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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敏早早的起了床,梳妆打扮好了,干巴巴的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胤禛的踪影。自然又是在心里边把那个专横跋扈的暴君骂了千遍万遍。
午时过后,来了个小厮传话,让格格预备好了,下午要随主子一起出门。
听到这个消息,阿敏眨巴眨巴眼睛,琢磨了半天,去,还是不去呢,终究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阿敏快手快脚扯下自己脑袋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首饰,重新洗干净脸,拢好发髻,简单插了两只簪子,换了身颜色素净些的衣服,备好外出的斗蓬、坎肩、手笼,心里边砰砰砰的敲着小鼓,禁不住的雀跃欢喜着。
收拾停当没多一会儿,便有人来接应。阿敏跟着来人直往大门行去,等了一会,才瞧见胤禛慢条斯理的走过来,阿敏忙迎上去请安。
胤禛扫了眼阿敏,“嗯”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小培子乐呵呵的给阿敏请了安,低声问候着说道:“格格身子大好,主子欢喜,奴才也跟着沾光,格格往后可得保重身体,别再让主子操心了。今儿是八爷设宴请各位爷们赏梅,听说八爷府上的腊梅开的可精神了,格格瞧了必定高兴。”
阿敏笑笑,跟小培子一起跟在胤禛身后,走了没多远,便到了八贝勒府。进了府门,有奴才上来请安,头前领着路,带着他们直穿入后院。
水榭边用两大张桌子拼起,布置起了一围酒水,几个奴才穿梭来往,侍候着早到的爷们和女眷。
远远望着,亭榭另一端正是腊梅花林。灰褐褐的梅枝蜿蜒曲伸着,身姿曼妙而枝节遒劲,风骨清癯。林间的枝头积雪之下,隐隐浮现着星星点点的鹅黄。
阿敏愈走近愈觉出那些花朵儿的烂漫迷人,它们由点连起了线,线又交印成片,在白茫茫的严冬峻雪里兀泼出好大一幅盎然生意的物色。
走到近处,小培子接过胤禛除下的斗蓬,又帮阿敏除了斗蓬披上坎肩。阿敏勾着嘴角,保持着微笑,跟在胤禛身后。
主人胤禩抢前迎出,没多望阿敏一眼,给四哥请了安,二人寒喧几句后。阿敏听见胤禛罕有柔和的声音响起:“还不快给八爷请安。”
阿敏微跨前一步,也不抬首,低垂着眼眉行礼请安。
胤禩只扫了阿敏一眼,淡淡的说了句:“不必多礼。”便拉着胤禛的手往席间走去。四哥府中,除了四嫂,别的女子家世背景都不值一提。四哥虽极少带侍妾出来饮宴,但这个,恐怕也是一时兴起撞上的吧。
阿敏又缩退回胤禛身后。待走近些,同刚才一样,几位爷们互相见礼请安,阿敏跟几位爷身边带的女人一样,自觉的上前一一行礼。
男人们大多眼都不扫一下女人,自顾自的相互问候说着些客气话。顶多也就是挥下手,或者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女人嘛,就是没地位的。对于这个时代男人对女人的忽略和轻视,阿敏一点儿也没觉得委屈。席间除了上次在行宫见过的老八,十四,还有老五,老九和老十,阿敏熟悉一点的老十三也在其间。
胤禩坐了主位,胤禛为长,坐了首位,其他几位便没分什么高低胡乱混坐着。阿敏瞧着老八旁边坐着老五,然后九、十、十四和十三,绕过来一圈儿,阿敏身边正好坐着十三。阿敏便猜想大概是依着亲厚,随意排坐的。
席间的几位阿哥们彼此嬉闹,敬酒,猜拳,扯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讲着些奇闻异事。各家的女人,一边顾着给自家男人布菜,一边有熟知的便互相扯几句闲话。
阿敏无聊极了,越坐越累,渐渐的觉得笑容都很难保持了,便只好将头越埋越低,只拿自己眼前的几盘菜出气打发着时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喂。
席间的酒,阿敏是一点都没敢沾。她知道作为女人在酒宴上最好是滴酒不沾,只要沾上一点儿,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霉,被人灌酒。万一要是喝多了,乱说起话来,那便是大祸临头的时候。
咣!咣!咣!
十四突然敲着酒坛大声嚷道:“嗳!嗳!嗳!几位哥哥!今儿个八哥设宴赏梅,咱们这么干拌着嘴皮子下酒,岂不是负了八哥的美景佳肴!行酒令!行酒令!文的武的随意,哪位哥哥出个题,起个头罢!”
“好!”十三也起着哄叫起来。
胤禩点着头笑骂着说道:“就你们两个小的花样多!四哥,五哥?怎么着?您二位出个题罢?”
胤禛笑着说道:“到你府上做客,哪儿有喧宾夺主的道理,客顺主便罢。”
老五也附合着说道:“四哥说的没错。老八,你就起个题罢。”
“既是赏梅,那就以梅为题罢。咱们限韵做新词,还是用古人的诗句,二位哥哥拿个主意?”
