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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离开这座武魁城,城头上顿时口哨声四起。
有宁姚在怎么了,不还有二掌柜在。
在剑气长城,谁不知道在宁府之外,宁姚还是很给二掌柜面子的,至于回了宁府里边,二掌柜会不会跪搓衣板,关我们屁事。
御风途中,陈平安笑道:“先去伏仙湖那边瞧瞧。”
如今飞升城拥有两座仙家渡口,最北边避暑城内的避暑渡,还有成为邓凉修道之地的紫府山山脚,有座建造在伏仙湖上的渡口,取名为迷魂渡,一北一南,刚好做两个方向的商贸生意。
避暑行宫,避暑城,避暑渡……
取名一事,比较省心省力了。
宁姚板着脸说道:“也没有想出特别好的名字。”
陈平安点头道:“如果好名字太多,确实取舍不易。”
宁姚瞥了眼小陌。
小陌立即解释道:“夫人,公子之所以没有立即去往飞升城,是因为公子由于承载大妖真名一事,又与合道所在的半座城头,隔着一座天下,故而会被飞升城地界的那份无形道韵,天然排斥,甚至视为某种敌我难测的潜在隐患,若是公子冒冒然进入飞升城,就会被误认为是一场问剑了。”
小陌按了按头顶帽子,愧疚道:“这件事,也怪小陌的出身,与公子结伴来此,就像坐实了公子的大妖身份。”
宁姚听得一头雾水。
一座飞升境,难不成还如修道之士,开了窍,生出了一份灵智?
就像她背后剑匣里那把仙剑“天真”的剑灵?
只是她作为飞升境修士,为何不知此事?
陈平安便跟着解释了一番,就像他家乡的骊珠洞天,就曾经孕育出一位金色香火小人儿,当年藏在陈平安背后的槐木剑匣里边,最终交给了杨老头。这等山水神异事,类似修士的元婴,孕育之初,灵智未开,懵懵懂懂,脾气不小,很难分清楚敌我,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飞升城的这位香火小人儿,当然只会脾气更大。
陈平安说道:“陈缉应该是唯一察觉到此事的人,他故意不与你说此事,想必自有考虑。”
一开始陈平安还心存侥幸,总觉得即便飞升城当真有此机缘,可短短十几年时间内,不太可能开窍如此之快,更多是处于一种酣眠状态,再说了,陈平安还随身携带了那块隐官玉牌,一定程度上可以表明身份,可就算陈平安先前取出了象征身份的玉牌,悬挂腰间,不能说没有效果,但是效果不大,先前和小陌只是一靠近飞升城,就让陈平安如同面对一位神到境的武学大宗师,冥冥之中,好像在与陈平安讲个道理。
请止步,敢近身,即问拳。
这就意味着陈平安要是硬闯飞升城,就等同于一场问剑了。
有小陌在身边,进入飞升城当然问题不在,但是陈平安哪里舍得消耗丝毫“飞升城”的灵智。
所以陈平安才打算在飞升城的周边地界,“混熟了”,再去飞升城找宁姚,而且还得在城外打声招呼,解释清楚,再寻个法子,保证不伤及那个虚无缥缈的飞升城香火小人,陈平安才会进入飞升城。
正好可以通过一个外乡人的视角,拣选三处,看看能否从一些细微处,好为飞升城查漏补缺,刚才刑官一脉的武魁城,隐官一脉的避暑城,泉府一脉的迷魂渡,都会走走看看。
宁姚恍然,难怪她之前会心生感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才会御剑升空,巡视四方,于是很快就发现了小陌的身影。
宁姚柔声问道:“怎么不早说?”
早知如此,她就不直接在武魁城门口那边现身了,说不定已经打乱了他的好些谋划。
陈平安笑道:“等我重新跻身玉璞境,情况就会好很多,如果哪天跻身了仙人境,再来飞升城就毫无问题了。”
一个元婴境,很难真正压制住那些大妖真名,尤其是如今的蛮荒天下,多出了那拨与小陌差不多“道龄”的远古修士,其中有三头大妖的真名,当年缝衣人捻芯就帮陈平安缝制过真名。
小陌笑道:“再过几天,就是浩然天下的立春时节,又正值公子刚刚恢复元婴境,一般来说,应该留在仙都山道场内,继续稳固境界,所以这次游历五彩天下,是公子临时起意,小陌苦拦不住。”
凭借埋河古碑那道祈雨篇,结金丹和跻身元婴两事,对陈平安来说,早就熟能生巧。
宁姚瞥了眼陈平安,这么环环相扣的,唱双簧呢,你们俩来之前专门演练过?
陈平安委屈道:“天地良心。”
宁姚问道:“是好事吧?有无需要额外注意的事项,隐藏的弊端?”
