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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走入书房,见到了苏定还在书房中作画。苏定虽然已经年老,但精神矍铄,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残存着年轻时候的几分俊俏模样,苏和与他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老爷子更加精明英武,而苏和遗传了一些来自母亲的书卷气,五官较为柔和。
苏和知道自己的父亲作画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的红木椅上,静静地靠着。外头的日头渐渐变高,影子渐渐变短。苏和就像一尊石像一般,几个时辰都不曾动一下。
又过了一刻,苏定终于停笔,一边打量自己的画作,一边拧着眉头问,“什么事?”
苏和抬头道,“父亲命我去盯着南楚的使团,今日去盯梢的人回禀,说是白为永出门了,但没有带着小郡主,是一个人出门的。”
“哦?”苏定捋了一捋长须,若有所思道,“他去了哪里?”
“一处布庄。”苏和抬眼,紧盯着苏定的脸色,他虽然大致知道苏定的生意是如何运作的,但从未参与进去,但这处布庄他是知晓的,十有□□也是苏定的经营场所之一。白为永在这个时候进去,怕不会仅仅是要做一身衣衫这么简单。
“若你那日在府中看见的真的是白为永,他今日又出现在布庄,事情就会变得有些棘手。”
“父亲,”苏和抿了抿嘴,终还是问出口,“您最近是否有一庄大买卖要做?”
苏定回视苏和良久,道,“嗯,的确有一件。”
苏和目光一沉,低声道,“我想劝父亲放弃这桩生意,现在形势不明了,前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师北落,后又出现了一个不明来意的白为永,皇上那边又时时刻刻盯着贩卖军火的事情,父亲不能在这风口浪尖上冒险。”
苏定老谋深算,自然知道现在做这桩生意是极为冒险的事情,但巨大的利润在前,他无法不心动。货物一般是通过官船往外送,插着镶黄旌旗的船一路上没有人敢拦截,自然也没有人会去检查,这是一条极为隐蔽的运送道路,以苏定的身份地位作保,这么多年都未曾出事,难道就偏偏会坏在这一件上?
“我会吩咐下去,叫他们更加小心。”苏定沉吟道。
苏和脸上肌肉一绷,苏定说这话的意思是他还要继续,苏和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父亲想要做的事情,于是退一步打算道,“那么父亲这次要交易的对象是谁?”
苏定皱眉,“以前你从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怎么,如今总算有兴趣了?”
“我只是想要更加小心一些。”
苏定直视苏和,半晌道,“是一个老主顾了,兴城的太守郭宜。”
“他亲自来?”
“不是,”苏定道,“每一次都是他的女婿丁守金来交易,他身为一方太守,出行自然要格外引人瞩目。”
“如今丁守金人在何处?”
“已经到了京城。”
苏和沉默半晌,道,“就让我去会一会他罢。”
说到琥国京都最能寻欢作乐的地方,自然还是成绯馆。虽然玉兰花魁绯绯已经不在此处,但还有三个花魁镇馆,生意依旧繁盛。
师北落轻装便衣,悄悄来到成绯馆,开了一间雅间然后竟拿出一本书翻阅。外面歌舞笙箫,她充耳不闻,仿佛淤泥之中开出的白莲花,清雅飘逸。
有人挑帘而入,丹凤眼,白皮肤,一身青衣外罩黑色厚重披风。进了雅间解开扣子将披风自己挂好,然后撩衣入座,对着师北落的侧面好一阵端详,然后忍不住问道,“要来的人都已经快到了,你却还坐在这里?”他稍稍一侧头,歪着脑袋去看师北落在看什么书。
师北落意识到他的观望,将书的扉页展给他,一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道,“秦兄过来是专门通知北落此事的?”
秦淮看见了她在看的书名为《镜花奇缘》,他乃是成绯馆的掌事,像通风报信这等小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出马。
“这东西是姑娘们取来的,交给你了。”秦淮从怀中掏出一个用蓝色锦帕包好的东西。
师北落伸手收下,瞥了瞥还留在那儿的秦淮,长叹道,“你有话要问?”
秦淮摸了摸鼻子,感慨道,“你知道我是来问什么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师北落微笑着说,她将那本书扣在桌面。
“虽然知道,但不问一次就不甘心。”秦淮语调有些深沉,“每次经过你府前的时候,我总要看看二老是否康健,是否缺了什么。当年亏欠若华的,也唯有在二老身上补足了。但即使这样,我心中也还是不好受。”
师北落淡淡一瞥他,漠然道,“秦兄说了这一通话,倒让北落无从安慰。”她站了起来,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稍稍挑开一些帘子,眯着眼睛瞅着外面的繁华热闹道,“若华的冥寿,我会在自己的府中祭奠,若你有空,便一起来正式拜见二老,向他们两个人忏悔吧。”
秦淮目光一动,嘴唇紧紧抿着,身体微微颤抖,扭过头由衷感激道,“多谢。”
苏和白衣黑靴,一路低着头踏入成绯馆。他本是翩翩佳公子,又有出众的气韵不小的名气,惹得众位姑娘纷纷侧目,但他没有召唤,那些姑娘也就识趣地不靠近。
俊目一扫,苏定提过那位太守的女婿丁守金是个体态臃肿的大胖子,应该一眼便能够瞧见,果然,在成绯馆最起眼的中心圆桌,真的就坐了一个锦衣玉袍的大胖子。
苏和找了一个临近的位置坐下,立即有人来招呼,苏和点了一些酒水之后边坐在一边远远观望。
丁守金看起来三十上下,眼睛很小,衣着紧绷,肚子上都是赘肉,下巴叠着,即使在说话的时候嘴里也一直吃着东西,总也停不下来。
视线渐渐偏移,苏和的目光突然就顿在了胖子桌上另外一人身上,此人黑面,络腮胡,穿着一身琥国衣饰,但显然就是南楚的使者白为永!原来他竟真的去了布庄做了一身衣衫。
只见那白为永与丁守金相谈甚欢,不时勾肩搭背,仰头狂笑着互相祝酒。苏和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这白为永莫非已经和丁守金勾结在一起了?他前几日潜入府中打探,今日又和丁守金见面,这两个人若是勾结到了一起,一定是冲着父亲来的。父亲身居要职,若琥国的太尉落罪入狱,势必会对琥国造成不小的冲击,或许这就是白为永的目的。
苏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师北落在上头淡定观望,见到苏和的举动心中微喜,放下帘子转身负手对着秦淮道,“鱼已经上钩,你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罢?”