“别!新词儿就别扯上我!就说旧的!”老十一旁嚷起来,心想说古诗句咱还能顶几轮,说不下去了只当骗多几杯酒喝了,要作新的,一轮都撑不住,还玩什么玩啊。
“行!那咱们新的旧的不拘,只要是好词儿便算过。十弟,八哥今儿酒水备的足足的,一会儿你放心敞开了喝,别给八哥省酒!”
胤禩这话一说完,满堂哄笑。
“哼!都想瞧我笑话!行,豁出去了!不过既是行酒令,那便见者有份,在座的一个都不能少!带女人的可以帮女人代酒,却不能叫女人给爷们代酒,没带女人的说双句,行不出令便罚双倍!”
阿敏心想这老十还真不是传说中那样的傻子,他这话明显是早有准备。今儿席上除了自己,五,九,十都是两个人一起来的,看老十带的那个女人,模样便瞧着文秀,有几分书卷气,没准就是专门带来充场面的。
想到这儿,阿敏头埋的更低了,偷偷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胤禛的衣袖。
胤禛眼角也没望阿敏一眼,只反手握住阿敏的手,手心紧了紧,示意她别怕。
“酒可以代,句子也一样能带讲吧?”十三眼角瞧见四哥和钮祜禄氏的动静,不动声色的想帮四哥解围。
“那怎么成,那不跟光咱们兄弟自己玩一样!”老十马上反对。
阿敏示弱的表现早落在一干人精的眼中,几位数字不约而同都是一门心思:四哥的笑话可不容易看到!马上连声附合老十。
老九冷不揪问道:“四哥,您带的这位,新入府的?瞧着挺眼生。”
“入府半年了,几位弟弟从前是没见过。六月份时皇阿玛指婚的钮祜禄氏。”
早前几个月四贝勒闹腾大理寺大牢,硬是把自己府里的一个格格从监仓里搬出来的事,早通过各位皇亲贵戚的耳目传到了各位爷的耳中。若是旁人干出这事儿也就罢了,可这是老四啊!
事情的起因,他们或多或少都猜到些原委,这种后院冒火的事儿,各家都有,各人心中都有数,也通过各个途径打探过。对于事件本身,大家都没太大兴趣,有兴趣的只有那位让四哥失态的女人,有什么本事,何方来路?
铁桶一般严密的四贝勒府上能传出来的,只有那位钮祜禄格格曾经专宠一时的消息,旁的就再也打探不到了。而且据说此事之后没多久,这位格格就离开贝勒府外出养病,一时失了踪影。
因此一听到这名字,除了十三外,其他的几位数字莫名振奋了!八卦的好奇之心,无论男女都同样拥有!这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说人物啊!居然冷不丁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面前!
“呵呵,弟弟瞧她身上这件坎肩上的貂鼠围领子,可非凡品啊!”老九眯眯嘴笑着说道。
阿敏恨不得此时有个地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什么凡品非凡品的,她哪里知道……早知道的话,打死她也不会穿出来现眼。
“是么?要说非凡,得属九弟的眼力,就这么点毛皮领子,也能瞧出不同来。四哥还真没细瞧过。”胤禛侧过头,瞧了瞧,摸了一把,淡淡的说:“嗯,瞧着是有点儿像。”
“得了,开始吧。”胤禩见众人眼光都被吸引到了胤禛身边女子的身上,有心解围。
“八哥,先别介。你让十弟都立了规矩,那我再补多点彩头,几位兄弟没意见吧?”老九就瞧老四那永远一副处惊不变的模样不顺眼,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当然不想放过。接着说道:“既然女人们一起玩,就玩个尽兴!弟弟的意思,输一轮罚三杯,女人要是接不上句,自己喝一杯,爷们也得多喝一杯。”
“好!好!”老十,十四连声附合。
老五虽是个不想生事的,却想着自己也带了女人赴宴,也不方便多讲什么,况且自己这个,算通些文墨,撑上个两三轮应该没有问题。
胤禛明知这些话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时也想不什么可逃脱的法子。若是做些算术几何题,阿敏自然没有问题,谈诗论句,这女人肯定不行,只怕今天的酒,自己不喝也得喝了罢。
胤禩再无人说话,便起了头:“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
自老五轮转下,到阿敏这里就卡住了壳……
阿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到不是一句也背不出。她虽然于诗词一道并不熟知,但多少几句还是记得住的。只是,她正扮文盲,怎么敢说一个字?
没奈何处,满桌子的阿哥们哄抬着要四哥罚酒。
胤禛一声不吭,也没叫阿敏罚酒,自己连喝了两杯,说了一句:“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说完一轮,桌上的人各喝了一杯,又开始第二轮。
连续三轮下来,只胤禛一个人被罚了酒,加上每轮之后的自饮,已经连喝了九杯……
阿敏一张脸憋的通红,头埋的更低更深。她刚刚听着大家讲句子,她能想起的有把握可以说的那几句,基本都被人讲了,这会是骑虎难下,便是想说也说出不一句来了。
“四哥,您这位格格是帮您来骗酒喝的吧?”老十乐呵呵的嚷道。还从来没见过四哥象这样被罚过酒,生过这样的笑话。
胤禛明知结果会这样,虽被连罚了酒,到并不恼怒,只是心中还有些不甘。他连喝了几杯酒,已微微生了些醉意,腹内也有了酒劲在翻腾。这会儿听了老十的调趣,便身体探前,将肘支在桌上撑着头,凑近阿敏问道:“嗯?当真一个句子都没有?”
