜的大眼睛,“莫非宁神医还没有研制出药方吗?”
赵翀扭头,干脆不看她,“颜院长不会有事的!”
问出的问题,得不到明确的答案也就罢了,反而被反问了。这丫头究竟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呢?
这样的交流方式,还真是能逼得人吐血啊!
颜十七看着他下巴上的胡须随着说话动啊动,好奇心就被挑起,压都压不住,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问道:“赵大叔,您多久清洗一次胡须啊?”
此言一出,高氏那个悔啊!这样的问题都能问出口,早该把这丫头的嘴巴堵上的。亡羊补牢的法子就是在赵翀发飙之前,自己先出声呵斥,“十七,不得无礼!若是累了,就倚在娘身上眯一会儿吧!听话!”
颜十七咬唇,“十七说错什么了吗?十七不过好奇,这么长的胡须把嘴巴都给包围了,吃饭的时候可怎么办啊?若是饭粒或菜汤沾到上面-------”
后面的话语就只剩下呜呜声了。
高氏的手捂在颜十七的嘴上,脸上苦笑,“我家十七其实有点儿孩子心性。”
“嗯!”赵翀应了一声,“停车!”
后面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的突兀。
颜十七的嘴巴还在高氏手里,也不呜呜叫了,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瞪着那个大胡子男人。
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官大的人是很任性的,但不会因为她的话惹着了他,就小气的把她们扔在大街上吧?
马车没了颠簸,她相信已经出了深山,回到了平坦的城区。
高氏也是一脸的惴惴,脸色白了又白,却没有出声。
月卯起身,“谢巡抚大人载民女一程。民女告退!”行的不是福礼,而是跟男子一般抱拳。
赵翀垂了眼皮,没发出任何的声响。
月卯下车,头也不回。
“先去颜府!”赵翀再开口,高氏和颜十七皆都松了一口气。
颜十七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再不去看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心里忍不住的腹诽,这般的阴晴不定,难怪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光棍一个。
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只怕会别扭死。
一路再无话,到了颜府门口,高氏向赵翀道了谢,扶着颜十七迫不及待的下车。
武管家喊了前院粗使的婆子,直接将乔嬷嬷抬进了府。
上了大门口的石阶,高氏忍不住的爆发,“十七,你怎么回事?以前在陌生人面前极少开口说话的啊!今天怎么嘴巴没有把门的了?”
颜十七一脸的委屈,“娘亲,我身上疼!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以后改!”
谈话声越来越小,终至于听不见。
已经坐进车厢的沈铨觑了一下赵翀的脸色,吩咐蛮牛,“走吧!”
赵翀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沈铨眼瞪得如铜铃,刚才谁说没水了的?
赵翀脸一拉,“看什么看?”
“看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打死他也不说是在看胡子。
以前没怎么关注,经颜十七提醒,才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家主子喝过水后,胡子并没有湿。
杯子重重的落桌,声音听似平静的传来,“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沈铨一噎,在那眸子的咄咄逼人下,喉结上下移动,做了个吞咽唾沫的动作,“主子年少有为。为了显得持重老成,才作此装扮。”
浓眉高挑,“也就是说,我这装扮很成功了?”
沈铨干咳,“主子做什么事都很成功。”
“成功到被一个十八岁的丫头喊叔叔?”不悦,不满,耿耿于怀。
沈铨憋着笑,低头垂目,“十七小姐的脑子异于常人,颜太太也说了,是小孩心性,主子何必往心里去?”
“不过相差八岁而已!怎么就成了叔叔?”像一根鱼刺,横亘在咽喉,不吞咽也能感觉到疼。
以前总嫌自己太年轻,不足以服众,便拼命往老了打扮。
现在,硬生生长了一辈,却又说不出的懊恼。
那丫头究竟什么眼光?
沈铨劝慰道:“或许,十七小姐只是想跟主子拉近关系而已。毕竟您可是堂堂巡抚大人,此次治瘟有功,怕是又要升官了。谁不想跟您套近乎?”