陈平安以拳击掌,神采奕奕,点头笑道:“当然是好事,而且还是件天大的好事,没什么后遗症,甚至没有什么利大于弊,就真的只有好处,绝对是一桩让白玉京道士们求之不得的莫大道缘!”
其实被飞升城如此排斥,对陈平安来说,自然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但是对整个飞升城而言,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好事。
因为这就意味着,飞升城不但已经真正融入了五彩天下,甚至得到了这座天下的大道认可,获得了某种“天地眷顾”的青睐。
不同于白玉京和西方佛门,只有修士跨过大门,进入五彩天下,飞升城的剑修们,却是带着一整座城池,硬生生斩开光阴长河,“御剑飞升”至此。
只说一事,便知道这份天道馈赠,是怎么个稀罕了,
一旦有那飞升境大修士,想要偷偷潜入此地,就会引发某种天地异象。
宁姚只要当时刚好待在城内,就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这种玄之又玄的护城大阵,简直就是专门针对所有十四境和飞升境大修士。
而且不用消耗飞升城丝毫天地灵气,无需半颗神仙钱。
到了伏仙湖,一同落下身形,陈平安蹲在岸边,一手掬水,凝为一粒碧绿水团,仔细查勘其中丝丝缕缕水运的深浅、流转,再一手拧转,掬了一捧天地气息,清浊混淆,似云雾缭绕指尖。
仙家渡口营建一事,最紧要的,便是“水文地理”,像那临水王朝的寻常渡口,都要找那深水港,确定船舶吃水深浅,因为自家牛角渡在内的一系列仙家渡口,陈平安最少能算半个行家里手了,松开双手,抬头环顾四周,一座渡口,没有任何精雕细琢的痕迹,显得极为粗糙。
这其实才是对的,确定大方向,搭建框架,一切务实,渡船能停泊能起航就足够了。
如今的飞升城,方方面面,还远远没有到去精益求精的地步,那是最少百年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飘落在山脚这边,邓凉高高抱拳,朗声道:“见过隐官!”
看着那个青衫男子,邓凉心情大好,这家伙终于回来了。
有些个事情,邓凉还真要好好与眼前家伙,吐一吐苦水。
一座飞升城,错综复杂的关系,近年几场祖师堂议事,
只说避暑行宫,不是宁姚这位暂领隐官的,不好商量,而是太好商量了,无非是一件事情成与不成,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习惯了早年避暑行宫的那种氛围,邓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宁姚身为天下第一人,她的境界太高,在修行道路上,一骑绝尘,让所有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树荫满城,其实就算是董不得他们,内心深处,也不会真正将宁姚视为一位身份纯粹的隐官。而宁姚的某些想法,如剑术如修行,如战场递剑,直截了当。
以前的避暑行宫,从陈平安到愁苗剑仙,再到林君璧、董不得在内所有人,所有隐官一脉剑修,相得益彰,无论性格、出身如何不同,不管是本土还是外乡剑修,只要是一件事,被摆在台面上议论,往往是所有人,不但可以解决掉眼前事,还可以顺藤摸瓜,解决掉同一条脉络上的三五件甚至是所有相关事情。
再者邓凉离乡多年,也想知道从隐官这边知道一些九都山的近况。
陈平安拱手还礼,笑道:“见过邓首席。”
一起登上前身曾是一处远古遗址的紫府山,来到山巅,陈平安蹲在那块石碑前。
邓凉蹲在一旁,大大方方说道:“别怪我假公济私,这份机缘,我就是抢也要抢到手的。”
陈平安啧啧道:“这话说的,滋味不对啊,就像一坛馊了的酒水,一听就是背叛隐官一脉,投敌刑官了。”
骂骂咧咧,矛头直指刑官一脉的头把交椅,“狗日的齐狩,挖墙脚都挖到我们避暑行宫来了,枉费我一门心思把他当好兄弟。”
邓凉听过就算。
齐狩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当年守关遇到了陈平安,然后双方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了,结果当年驻守城头期间,齐狩又刚好与陈平安和程荃当邻居。
剑气长城有那么几个老剑修,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程荃肯定算一个,因为跌过境,在拥有一把飞剑“兵解”、绰号“齐上路”的老剑仙齐廷济那边,程荃从来都是言语无忌的。
陈平安依旧端详那块碑文,字不多,意思却多,况且碑首碑身碑座都是学问,都可以帮助后世“到代”,鉴定年份。
打算离开飞升城之前,一定要来这边拓碑一番,回去交给刘景龙研究研究,反正一件咫尺物里边,家伙什都齐全的,至多一刻钟光阴就能完工。
陈平安递过去一坛酒,是封姨给的百花酿。
邓凉识货,接住那酒坛,“是?”
