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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敏儿,敏姐姐,~哭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年侧福晋和耿氏不断劝慰阿敏。
领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在湖边烧烤也能烤出这么大的事来。事发到现在,阿敏仍是懵头转向,回不过神来。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清洗,喝药,她由着人摆弄,一句话没说,一个字儿没吐,甚至眼泪也没掉一滴。旁人瞧见到的神情,似平静的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叫人如何不生急,
午时,小家伙们难得得个自在,赖着敏姨娘好说话,能担当,将身边伺候的奴才们全都赶的远远的,自己动手,玩的不亦乐乎。而乐极生悲,六岁不到的小弘时不知怎么掉入了湖里,待留下来照看火堆的老陈跳下水将他捞起时,他已是气若悬丝。
回想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待阿敏人工呼吸连敲带捶地好不容易将小家伙折腾回一口气,吐出几口湖水后,附近的奴才们也赶到了。
之前心思全在弘昀身上,哪儿想的到弘时居然会出事?
阿敏自己也是又惊又怕,可在场没一个能作主的人,她只得强撑着镇静安排指挥。待叫人护着两个小主子往李氏处去,又叫人去寻太医、煲汤药、通知四爷和福晋后,除了老陈,谁也没留意落在最后浑身透湿连毛裘都除下裹给了弘时的敏格格软了脚,瘫在当处。
待老陈将浑身打着颤儿,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的阿敏背回农苑……没一会儿,便小产了。近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
看到这样的小敏儿,耿氏的思绪飘乎乎地飞了很远,几年前小敏儿差点失心疯的那次,安静下来时,便是这样。
五年了,彼此在一处相聚的日子并不多,知心话儿也碍着身份的相似和际遇的距离没敢太多口。小敏儿爱笑,爱闹,似什么都不在意。她的心却筑着一道墙,除了四爷,谁也走不入去。四爷的心,怕也只有小敏儿驻的入去罢……
想想小敏儿搬出府后众人那些闲言。有说她不知进退,得罪了四爷的,也有说她得罪了福晋,一个是鹣鲽情深的青梅妻,一个是娇妩难舍的媚人儿,四爷两下作难,唯有送出一个金屋藏娇,两下安抚的……真真是笑话太多。
好在,自己早就什么心都淡了。
自已的阿玛不过一个小小管领,能将女儿以格格的身份送入贝勒府,已是得了天大的恩泽。曾经也同其她人一般,对这个莫明得了四爷宠爱的“对手”生过嫉,起过慕,也有过好奇。却从没有过,也不敢有恨怨之心。
人贵知足,幸好。
耿氏知道,自己识得的这个小敏儿,待人是真真心的体贴。自己,包括自己的家人,举凡让小敏儿知道一次大日子,年年都不会落空。就连前两年新婚的兄长,之后年年的那日都会收到小敏儿叫人送来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有意无意与小敏儿说过的家事,她也全放在心内了。弟弟进了官学读书,哥哥领了吏部实差,全凭四爷,可少不了小敏儿递上的一句话。若不然,借自己一千个胆子,也是不敢跟四爷提说这些家事的。
去年过年,领着嫂子去谢小敏儿,话说开了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只是因为二人比旁人更要好,或是因为自己曾经大着胆子在四爷面前为病中的小敏儿说过一两句好话的缘由。
一切都是因为五年前,自己不肯昧着良心一声不出地默认那些人栽赃嫁祸钮祜禄格格盗取李侧福晋房内的御赐之物,为那时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小敏儿辩讲了几句真话。事情太遥远了,挨的那巴掌若是小敏儿不提,自己都差点儿忘记了。
那时的自己确是如小敏儿所说,还有些血性儿,还有点倔性儿的罢。如今,还有那些个心性儿么?