“大哥不比大叔好?”还是难以释怀。
沈铨还是第一次见他家主子这般小心眼,知道越在这个话题上转悠,他家主子会愈发的纠结不去,连忙转换话题,“金兔的事------”
赵翀的神色瞬间转冷,“金鸡现在哪里?”
沈铨心领神会,“属下马上将人调来!主子也觉得今日这一出,又是冲着颜如松来的?”
赵翀闭了眼睛,倚在车厢上,“颜十七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有时候说话,也是会瞎猫撞着死耗子的。”
脑子不好使的人,学琴听一遍就能会?
沈铨聪明的不去拆穿他家主子的小心眼,“若是想阻止颜如松明年大考,在颜秉正身上动手不是更容易吗?毕竟,一场瘟疫,死人是难免的。”
颜秉正若是死于瘟疫,被人追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高氏若是死于坠崖,就算颜如松再迟钝,怕是也会耿耿于怀。
“很简单!颜秉正还不能死!”赵翀淡声道。
沈铨小声的咕哝,“不想让颜秉正死,又不想让颜如松出头,莫非真是颜秉正的那个妾室所为?”
赵翀没有答话,眉毛却又拱了起来。
颜府的高氏思绪也已经转悠到了范姨娘身上,但苦于瘟疫未除,也不能有大的调查举动,只能暂且将此事按下。
安顿好了颜十七,又把武管家叫过来问话,“今天出行的秋收是个什么来历?”
秋收是落崖的车夫。
武管家道:“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是属下失职。属下也已经查过了,秋收不是家生子,但买进府也已经十年了,人一直很本分的。”
高氏叹口气,“你派人去收尸吧!颜府的奴才怎么也不能喂狼。”
“是!”武管家一脸的肃穆,“主子放心,虽然人死了,不能开口说话了。但最近与之接触的人,还是能查的。”
高氏颔首,“此事,你秘密进行。另外,也不能排除秋收是无辜的可能,那就要查是谁对马车动了手脚了。所以,府里的下人也是该好好梳理一下了。”
武管家领命而去。
幽草端茶上来,高氏看了她一眼,“乔嬷嬷那边,可派了小丫鬟伺候?”
幽草道:“是!刚刚小白来报,说是姑娘那边,喝了点儿稀粥,就睡下了。主子也赶紧歇一会儿吧!”
高氏看着幽草,“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幽草垂手恭立在一边,“奴婢七岁进府,已经九个念头了。”
高氏叹气,“好像从那个时候起,府里就没有进新人了吧?”
幽草道:“是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奴婢倒是觉得该请些护卫回来才行。不过,如今外面正乱着,怎么也得等瘟疫过去了再说。”
高氏点点头,被幽草伺候着歇息。
脑子里乱糟糟的,哪里睡得着?
今日最大的震撼还是来自十七吧!
这些年全身心的扑在十七身上,因为她傻,便想着多给予一些,却是从来没想过要回报的。
没想到马车出事,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的十七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护在身下。
高氏越想越心潮澎湃,干脆起身,想要去看看颜十七。
她这一起,晚晴就进来通报,“主子,四少爷回来了!”
高氏一想就明白了,月卯回去宁建合身边,对今日之事不可能不提。
颜如松肯定一得到信,就立马回来了。
都说鸦反哺,羊跪乳,她养的女儿孝顺,儿子又怎么会差了?
颜如松踩着焦急进屋,“母亲,您有没有伤着?”视线是从头到脚的审视。
“我没事!十七伤了!”高氏的语气尽量平淡。
她一直都秉承着女儿娇养儿子教养的理念,所以,对待唯一的儿子从来都是疾言厉色的。
颜如松还是不放心,“娘亲真的不需要请个平安脉吗?”
高氏道:“月卯已经请过了。无事!宁神医那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治瘟的方子?”