陈平安点点头,“猜对了。”
邓凉怀捧酒坛,毫不犹豫再伸出手,“再给一坛,我喝一坛留一坛,回头你再帮我捎给九都山祖师堂,有大用处。”
用手肘打掉邓凉的手掌,陈平安笑道:“当了首席供奉的人,脸皮就是不一样。行了,已经帮你预留了两坛百花酿,等我将来游历皑皑洲,就用你的名义送给九都山。”
邓凉是在嘉春六年进入的飞升城,比郑大风差不多晚一年。
邓凉给飞升城的见面礼,不轻,带了一大拨九都山特有的山上物资,六十坛秘酿岁旦酒,三百张被誉为绿筋金书的却鬼符,以及八百斤名为重思米的仙家稻,在陈平安看来,如果说酒酿与符箓,还算是锦上添花,可那些稻米种子,却是实打实的雪中送炭,如今在紫府山地界和武魁城,就已经开始广泛种植这种仙家稻谷。
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唯一的问题,还是当下的飞升城一心致力于扩张,对于首席供奉邓凉的一些个建议,祖师堂那边不是没有采纳,而是只能暂时搁置,或者说没有足够重视。
这也实属正常,需要做的事情,以及手边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千头万绪。
其实飞升城三脉修士,已经做得很好。
婉拒了邓凉的邀请,没有去他那府邸小酌两杯,如今邓凉也收取两位入室弟子和一拨记名弟子,算是打定主意要在这边为九都山建立下宗了。
御风离开紫府山,途中宁姚以心声与陈平安言语,陈平安立即让小陌先去飞升城那边,再祭出一把笼中雀。
宁姚脸微红,脱下身上那件法袍金醴,再摘下剑匣,一并交给陈平安,就像一份极为特殊的通关文牒,帮助陈平安进入飞升城。
陈平安只是眼一花,宁姚就已经穿上了一件昔年衣坊制式法袍。
宁姚说道:“不要耽搁修行。”
陈平安笑着穿上法袍金醴,怀捧剑匣。
宁姚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尤其是有希望真正做到长生久视的山上修道之人,几十年光阴确实不算什么。
陈平安收起笼中雀,点头道:“最近在仙都山,修行勤勉得前所未有,就跟当年刚开始学习撼山拳差不多了。”
宁姚点点头,说道:“到了家里,我要闭关,不过只要有事,敲门便是,不会耽误我的修行。”
这话说得就很独一无二很宁姚了。
陈平安疑惑道:“怎么又要闭关?”
好像认识宁姚以来,她就只有两次闭关,上一次就在前不久,宁姚在大骊京城那边,需要稳固飞升境一层的境界。
宁姚看了眼他,欲言又止。
陈平安愈发奇怪,“怎么了?”
宁姚以心声说道:“我要为跻身十四境,早做准备,道路有了,约莫有两三道门槛需要跨越。”
陈平安抹了把脸,默不作声。
小陌真应该听听,修行万年,都还没能真正找到那条跻身十四境纯粹剑修的大道,小陌你惭愧不惭愧?
宁姚嘴角翘起,又迅速压下。
呵。
听说某人曾经在托月山那边,与大妖元凶放言一句,我要是有你这岁数,都看不见我的出剑。
两人御风速度不快,小陌在飞升城边界上空那边隐匿身形,等候已久。
相对于承载大妖真名的陈平安,飞升城对小陌的警惕和敌意反而不大,这其实与小陌的剑术一脉太过“正统”,有一点关系。
毕竟真要计较起来,不谈大道根脚,只谈道脉传承,小陌说不定都能与老大剑仙陈清都的师兄弟相称。
宁姚带着两人飘落在家中演武场那边,就自顾自闭关去了,反正某人熟得很。
陈平安已经将怀捧剑匣递还给宁姚。
偌大一座宁府。
显得愈发空旷幽静。
少了两位老人,没了一座斩龙崖。
陈平安的那栋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被褥折叠整齐,没有半点腐旧气,应该是经常会拿出去晒太阳的缘故。
对面厢房,一张桌上,还有些当年没有来得及雕刻的素章,堆积成山,还有几本册子,都是从书上东抄西搬而来的诗词语句,如果晏胖子丝绸铺子的生意多做几个月,估计如今就要多出一本三百剑仙印谱了。
当年董不得为自己和两个闺阁好友,与做印章生意风生水起的二掌柜,讨要了三方藏书印,其余两位女子剑修,便是司徒龙湫和官梅。
董不得出手阔绰,直接给了陈平安一大块名为霜降玉的珍贵仙材,沉甸甸,七八斤重,在浩然天下都是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
按照约定,三方印章之外的剩余“边角料”,都作为二掌柜的工钱。
结果那些边角料,被陈平安雕琢出十二方极小的素章,以飞剑十五作为“刻刀”,一方私章一颗小暑钱,恕不还价。
其中就有那方底款是“观道观道观道”的藏书印,只是如今花落谁家,还是个谜。