想想还是老话说的有理,种善因,必得善果。不然这些年自己怎么能在四贝勒府中生活的这般平静而惬意呢?小敏儿不会有事的。
…………
门动,衣襟声起,耿氏心一紧。王爷总算回来了。
她停了劝语,大力捏了捏棉被下小敏儿的手,正想起身给王爷起安,就见小敏儿动弹了,忙扶着她靠着枕头倚坐安妥。
阿敏反手拍拍耿氏的手背,微微笑道:“耿姐,月月,我没事,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胤禛没想到自己急冲冲赶回来,见到是会是这般情形。年氏与耿氏是如何告安离去的,他全然没有留意。
四爷很矛盾,雍王爷很愤怒。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似要令心空掉一般的东西敲的心口直疼。进而,浊气积起了满腔,似要将那处挤开一道口子般,膨胀愈裂。
阿敏愣愣地看着胤禛望了自己片刻,突地转身,甩开门帘,出了房门。方才一直空荡荡的心里突地就被填满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消无声息地涌了出来。
…………
“要打人离远点打,好吵……”
“休多言……”胤禛复回,入了门,见阿敏似想说话,便抢了出声。原以为她又会为她农苑里的奴才求情,却没想到她说出的竟是这句话。胤禛一怔,停了声,再瞧见挂得满腮的泪水,心一软,快走两步,在床边坐下,默默然握紧了阿敏的手。想找些话讲,可不知说什么好:“闹不了一阵子。”
板板到肉的挨打声,一声声呼痛的闷嚎声,在院子中此起彼伏。阿敏倚在胤禛怀内,瞪了眼望向窗边日头映下的影子,静静听着,想象着窗外的场景,想象那一下一下,原该落在自己身上才是。
没一会儿,四周寂静了,阿敏突地心惊——自己竟也能这般冷漠而麻木,明明是不关他们的事的啊……脊骨间俱是寒意。
感觉到怀中的人深深呼吸,长出了一口气,胤禛紧了紧握着的小手,柔声问道:“哪儿不舒服?”
阿敏不答话,拉了胤禛的手捂在一直酸坠着的小腹上。又一阵泪意涌来:“都是我的错。”
胤禛沉默着,轻轻揉着掌下嫩滑的空荡荡的所在。
适才怒意起,的确都是因了阿敏。这几个月她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个时候不会有孩子,真有了的话,该出来的那个该怎么办?玩笑话讲多了,也似带出了三分真意。待那时见到阿敏的笑脸,一瞬间竟觉得她似故意不要这个孩子一般,不由得不生怨怼。现下想想,实实是荒唐至极!
“刚你没回时,我居然还在想没了也好……”阿敏泣不成声,哭过一阵,不知是想说与谁听般嘶声力竭地嚎吼起来:“有就有了!生就生了!怎么着吧!那小子真没了又怎么样!我……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她嚎啕着,再难言语。
两个月没来月事,心烦意燥睡不好,胃口古怪的紧,时而暴食,时而又什么也吃不下……是没想过有孩子的可能么?是怕有这个孩子么?是自己一直在回避这个可能的事实么?一直不去看大夫,根本就是想逃避!
听了阿敏的言语,见她这般光景,胤禛的心紧了又紧,抽搐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难不成自己真是猜中了?她真是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思绪紊乱着,头突突的痛着,全没觉出手下的力度越来越大。
“唔……”阿敏终于觉出了疼痛,轻哼一声,下意识抓了胤禛的手,抬眼一望,见到铁青到近乎狰狞的面,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胤禛瞧在眼中,心一惊,瞬念间便松了气儿。心内轻叹叹,说道:“孩子没就没了,你没事就好。莫哭了,哭多了伤身,养好身子要紧,孩子会有的。”
听了胤禛的话,阿敏更是止不住泪。悔意,恨意,蜂拥而至,痛彻心扉。
整个下午,伤了身,也伤了神,迷迷糊糊的,哭着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去了。
…………
弘时染了风寒,却无大碍,将养了十多日后,又变得生龙活虎了。他病好后,李氏带着弘昀弘时来探望了阿敏,只说去年一个,今年一个,两个儿子的命都是敏姨娘救回的,趁着没人的时候,硬是让两个儿子给阿敏各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却是真的回不来了。那日起,直至整个腊月,阿敏都待在床上,努力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吃下胤禛寻来的,他的各位兄弟送来的无数补品。
阿敏有时候会想,一切都是意外,弘时落水是意外,有了孩子是意外,孩子没了更是意外。是意外造就了现实,还是因为自己知道的现实生出了意外?若是自己不受所知的未来影响,早些去确定得了孩子,这意外还会发生么?只不知未来胤禛对弘时那般绝情,会不会有这次意外的阴影?
当与胤禛血脉相连的骨肉真实出现,当骨肉分离后再见到胤禛的那一刻,阿敏才真正明白了,在自己心中什么最重要。此时的她清楚知道,如果这个孩子能有机会留下,无论会对历史有什么影响,她也断然不会舍弃。
胤禛渐渐体味到了阿敏的矛盾。她反反复复说这个时候不会有孩子,拖延着不去看大夫……一切的逃避,都是为了接受。她只是想未来一日能够无需决择,不得不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实。只没想到现实会以这样一种血淋淋的状况到来。
更何况,阿敏远比孩子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