颜如松松了口气,“是!这几日死亡的病人越来越少。宁神医推断,不出十日,莒州地区的瘟疫基本就能控制了。对了,我这次回来,宁神医给带了些治外伤的药来。母亲一会儿拿给十七吧!”
“你不去看她?”高氏诧异。
从小,颜如松就对这个妹妹护的紧,如今人受伤了,却不去探视了,怎么都透着怪异。
颜如松道:“儿子怕自己身上不干净,把瘟疫传给她。宁神医说了,这瘟疫也是欺软的怕硬的,专爱找身子弱的人。十七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强壮,先前大病了一场,今天又伤了,所以,我还是远着她的好。”
高氏叹口气,“等到瘟疫过了,你也该准备明天的大考了!”
颜如松道:“母亲放心!这些时日虽然没有温书,但因为见过巡抚大人几次,得他提点了几句,儿子觉得受益颇多。从他那里,儿子学到了,读万卷书远远不够,还需要走万里路。如今跟着宁神医治瘟,也算是体验了。”
高氏点点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心里有数就行。”
因为有一个傻妹妹,儿子自小就老成。
在她面前回话,更是一板一眼,已经不记得他在自己面前撒娇是什么样子了,或许是从来没有过吧!
颜如松从没有坐热的凳子上起身,道:“母亲无恙,儿子就放心了。如今,父亲在书院染疫,虽有下人伺候,终是不放心。儿子跟母亲说一声,这就去书院侍疾了。”
“万事小心!”高氏挥挥手,阻止的话没有出口。
明年大考,主要考的是学问。但是学子的人品,虽说不会摆到明面,但也会为主考官暗暗打听,甚至极有可能上达天听。
这也正是瘟疫爆发之初,她顺手推舟将颜如松推出去的原因。
不是她当娘的真心狠,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一个解元的牢狱之灾,虽然最终洗白了,就怕洗的不彻底,让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但是,一旦有了为民的贤名,那就不是谁想泼墨就能泼的了。
颜十七则乖乖的在院子里养伤,虽说伤不是很严重,但毕竟是受了生死攸关的惊吓,所以,整个人也就老实了起来。
等到她的伤养的差不多了,破皮的伤口都开始掉疤的时候,围绕在莒州上空的瘟疫也开始逐渐的烟消云散了。
这场瘟疫,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扼杀了,算是大顺瘟疫史上的壮举了。
因为有了宁建合的治瘟方子,莒州周边地区的瘟疫也很快得到了控制。
时间很快进入了冬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的时候,莒州城迎来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调两州巡抚赵翀为吏部侍郎。
第二道,调宁建合入太医院。
宁建合是这次治瘟的大功臣,调入太医院,不足为奇。毕竟,他原就是太医院出来的,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也算是官复原职了。
当然了,治瘟成功,没有官员的知人善用,审时度势的总体调派人员和药材,单靠民间的力量,也是无法成功的。
颜十七把玩着手里的请帖,“为什么知府大人没有升官?”
请帖是知府夫人派送的,说是两日后要举行庆功会。
治瘟成功,的确需要庆祝,也好给沉寂如死城的莒州注入点儿活力。
当然了,与其说是庆功会,倒不如说是欢送会。
赵翀马上到皇上身边走马上任了,多巴结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高氏盯着颜十七的额头看,“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得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宁神医。他原本就是太医,应该知道很多除疤痕的秘药。”
颜十七摸摸额头,“留疤就留疤呗,十七天生丽质,就算留疤,都不影响美丽。娘亲,是不是胡知府官评不好啊?否则,他有个天子近臣的岳父,怎么会轮不到他升官呢?”
“你呀!”高氏抬手戳她的脑门,“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官员考评升任,那也是要遵循朝廷法制的。说白了,在他治下的辖区内发生瘟疫,治好了那是本分,未必有功。但若治理不好,那就是有罪了。”
颜十七皱皱鼻子,“为何那巡抚大人不受此约束?”