若是流落到了浩然天下,一些个眼光独到的有识之士,按照百剑仙印谱和皕剑仙印谱去“按图索骥”,勘验无误,确定是真品,就像蒲山云草堂的檀溶檀掌律碰着了,估计花一颗谷雨钱,只要能买下,都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陈平安双指捻动灯芯,瞬间点燃桌上一盏灯火,然后坐在桌前,摊开册子,笑问道:“小陌,来瞅瞅,有没有特别想要的印文,我可以送你。”
小陌坐在一旁,接过册子,一页页仔细翻过,停下动作,笑道:“公子,就这句吧。”
陈平安转头瞥了眼书页上边的印文,是那句“清逸之气如太阿之出匣”,呦呵,小陌眼光不错,还挺会挑。
再抬了抬下巴,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把崭新刻刀,之前在仙都山道场内修行闲暇时,亲手打造炼制了一把刻刀,“自己挑印章,这份待遇,不常见的。”
小陌起身,挑选了一块个头最高的素章,好似群峰独高,交给陈平安。
陈平安卷起袖子,搓手呵气,重操旧业,不知道会不会生疏了,做了几个舒展胳膊的动作,既然是送给小陌的,又不是什么挣钱买卖,就得上点心。
陈平安伏案篆刻时,一座屋内,唯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到自家公子双指捻起印章,篆刻完数行临时编撰的边款内容,稍微抬高几分,轻轻吹拂印章碎屑,小陌轻声道:“公子,在武魁城和拖月城,暂时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陈平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篆刻。
小陌先前在武魁城那边,宁姚一现身,陈平安就让他阴神出窍远游,再以阳神身外身赶赴拖月城,查看两城修士的心弦变化。
就像一方无形的急就章。
但是此刻安安静静坐在桌旁的小陌真身,却知道自家公子,不是真心愿意这么做,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而这趟临时起意的出门远游,公子其实并不是放心不下这座朝气勃勃的飞升城,而是放心不下宁姚。
至于原因,公子只说了个古怪的比喻,却没有细说缘由。
只说是个很麻烦的猜谜,谜题谜底都给了的那种猜谜。
与太平山女冠黄庭在这座天下收取的那个弟子有关。
其实当下宁府,除了宁姚,还有个外乡客人,不是飞升城本土人氏,而是桐叶洲遗民,准确说来,是那些遗民避难进入五彩天下的后代。
是个小姑娘,出生在五彩天下。
故而五彩天下如今是嘉春几年,她便是几岁。
是黄庭在这边收取的唯一弟子,姓冯,名叫元宵,好像因为是在嘉春元年的元宵节这天诞生,她爹娘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黄庭当时没有带往浩然天下,就交给宁姚代为照顾,小姑娘就被留在了飞升城宁府这边。
陈平安起先以为会是类似柴芜的小姑娘,修道资质会好到无法无天的那种。
但是宁姚却说,小姑娘修行资质一般,很一般,不过性情憨厚淳朴,很讨喜,如果不是遇上了福缘深厚的黄庭,一般来说冯元宵是不太可能涉足修行登山一事的。
但恰恰如此,反而让陈平安心情不轻松。
修道天才也分几种。
宁姚,是一种极致。
另外一种,就像桐叶洲的黄庭,昔年神诰宗的贺小凉,还有中土神洲那个有“少年姜太公”绰号的许愿。
小陌突然说道:“之前没答应公子去扶摇洲,公子如果生气,就骂小陌几句。”
原来陈平安曾经与小陌商量一事,询问小陌能否走一趟扶摇洲矿脉,去与几位浩然剑仙汇合。
小陌没有答应,他既然是自家公子的死士,就没有理由离开仙都山地界,必须寸步不离,跟在身边。
一旦公子的修行出了意外,小陌百死难赎。
这也是极好说话的小陌,第一次拒绝陈平安的请求。
“你拒绝此事,我当然会有点郁闷,却肯定不会生气。”
灯火下,自家公子神色和煦,显得柔和,轻轻摇头,微笑道:“小陌,相信我,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大概好的人生,就是我们能够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对吧?”
小陌笑道:“公子的道理,想来总是对的。”
陈平安摇摇头,不再言语,等到刻完那方印章,深呼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笑问道:“小陌,要不要吃顿宵夜?我亲自下厨,尝尝我的手艺?”