阿敏闻到有些浓重的酒气,眉头微皱,心中暗叫苦。拿起茶杯,换了杯热茶,送到胤禛面前。胤禛也不伸手,凑着她的手喝下热茶。
几位阿哥又是一阵哄笑。几个小的敲着桌子叫嚷着:“八哥!继续!继续!”
胤禩心想自己是主人,别的兄弟也罢了,四哥却是个不好酒的,当真要是喝趴在自己这儿,赶明儿见到也生尴尬,还是见好就收罢。便说道:“那便再来最后一轮,这轮完了,咱们换个题目。”
胤禛似忘形般紧盯着阿敏。阿敏被胤禛的目光盯的有些烦燥。她是个不喜喝酒的人,只知道自己从前醉酒时的滋味难受极了。这会儿瞧着胤禛的样子,便觉得他直似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只怕再喝一口便会失态。
刚刚胤禛一直都是自己连喝两杯,没逼她喝一口酒,也令阿敏有些动容。便开始犹豫着是不是把心里还剩的一句说出来……只是自己也没把握那句能不能讲,她也记不清是哪个朝代哪个人作的句子了……
没容阿敏多想,又轮到了她这里。耳里听着一旁几个闹的越发厉害,敲着碗杯,拍着桌子,哄闹着喊着“四哥喝酒!四哥喝酒!”,阿敏脑子一热,便将还记得的那一句哼了出来:“竹有低头叶,梅无仰面花。”
似蚊子嗡嗡般的低声,一边闹轰轰的没有一个人发现阿敏讲了话。胤禛却听到了,猛一拍桌子:“好!”
听到胤禛一声大喝,正哄闹的几位阿哥都静了下来。
“你刚才说的,大声说出来,让各位爷听听。”
阿敏微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竹有低头叶,梅无仰面花。”
众人见阿敏真给逼了一句出来,颇有些失望。句子虽是从来没听过的,但方才也说过,新的旧的不拘,且这句新词,乍一听没什么,往深里一想,却别具韵味,若是这女子自己作出来的,还真是不得不令人另眼相看了。
十三立即领头喝起彩来,老五老八紧跟着叫起好来……阿敏听在耳里,却心惊肉跳,直呼完蛋,自己肯定是剽掠了哪位近代名家的作品……
胤禛收了尾,一轮终作罢。
却因着阿敏最后这一句,引的几位阿哥颇觉失望,都起着哄嚷着要继续。直嚷着说还没尽兴,说四哥府里居然藏着个才女不让弟弟们知道,竟然藏了三轮酒,终了才被逼出一句新词,至少得再说出一句来大家才心服。
阿敏连声解释说不是自己作的新词,是听说来的。哪里有人肯听她解释?
胤禛心里边明白,大概是她那个时代什么人做的新词罢,这会借着酒意,他又想挽回些面子,便低声问道:“真没了?再有一句便好。”
阿敏愣想了半天,总不能把毛爷爷的咏梅搬出来吧,真搬了出来,这顶才女的帽子就该甩不掉了,以后怎么混?便摇了摇头,苦着脸答道:“爷,真没了,这句都是奴婢不知道哪儿听来的。”
胤禛颇觉失望,撑着身子坐直,便想认输再自罚两杯了事算了。
阿敏突然灵机一动:反正刚那句都说了,取个巧行不行呢?便附到胤禛耳边说了句,问道:“能行不?”
胤禛洒笑,只有这个女人才想的出这种招来,若话说在头前,这个巧便取定了。
胤禛取起筷子,敲敲碗,说道:“兄弟们别取笑了,什么才女,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两句新词罢了。真想见四哥醉酒失态你们便直说,四哥舍命陪兄弟,再撑三杯必然就倒了,也不用罚,四哥就这么喝可好?”
“嘿!四哥说什么呢!不输酒令罚你做什么!要说喝醉出丑,我老十还出得少么!喝就喝,醉就醉!心甘情愿愿赌服输的喝,喝多少都乐意!咱们兄弟可没人想见四哥喝独酒喝闷酒!”
“得,十弟这么说,那咱们也别轮酒令了,就让她再说两句,总归是新词儿。说不好,哥哥连罚三杯。若是不输刚才两句,众位兄弟今天就放哥哥一马罢?”
“行!就这么着!”老十一拍桌子,满口应承。
老九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敲着,一边笑着问道:“四哥,好不好的,怎么论啊?”
胤禛望一眼老九,也笑着答道:“四哥除外,你们六个,一半以上说过便过了,若是三三之数,八弟是主人,便由他决定。”
几位阿哥们各自估量一番,都点头允了。
胤禛对阿敏点点头。
阿敏迟疑着说道:“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
作者有话要说:被催文……本想一气写完,分两章发的。算了先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