高氏笑,“因为赵巡抚不是一般人啊!皇上正愁找不到理由升他的官呢!”
颜十七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撇嘴道:“听娘亲这意思,他每次升官都是迫不及待的了?而且,那个着急的人不是他本人,还是皇上。”
高氏笑出声来,“怎么话到了你嘴里,偏就生出滋味来?能让皇上迫不及待想升官的人,毕竟是有两把刷子的。”
“是吗?”颜十七一派慵懒,“巡抚是二品,侍郎也是二品吧,这算是升官吗?顶多是平调吧!”
高氏道:“二品跟二品能一样吗?巡抚是从二品,吏部侍郎是正二品。那是高出一级的!就算是品级相同,那吏部可是天官,六部之首,天子近臣啊!大小官员的调配,哪个不从吏部走手续?”
颜十七挠挠头,“但在十七看来,侍郎未必比巡抚好呢!两州巡抚,那可是封疆大吏,在自己的管辖区内是可以横着走的。侍郎呢?上面还有尚书压着吧!终归是不自由呢!”
高氏笑眯了眼睛,“那就让赵大人自己去烦恼吧!十七,娘亲手为你新作了衣裙,你要不要现在试试?”
颜十七跳了开去,“娘亲还真打算带我去参加那什么会啊!能不能不去啊?”
高氏敛了笑,摇头叹气,“十七,你怕什么?”
颜十七撅了嘴巴,“以前,娘亲从来都不带十七去的。”
高氏道:“那是因为以前的十七不能保护自己。现在,十七,你告诉娘亲,娘亲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不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
颜十七抿唇,“十七吃饭不吃亏!”
旁边随侍的沙暖和幽草齐齐的笑出声来。
小白从外面跑进来,“回来了!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外了。”
“可算是回来了!”颜十七提裙就要往外跑。
高氏清了清嗓子。
颜十七又赶忙倒退回来,搀扶着高氏的胳膊,“就知道娘亲比我还着急。”
高氏斜她一眼,“你着急哪一个?”
颜十七眉眼含笑,“小白着急哪个,我就着急哪个。”
走在前面的小白,回头,咧嘴,“我着急四少!四少是解元,学富五车,令人佩服呢。”
“学富五车?”颜十七玩味的笑,“咱们的颜院长可是学富六车呢!要不,让颜院长给你启蒙?”
小白瑟缩了一下,“不用!不用了!如果四少愿意,还是让四少给我启蒙吧!”
颜十七哈哈大笑。
她老爹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很严肃的。
“十七,什么事这么高兴?”突起的声音,不再是虚弱无力。
颜十七抬头,就看到过了垂花门的颜秉正和颜如松。笑容敛住,福身行礼,道:“十七见过父亲和兄长。”
颜秉正虚扶了一把,“十七可想父亲了?”
虽说礼多人不怪,可是礼多了,也是会显得生疏的。
从前的长女见了他,不会行礼,反而会跳到他怀里叽叽喳喳个不停。
女儿开窍了,本是好事,却也似乎理他越来越远了。等到嫁人,心里的怅然会更盛吧!
颜十七浅笑,“是啊!家里少了父亲和哥哥,显得好冷清。如今你们回来了,娘亲也可以少受累了。”
颜秉正这才看向发妻,“非常时期,让你受累了。”
高氏神情看不出多热络,“老爷平安无事就好!”
“见过母亲!”异口同声。
高氏蹙眉看去,从颜秉正和颜如松身后走上前两人,正是因为瘟疫没有去成京城的颜十八和颜如柏。
他们的身后,跟着的自然是范姨娘,如弱柳般的身姿矮下去,莺啼般的声音道:“见过太太!”
高氏面色不加掩饰的下沉。
颜十七握了她的手,嘴角翘起,“还真是巧啊!父亲归家,都能跟姨娘一行碰在一起。”
“哪有那么巧的事!是姨娘和弟妹特意到书院接的父亲!”颜如松没心没肺的笑着。
颜十七倒没觉得那笑容刺目,只是在这一刻认同了诚实也是美德。
那个京城来的郭嬷嬷低垂着眼皮也走上前来,“见过太太!四爷刚回来,还是不要在这儿吹风了吧!”