小陌笑着点头,诚心诚意道:“期待已久。”
“稍等片刻。”
陈平安站起身,熟门熟路去了灶房那边,再从咫尺
物里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食材,鸡蛋,青椒,葱蒜等,卷起袖管,系上围裙,放好砧板,摆好碗碟,分门别类,小陌先前只是在灶房门口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陈平安很快就炒了两大碗蛋炒饭,端去堂屋那边的桌上,与小陌相对而坐,各自吃饭。
陈平安放下筷子,见小陌还在细嚼慢咽,让他慢点吃就是了,陈平安犹豫了一下,问道:“小陌,你当年在蛮荒天下,有无遇到让你觉得特别奇怪的道人?”
小陌咽下一口饭,疑惑道:“公子,是说后来的蛮荒天下,而不是旧天庭辖下的人间?”
陈平安点点头,“是说后来的蛮荒天下。”
小陌摇摇头,“当年受了重伤,小陌在蛮荒天下留下了那几洞道脉,很快就去皓彩明月那边趴窝不动了,不曾遇到什么奇异。”
能够让小陌称之为“奇异”的道人与事情,被后世尊称为的飞升境修士,当然不能算。
得是“道士头别木簪”的仙尉这种。
都不说什么蛮荒新王座大妖,即便是旧王座里边,仰止要不是被朱厌救下,小陌当年说砍死也就砍死了。
至于双方冲突的起因也很简单,不过是仰止讥讽了小陌几句,觉得小陌的剑术“得之不正”,不如陈清都、元乡他们这拨人族剑修来得纯粹,都不是什么仰止与小陌当面言语了,而是一不小心流传开来,被游历途中的小陌听见了,就有了那场问剑和追杀。
没办法,白泽亲自发话,不得不去。不去?白泽就要动手了。远古时代,妖族出身的山巅道士,脾气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小陌几个,当时又受了重伤,何况就算没受伤,也绝对打不过那个从不轻易出手、但是一出手就天崩地裂的白老爷啊。
不然连小陌在内的那几位同龄道友,就没谁愿意去为了一个所谓的养伤而陷入沉睡,毕竟那种“闭关”,就是一场未必有机会醒来的漫长“冬眠”,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睡小死”。
小陌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是因为飞升城的排斥,想到了什么?”
陈平安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藏掖,直接与小陌说出了心中所想,“我猜想每一座天下,都存在着某种最大的压胜,所以三教祖师这趟各自出门远游,极有可能,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分别与之论道。”
小陌笑道:“原来公子还是担心夫人啊。”
所谓的谜题,就是说那个名叫冯元宵的小姑娘?
至于三教祖师如何,想什么做什么,小陌其实并不关心,自己只是一个飞升境剑修,都还没有到十四境呢,不掺和。
陈平安笑道:“算是未雨绸缪吧,不过这类状况,其实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好与坏,双方都属于应运而生、顺势而起,准确说来,是互为压胜的关系,不是什么非敌即友、非友即敌的关系。”
因为之前在功德林,陈平安听先生讲过一个很有些年头的故事,先生说至圣先师早年游学天下时,路过河边,曾经遇到一个在那边摆渡的老渔翁,双方论道一场,算是各执己见,谁都未能说服谁。
总之至圣先师最后就没能乘船过河,渔夫独自撑船远去了。
这件看似不大不小的陈年旧事,文庙那边无任何文字记载。
倒是在陆沉杜撰的一篇寓言里边,有过描述,好似那位白玉京三掌教亲眼目睹一般。
先生绝对不会当着经生熹平的面,故意与关门弟子随口扯几句老黄历。
而当时经生熹平也确实脸色古怪,算是帮着验证了陈平安心中所想。
像那蛮荒天下,陈平安猜测斐然这家伙,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压胜蛮荒老祖的存在。
但是不排除,还藏着一个更古老更隐蔽的存在,如今一跃成为蛮荒共主的斐然,只是与之相互压胜。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位蛮荒天下的得道之士,比蛮荒大祖,还有白泽、小陌他们,都要年轻几分。
因为这个存在,真实道龄,只会与蛮荒天下恰巧“同龄”,且一定会与整座天下刚好“同寿”。
这位真正属于“天地生养”的修道之士,会与天地同寿,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这位几乎可以视为一座天下气运所在的“道士”,与一座天下的修道第一人,双方关系就会变得很复杂,很微妙。
若是双方大道背离,就是一场极为凶险的大道之争了。
若是双方大道契合,就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大道之友。
小陌说道:“要是搁在蛮荒天下,不管能否确定这个小姑娘的身份,这会儿肯定已经死了,准确说来,是生不如死,会用某种秘法将其严密拘禁起来,被剥离三魂七魄,至多只剩下一魂一魄,任其转世,免得过犹不及,被一座天下的大道反扑过多,其余的,肯定都要被分别囚禁在天地四方了,下场就像那位兵家初祖的‘共斩’。”
陈平安说道:“那就各自修行山巅见。”
小陌笑道:“碰到公子和夫人,小姑娘真是幸运。”
之后陈平安独自走出宅子,闲庭信步,满天星斗。
陈平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府邸门口那边,坐在小小的门房里。
人生无常。萍踪聚散。
一夜无事。
拂晓时分,门外大街上来了个老金丹,意外之喜,见着了那个二掌柜在门房里边,都不用敲门,立即乐了。
“二掌柜,不当账房当门房啦,罚站呢?咋个回事嘛,一回到剑气长城就这待遇,要不要我去跟宁姚说一声,太不像话,传出去不好听,有损隐官大人的威严。”
二掌柜经常在自家酒铺那边喝了酒,就被关在门外,曾有老剑修言之凿凿,说咱们二掌柜可怜啊,大晚上回家,敲门不应,又不敢硬闯,连偷偷翻墙的胆子都没有,就只能在门口台阶上边躺着,对付一宿。
二掌柜走出门房,斜靠门口,双手笼袖,面带微笑。
老修士见机不妙,小跑拾级而上时,同时抛过去一壶酒,结果被二掌柜一巴掌拍回,“老宋,大清早喝什么还魂酒,一晚上竹夫人没抱够?”