“都已安排妥当。”
“嗯。”师北落颔首道,“那就耐心等着丰收之时。”
丁守金喝得酩町大醉,但没有在成绯馆留宿,而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外面,看着街道悠长漆黑,他和白为永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慢慢扶着墙走着。
苏和远远跟在后头,与安排在外面的人碰了头,吩咐道,“你继续跟着他。”
“是。”
苏和看着自己安排着的人跟着丁守金去了,这才转身往回走,却冷不防在面前出现一张放大了的嬉皮笑脸。
“苏和,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勾着苏和的脖子,眯着眼睛狐疑地问。
苏和不能推开他,只能忍受着他满身的酒气道,“王爷,我只是路过此处。”
“哦?”付贺张了张眼睛,死死盯了苏和一会儿,然后才道,“既然恰好被本王遇到,就陪本王去别处喝一杯罢。”
“王爷,苏和还有事情……”
“哦?什么事情?”
“这——”苏和一时被噎住,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正尴尬着想要如何脱身的时候,又来了一个脸生的人,是个瘦高个,穿着玄色丝缎衣衫,外裹着一件寻常大氅,面貌极为普通。
“这不是怡王爷么,在下孟林,不知道王爷是否还记得在下?”
“哦?”付贺松开苏和,揉着眼睛上下打量那人,最后恍然大悟道,“对,你就是那个什么…..兴州太守府的……”付贺突然打了个嗝,接着腹内一阵翻涌急忙捂着嘴跑到墙边吐去了。
苏和一听见兴州这两个字就一醒神,余光瞥着那位仁兄,再上前行礼道,“阁下是兴州太守府的?”
“正是正是,”孟林道也急忙作揖道,“在下是兴州太守府的城官,不知道阁下是?”
“在下苏和。”苏和一抬眉眼,恰好对上孟林诧异的视线。
“失敬失敬,”孟林迟疑地看了付贺一眼,突然凑近一步低声道,“苏公子此刻不应该和我家姑爷商谈要事么,为何苏公子会和王爷在一起?”
“这——”苏和有些为难,“你是和你家姑爷一同来的?”
“是的,每次都是我和公子一起来京都办事。”孟林的眼珠一转,从袖中掏出一块用蓝色锦帕包着的玉牌,冲着苏和道,“这是我家太守和太尉大人约定的信物,不知道苏大人是否能够提供另外一半?”
苏和瞅着那玉牌,也从袖中掏出一块,两块玉牌拼接在了一处,完美衔接。
“丁姑爷暂时有事离开了,可能我们的谈判需要推迟。”苏和道。
孟林瞧了一眼四周,付贺还在稍远处,压低声音摇头道,“苏大人不用替我家姑爷隐瞒了,我家姑爷是个什么货色府内上下都清楚得很。刚入赘来的时候还是个俊秀小伙子,没过多久这花天酒地的本事就暴露了出来,小姐体弱多病不太出门,不知道吃了姑爷多少亏。老爷却不知道这些事情,还常派姑爷来京都办事,这一回又来到了这繁华之地哪有那么快办完事回去的道理?”孟林说完了这一通,耸耸肩无奈道,“这不,我这就是怕耽误了正事这才专门过来找姑爷的。”
苏和不想理会别人的家事,眉头轻轻一皱,沉默不语。
但孟林的嘴却停不下来,絮絮叨叨道,“说起这位姑爷,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每次老爷给他的奖赏都会不少,可他还是要从里面克扣银两中饱私囊。每回喝醉了,还总要扬言告发老爷,让他下辈子蹲牢里和老鼠抢食……您说…..这都什么事儿呐……”
苏和眼皮一跳,想起方才丁守金正和白为永打得火热,追问道,“他果真这样说过?”如果丁为金为入赘的事情记恨兴州太守,那么就越来越可能和白为永勾结揭发他的罪行了。
“啊?”孟林似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苏公子,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事情,你切勿说出去,否则我人头难保。”
“嗯。”苏和还要张口的时候,付贺却又摇摇晃晃地来了,勾住两个人的脖子喷着酒气问,“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说什么呢?”
“在聊一些京都的风土人情,”孟林急忙道,“听闻苏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苏和,自然要请教一番。”
“你一个小小的城官能向苏大才子请教什么?”付贺不以为意地一挑右眉,扭头对着苏和道,“苏和你别理会他,他也就能仗着兴州太守的信赖在兴州蹦跶。这人油腔滑调,嘴皮子动得快,若是啰嗦下去便会没完没了,本王去兴州的时候就吃过他啰嗦的亏。”
“王爷您怎么——”
“好了,住嘴!”付贺捂住他的嘴,然后瞪着他道,“你再胡说本王就将你的嘴缝起来,听见没有?”
孟林瞪大眼睛无助地惶恐地点了点头。
“一口气也不能吐!”
孟林再次点了点头。
付贺笑了笑,松开他的嘴,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道,“乖——”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长啊~~~~~没有公主啊~~~别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