颜十七蹙眉,握着高氏的手就悄悄的松了开来。
她以为她是谁?一进门就可以指手画脚。
颜十八已经蹭到颜秉正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父亲大病初愈,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是手跟脸皮碰撞的结果。
落针可闻的沉寂里,只有颜十七的抽气声显得突兀,举着小手到嘴边吹,“好疼啊!”
“你敢打我!”郭嬷嬷低垂的眼皮终于抬起,一双小眼睛中凶光毕露。
“十七,你做什么?”颜秉正出声呵斥,“这可是你祖母身边服侍的人!”
“哪个祖母?”颜十七一脸的天真,回身到高氏身边,“娘亲,手疼!”
高氏拉过她的小手吹了两口,“十七以后记得,下人无礼,需要教训的时候,不用亲力亲为,让身边人动手就可以了。”
颜十七莞尔一笑,“十七记住了!”
郭嬷嬷大步上前,站定在离高氏一米之外,面黑如锅底,“四太太,你就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吗?难怪老夫人不放心将十八小姐和五少爷放在你身边教养了。连嫡亲的都教外了,何况庶出的?四太太若是教不了十七小姐乖,老奴可以代劳。”
“还记得我是十七小姐,你不过是我颜家的奴才啊!”颜十七抢在高氏之前开口道,“乔嬷嬷,你的腰好了吗?”
乔嬷嬷上前,“老奴的腰已经无碍了。”
颜十七小脸一沉,“乔嬷嬷,给我上去打!打的这个老奴才知道谁是主子为止。”
“你敢!”郭嬷嬷的脸色更加的没法看,扭头瞪向颜秉正,“四爷,您就这样任由妻女目无尊长作威作福吗?”
颜秉正面上有些挂不住,“十七,不得无礼!夕娘,先送十七回槿华院吧!”
高氏站着不动,目光却瞬间转冷,“十七,何为吃饭不吃亏?”
颜十七一把推开郭嬷嬷,往颜秉正面前一站,“十七敢问父亲,十七为主子,她为奴才,何为尊?十七为长姐,他们为弟妹,何为长?姨娘为您的贵妾,可要贵过您的嫡女?”
“十七------”颜秉正的眼睛倏然圆整,讶然的一时间找不到了言语。
颜十七冷哼一声,“自从他们进来,可曾有人将我这个十七小姐放在眼里?可曾有人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父亲饱读诗书,可否告诉十七,何为礼?郭嬷嬷作为老夫人那边的得力的人,可否告诉十七,何为作威作福?”
被点名的郭嬷嬷,嘴唇青紫的哆嗦着。
颜秉正则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颜十八冲着颜十七行礼,“十七姐姐!妹妹光顾着担心父亲的身体了,对姐姐失礼了,还望姐姐海涵。”
颜十七冷笑,“十八妹妹既是担心父亲的身体,父亲一病十多天,可一直都是妹妹在那里侍疾?”
颜十八万没想到颜十七会如此不给面子,而且还呛得这么直接,当即笑容僵硬,“父亲染病这件事,我们一直被关在庄子上,根本无从得知。”
“哦?”故意的拉长音,尾音上挑,“不知道父亲染病吗?那怎么知道父亲在书院的?莫非你们今天去书院不是为了父亲,而只是去闲逛的?”
“什么叫关在庄子上?”高氏冷冷的开口,“有人限制你们不准随便出入吗?究竟是知府大人的命令还是巡抚大人的命令呢?”
颜十八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母亲,十八说错话了吗?还请母亲息怒!”