嗯,是真的二掌柜,做不得假了。
一般人言语,说不出这味儿。
代掌柜说话也风骚,不过跟二掌柜还是不太一样的。
一起坐门外台阶上,这位老宋,当然是早年的酒托之一。
是个剑气长城的老金丹了,曾经是丹坊那边的修士,也会帮忙记录战功,好酒,也好赌,酒品真不行,喝高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赌术差赌运更差,逢赌必输。说是老金丹,其实不是说他年纪如何大,在结丹之前,也是一位资质相当不错的剑修,老宋还年轻那会儿,即便称不上头等天才,也算是他那一辈里边的俊彦,酒桌上,总说自己少年时的皮囊之好,吴承霈米裕都要甘拜下风。
不少上了岁数的元婴境剑修,在酒铺喝酒,也都喜欢喊他老宋。
“隐官大人,打算待多久?”
“又缺钱花了?”
“正谈感情呢,谈钱作甚。”
“老宋,你好歹是个金丹,就没去刑官一脉那边混个差使?”
“没去,飞升城祖师堂不要,我也没脸在那边落座,你们避暑行宫又不收,我倒是想去,没门路啊,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么混着呗。你是知道的,我对齐狩这种大门户里边走出来的公子哥,怎么看都看不顺眼,陈三秋当年就没少被我灌酒。在老鳞城那边捞了个还算有点油水的活计,至少不用看人脸色,可惜手头一有几个闲钱,就全部交给你那个酒铺了,每月初来俩壶青神山酒水,到了月中,就喝竹海洞天酒,月底再喝那哑巴湖酒水,一个月也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的那帮小兔崽子,但凡是个剑修,都不谈是不是什么剑仙胚子了,一个个境界不高,眼睛都长在额头上边,见着我老宋,都不知道约个酒。”
“以前穿开裆裤的孩子,路上见着你不也一口一个老宋。”
“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个感觉。”
老宋说到这里,忍不住喝了口闷酒。
“二掌柜,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是好事,以后好不好,暂时说不准。”
“那你倒是管管啊。”
“有些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然到头来就是个‘如果如何’,一笔糊涂账,满是怨怼。”
“二掌柜,你可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可不能……那句话咋说来着?”
“袖手旁观?”
“不是,没这么文绉绉的。”
“是我家乡的那句土话,站在岸上看大水?”
“对头,就是这句。不过用你那边的方言说更顺耳些。”
“一大早跑这儿堵门,不会就为了跟我显摆自己还是条光棍吧?”
“这不是想二掌柜了嘛。”
“老宋,以后你跟冯畦几个,再去酒铺喝酒,可以破例赊账,我会跟郑大风打声招呼,但是你们几个记得也别对外宣扬,不然以后铺子就别想开门做生意了。”
“这敢情好。”
“想啥呢,只是赊账,不是不给钱!”
“我懂的,懂的。”
“你懂个屁,月中赊欠,月初还钱。”
“只要能赊账,别说懂个屁,屁都不懂也成啊。这是钱的事情吗,是面子,独一份的!二掌柜,不如打个商量,我那些个朋友就别赊账了,他们如今有钱,就我一人可以赊账,如何?他们几个演技还差,好几次都差点露馅了,被骂酒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像我,到现在也没几个晓得咱俩的关系。”
“老宋,你这些年一直打光棍,还被朋友骂比狗都不如,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如二掌柜,不稀奇,我认。”
“……”
“二掌柜,咋个被骂不还嘴了,别这样啊,我心里怵。”
老宋的真名,可能除了他那些个老朋友,如今很多飞升城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听习惯了老宋,也就跟着喊习惯了老宋。
其实名字极好,宋幽微。
以前的浩然天下,根本无所谓剑气长城的剑修的生死。
如今的浩然天下,又总觉得剑气长城的剑修,个个都是杀力卓绝、战功无数。
不是这样的。
剑气长城历史上,有很多很多宋幽微这样的剑修,喝酒终难真正快意,赢钱也不痛快。
问题就出在他们这些剑修的本命飞剑之上。
比如宋幽微其实拥有两把本命飞剑,又是个金丹剑修,照理说在剑气长城怎么不算差了,一把名为“龙脉”,一把名为“镀金”,前者能够后者却是只能在战场上,为一些陷入困境的剑修,就像凭空增添了一件法宝品秩的救命法袍。
所以宋幽微在跻身中五境后,成为金丹之前,只因为那把“镀金”飞剑,跌境两次,此生已经彻底无望跻身元婴。
像宋幽微这样的剑修还算好了,好歹去过城外的战场厮杀过,有那剑修的本命飞剑名为“织女”,几乎一辈子都呆在衣坊中,只在年少时曾经去过城头。有那飞剑本命神通只与淬炼有关,便只能窝在剑坊里边,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
更有一些剑修,飞剑的本命神通,简直就像个一个个笑话,令人哭笑不得,他们就算去了战场,就像一位没有飞剑的剑修,空有境界,却只能以剑坊长剑迎敌杀妖。
只说陈平安带回家乡的那九个孩子,若是剑气长城再打几十年的仗,白玄就会像历史上很多剑修前辈那般,一旦跻身了中五境,就会沦为“只打一架”的剑修,姚小妍即便拥有三把本命飞剑,在剑气长城战场上,除了家族供奉剑师,几乎不可能专门为她配备护道人的,因为完全没必要。
而酒铺当年那个莫名其妙就会写诗的老元婴,一把本命飞剑名为“门神”,毫无锋芒可言,若是在战场上祭出,剑光极慢,被讥笑为蚂蚁搬家,所以只能用来温养金丹元神,经常也会帮助其他剑修闭关时护道。
所以就有了那个“城内元婴城外金丹”的说法。
他们是剑修吗?
当然是,都是。
但是剑气长城的剑修认不认?有人可能也认,可能有人不认。
要是双方关系不好,只需随便说一句,你去过战场吗,战功有多少?
让人如何作答?
剑气长城的酒鬼们,未必真的有多喜欢喝酒,只是不喝酒,又能做什么。
老剑修约莫是察觉到二掌柜好像心情不太好,便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安慰道:“二掌柜,别生闷气了,不是光棍胜似光棍这种事情,习惯就好,我老宋是啥性格,你还不清楚,是出了名的嘴巴严,不会到处乱说的。”
陈平安大骂道:“他妈的老子是在为你那两把破烂飞剑伤感。”
唉,咋个还急眼了。
果然读书人就喜欢翻脸不认人。
老剑修爽朗大笑起来。
喝二掌柜的酒,挨二掌柜的骂,看二掌柜的拳,都是极好的。
年轻隐官不在飞升城的这么多年,不管是喜欢与不喜欢二掌柜的,双方都怪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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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今年入冬后小雪时分收到的飞剑传信,柳质清邀请刘景龙一起问剑琼林宗。
双方约在了琼林宗那座藩属门派地界碰头。
但是刘景龙离开翩然峰后,就撇开弟子白首,独自御剑前往,让白首按照约定时日到达渡口即可。
所以比白首和柳质清都要早了三天,悄然到达墨龙派辖下的渡口,刘景龙更换了一身道袍,下榻于一家名为落花斋的仙家客栈。
夜幕沉沉,大雨滂沱中,刘景龙便撑着伞,带着一位身形消瘦的少年,为他施展障眼法,一手撑伞,一手轻轻按住少年的胳膊,一同徒步返回客栈。
客栈那边勘验过少年的山水谱牒身份,记录在册后,便为那位云游道人的嫡传弟子,新开了一间屋子。
刘景龙送给少年两只瓷瓶的药膏、丹药,一外敷一内服,仔细说过了两遍具体如何服药,等到少年说自己已经记住了,刘景龙再让那少年只管放心好好养伤,自己就住在隔壁。
恍若隔世的少年颤声道:“敢问仙师尊号?”
刘景龙微笑道:“太徽剑宗,刘景龙。”
刚好窗外雷声大作,在墨龙派山中那处山牢内饱受折磨的少年,被吓了一大跳,满脸不敢置信,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太徽剑宗,刘宗主,刘剑仙……
刘景龙弯腰拿起斜靠墙角的油纸伞,离开屋子之前,问道:“剡藤,会恨那些谱牒仙师吗?”