范姨娘看了一眼颜秉正,放低姿态道:“是十八没有说清楚。到处都是瘟疫病人,为了减少被传染的机会,所以,我们在庄子上是几乎没有出入的。以至于,老爷染病,我们也是一无所知。直到瘟疫解除,昨日里使人回府请示太太能否从庄子上搬回来了,才得了信。这才一早赶过去了。”
一番话,将委屈和无奈表达的淋漓尽致。
看着姿态很低,实则是在控诉高氏不让他们进府,而是送他们去了庄子上。
“四太太!”郭嬷嬷终于又找到了出头的机会,“你身为当家主母,四爷病了,你却躲在这府中,是何道理?”
“乔嬷嬷!给我上去掌嘴!”高氏厉声道,“我作为四房主母,纵使有错,老夫人说得,你一个奴才,又有什么资格?幽草,沙暖,给我上去摁住!打!”
这次再不迟疑,乔嬷嬷上去,登时就甩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郭嬷嬷便只剩下了浑身颤抖的份儿,嘴里还能发出声来,高喊着“四爷”。
颜秉正深吸了口气,刚想开口。
“父亲!”颜十七冲他福了福身子,“哥哥没有跟父亲说实话吧?娘亲和十七之所以没有再去看父亲,是因为上次从书院回来的路上,马车翻下了山崖。若非巡抚大人相救,相信父亲现在已经见不到娘亲和十七了。”
“啊!”颜秉正大惊,身子踉跄,脚后退了一步,“怎么会?夕娘,究竟怎么回事?十七说的可是真的?”
颜十七抬手,撩起额前的头发,“这里还有疤痕呢!父亲若不信,可以跟巡抚大人求证。不对!应该改口叫侍郎大人了!”
颜如松终于开口,“父亲,是真的!儿子虽然不是听赵大人说的,却是月卯姑娘亲口告知的。月卯姑娘也说了,若非赵大人伸出援手,娘亲和妹妹可真就------”
“说那些做什么?”高氏走过去,拉了颜十七的手,“十七,无论别人怎么轻视你,你都是娘亲最重视的女儿。走吧!听你父亲的,娘亲送你回槿华院。免得碍了人家一家团聚的眼!”
颜十七在离去前,却还不忘给颜秉正行礼,“父亲保重!相信有妹妹和弟弟承欢膝下,父亲必定心情愉快。十七会尽量呆在槿华院里,以免冲撞了别人,徒惹嫌弃。十七告退!”
“十七!”颜秉正快速的移身,挡在了颜十七前面,“让我看看你的伤!”
“父亲大人请亲自查看吧!十七还没有不孝到,在自己的亲爹面前撒谎赚取同情的地步。”颜十七神情寡淡的道,主动掀起额前的发。
颜秉正苦笑,哪是查验,不过是表现对女儿的关心而已,却已经被拒之千里之外。“除了脸上的伤,还有伤到哪里?”
“当时回来,肩背上都是青紫一片一片的。”答话的是高氏。
“十七受苦了!”颜秉正说完,转向高氏,一脸的恳求,“夕娘,经历了这场瘟疫,咱们一家也算是劫后余生了。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吧!”
“乔嬷嬷!”高氏扭头喊,“午饭不用摆在隐逸院了,吩咐厨房直接送去藤萝院吧!”
“夕娘------”颜秉正加重了语气。
高氏却对那一脸的沉痛视而不见,拉起颜十七就走,头也不回的扔下话,“松儿若是想你妹妹了,就来槿华院用饭。”
乔嬷嬷并幽草沙暖赶紧跟上。
拐上去槿华院的小道,高氏脚步一停,扭头吩咐道:“乔嬷嬷回去传话,郭嬷嬷若想留宿,就住藤萝院吧!否则,可以去本家那边。”
“是!老奴一定添油加醋的带到!”乔嬷嬷笑着离去。
颜十七心里很是好奇,这话,添上油,加上醋,会是什么味道呢?
“娘亲,十七今天没有给娘亲惹麻烦吧?”
高氏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十七今天做的很好!只一点儿,以后要教训奴才,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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