少年神色黯然,死死抿起嘴唇,想要点头,不敢,想要摇头,又不愿意。
刘景龙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恨才有鬼了。只是报仇一事,不能着急。”
名叫剡藤的少年死气沉沉的眼神中,终于恢复些许光彩,抬起头,看着那个与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大剑仙,壮起胆子问道:“真的可以报仇吗?”
刘景龙笑道:“必须报仇。”
刘景龙轻轻关上房门之前,笑着解释道:“剡藤,你很快就可以看到杜俞了。”
剡藤恍然大悟,只是很快就又觉得匪夷所思,小心翼翼问道:“刘宗主,杜大哥跟你是……朋友?”
刘景龙摇头道:“我之前并不认识杜俞,不过杜俞有个朋友,是我的朋友。相信我与杜俞也会成为朋友。”
隔壁少年睡得浅,两次被电闪雷鸣惊醒,剡藤坐起身后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环顾四周,都有点懵,好像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杜大哥怎么能够认识刘大剑仙那样的天边人物,刘宗主又怎么可能亲自将自己从墨龙派中救出来?
盘腿坐在床上吐纳的刘景龙只是看了眼窗外。
于是很快就雨停了,天空再无雷声。
之后大弟子白首,几乎是跟柳质清那拨人前后脚进入的客栈,当然都用了化名和障眼法。
太徽剑宗,当代宗主刘景龙,翩然峰峰主白首。
金乌宫柳质清,浮萍剑湖荣畅,隋景澄,陈李,高幼清。
鬼斧宫兵家修士杜俞,以及那个名叫剡藤的精怪少年。
刘景龙笑着主动与杜俞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刘景龙,跟柳剑仙、荣剑仙一样,都是陈平安的朋友。”
杜俞咽了口唾沫,除了道谢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白首瞧见了那个安然无恙的少年后,心中还是有些佩服师父的手段,瞧瞧,姓刘的一出马,啥事就都没有了,不过白首嘴上却是小声道:“姓刘的,你做事情是不是太顾头不顾腚了,就算你捷足先登,成功救了人,确实是不错了,可是你就这么留在人家墨龙派的眼皮底子?江湖演义小说上边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还真信啊?要我说啊,姓刘的你做事情,终究还是不如我那位陈兄弟老道周全。”
刘景龙只是与柳质清和荣畅叙旧,没搭理这个口无遮拦的大弟子,有本事到了仙都山继续这么聊天。
那个神态萎靡的少年,见着了杜俞,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哽咽喊道:“杜大哥。”
当时偶遇,剡藤只觉得对方性格豪爽,言语风趣,一见投缘,杜大哥喜欢自称杜好人。
是遭遇了那场劫难后,少年才知道名叫杜俞,是鬼斧宫谱牒修士。
少年先前一直以为杜大哥,只是位喜欢走江湖的山泽野修,兜里没几个钱,在山上混不开,又喜欢行侠仗义,连野修都当不好。
杜俞伸手抓住少年的胳膊,笑着颤声道:“没死就好,没事就好。”
不知为何,见着了那位刘宗主,就跟当年待在陈前辈身边差不多,即便是去那刀山火海,哪怕置身于龙潭虎穴,好像依旧可以……我行我素。
杜俞再轻轻一拍少年肩膀,疼得剡藤呲牙咧嘴,杜俞藏好眼神里边的愧疚,嘴上大大咧咧笑道:“小胳膊小腿的,就是经不起风雨,搁我,这会儿肯定活蹦乱跳的。”
刘景龙之后便与众人大致解释了缘由,说得简明扼要,只说在墨龙派一处牢狱中,顺利找到了这个名叫剡藤的少年,救了出来,再用了一张自己琢磨出来的秘制符箓,桃代李僵,所以墨龙派至今还未察觉到不对劲,不然早就闹开了。
对于刘景龙来说,所谓的戒备森严,山水禁制重重,其实也就是三道形同虚设的山水迷障,外加一位元婴修士的看守,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至于那位老元婴,当然是范峭的护道人,贵为琼林宗的次席客卿,墨龙派的这点小买卖,还不至于让一位元婴老神仙在这边虚度光阴,先前双方擦肩而过,看对方的样子,还是个极讲究清洁的山上老神仙,偎红倚翠喝酒时,就与两位墨龙派女修士,埋怨不休。而刘景龙留下的那道替身符箓,当然不是寻常的傀儡符,不然那位老元婴终究不是个傻子,每天都会巡查牢笼,早就看出马脚了。
刘景龙笑道:“把剡藤带出来之后,我先后去见了范峭两次,比较意外,还是一位故意隐藏剑修底细的金丹,不过刚刚结丹没多久,估计这趟出门本意是散心。”
范峭是琼林宗祖师堂嫡传,掌律祖师的得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