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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培子探了消息回,胤禛望望躺在桌上那束乱蓬蓬的杂草狗尾巴花儿丛,开始有些后悔没听阿敏的话……该是厚着脸皮自己带着它回府的。
情人节，西洋人的节日。西洋人古怪，阿敏古怪,这束古怪的草丛或许还有什么说道,胤禛决定不耻下问。
“没有啊,”阿敏只觉好笑。“要说有什么特殊嘛，那就是这丛草没一条是您四爷府里养的,也没花银子，都是我自己山边上拔回来的……诶,你不懂就算了，我自过自的节,也没想你明白,你收下了就成！”
胤禛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且尚有桩事儿在心中埋了好几日，现下便忍不住了：“你们那时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洋人的东西？还喜欢……西洋人？”
“是啊~咱们中国人嘛，向来是什么节都过，洋人的节也过，不拘的！嗯，崇洋媚外的人也是不少就是了。”阿敏不以为然。
“那洋人呢？喜欢西洋人？”胤禛继续追问关键问题，他着实想不明白那些头发黄黄面色苍白的西洋男人有什么好……女子嘛，嗯，一白遮三丑，除却那些听说过的不知廉耻的习俗，大多也瞧的过眼。
“嗯，还行吧，是挺多人喜欢的~哎，我跟你说啊，我们那会儿的洋人比你们现在的这些传教士可漂亮多啦！到这儿这么久了，还就前几天见到的那个什么子爵还象点样子！我说怎么现在的洋人都又肥又丑的，原来还是有靓仔的啊！”阿敏兴致起，想起那个据说是奥地利的什么有着贵族血统的英俊面孔，两眼又开始冒光了。
胤禛瞧在眼中，心火直窜。“哼！”
阿敏笑：“诶，你不会是吃醋罢……”
“那日你笑的可欢！”胤禛才不否认。
“笑是礼貌嘛，你没听见人家夸我大方，优雅，美丽，是他见过的东方神秘女子中最好气质最动人心魄的美女么！笑容一展，犹如那最美丽的彩霞什么的……算了，知道你听不懂！哼！再说，你可没夸过我漂亮！还有啊，西洋人夸你家女子漂亮，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女，那都是在恭维你呢！我为你面上增光，你小气什么嘛！”
“洋人没见识，夸你两句你还上天了！赞你也是瞧在本王面子上！多少年了，笑不露齿还学不会！”胤禛忍不住气，低声泄愤：“现眼！”
“我笑的欢的时候多了去了！从前跟你兄弟们一起时还笑的少么，也没见你怎么着啊……”低气压骤重，阿敏虽知胤禛急起时有口不择言的毛病，不生气也不惧怕，可声音仍是渐渐低了下来。
“笑笑也就罢了！你初时瞧人的眼神……”胤禛磨牙。“好在只是远处瞧！若近处让人看见了，哼，惹人耻笑！”
“反正他才来，也不大懂咱们的规矩嘛……再说，我又没在外面瞎看！难得见个帅哥，就偷偷多看了几眼而已……”阿敏低低声解释，自觉不够有力，又嘀咕道：“你看月月的眼神，有时还不是那样，还直勾勾的，可从没避过我……”
“你！通译也在一旁！你！你还同爷比！月月……爷……”胤禛猛然打住……爷不避你，那是爷坦荡，心无旁念！再者说，爷自己府里养的美女，还是爷明正言顺的……嗯！看多两眼还有错了？！是，道理没错！可怎么讲才好？
“嘿嘿，我可没吃醋啊~帅哥美女什么的，不分中外，不分国籍，只要够帅够靓，养眼嘛，瞧多几眼有什么了不起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的理解的~你也别小气嘛！”直觉胤禛词穷，阿敏嘻嘻笑着，声音便高了起来。
胤禛怔愣半晌，方恨恨说道：“礼义廉耻！男女有别！”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看了，不气不气了啊……”见好就收，哄哄完事。阿敏撒着娇，打着马虎眼不认错，见到胤禛面色有缓，又坏笑着追加了一句：“我保证！保证再不看帅哥，只陪四爷瞧美女！”
“咳……”胤禛清清喉咙，心下觉得不对。可阿敏道了歉，又作了保证，事情也过去了好几日，再追究下去也无意义了，一时间便不知再能说什么了。
可阿敏近来的表现极不同寻常，胤禛也一直在担心着。
他微愣了会儿，又正了颜斟酌着说道：“阿敏，你若是心中不安，可别闷着，这些时日，我瞧你很是不妥。孩子没就没了，你要想开些，我也没怨过你。来日方长……”
“打住打住！”阿敏皱眉。“我没事，真没事！怎么我这样……”想了想，却觉站在胤禛角度上想，他会这样担心似乎也有些道理……理了思路，认真说道：“胤禛，孩子没了，我是难过。可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再多想的。现在这样嘛……你要知道，从前的明敏，顶多活出了五成……现在是我想通了，我想活回我自己。呵~胤禛，你能喜欢从前那个小心翼翼，唯恐给你添麻烦，唯恐惹麻烦，唯恐给历史带来麻烦的明敏，可不知受不受的了什么也不想了，只活的象自己的明敏……我是想的明白了，只要你的心还在一日，我便抓着你一日，哪一日你的心没了，便也罢了。总是咱们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要做十足十的自己，才不虚这一世伴着你的日子。”
“如果命运是老天注定的，那咱们怎么做也不会有错。如果命运是咱们自己的，或许会变，那……就如这个孩子，若他真的能留下来，咱们能不要么？我还真能为了什么别的理由，就不要他么！”
胤禛细细听着阿敏的话，心内那个隐隐的无法明判的影念也渐渐清晰起来。没错，这段时日的阿敏，既是新鲜的，也是熟悉的……这会子他才真正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分明是彼此初识时，那曾经在自己体内生活过的灵魂的影子。
那带着些跃跃欲试，对世间的一切都有着冒失的好奇的勃勃生机……他反感过，阻止过，期望改变过，却无可奈何后，也从未成功……然而，不知不觉中也被那些新奇和真实吸引过，甚至还曾经对那颗不羁的自由的心产生过渴慕和向往……
想着想着，随着回忆，胤禛面上也浮起了微微的笑容。
“胤禛，从前你说咱们之间是条小沟儿，填平了就是……”阿敏在胤禛耳边呢喃。“可不是呢……那是条大河，是条大江，哪儿就能填的平的……可我也不怕。你从那边游过来，我从这边游过去……能游到一处的地方咱们就一起歇歇，游不到的地方，咱们绕着走，只手没松开就好……你说是不是？”
胤禛周身微燥，便觉不好。恍惚中点点头，忙又摇头：“别闹，你身子没大好……”
“不怕……我有分数的……嗯~我说了，你的心在一日，我便要抓一日……你都不管初一十五的守着我了，我还怕什么！那些莺莺燕燕啊，我就恃宠了，就生骄了，就要赶的她们远远的，怎么着罢……我可不能白白担了狐媚的名声~哧哧~我不仅要抓着你，还要绑着你……绑着你的人……绑着你的心……”
胤禛眼见阿敏扯了床幔带子，轻斥了几声“别闹”，却根本没被阿敏理睬……被硬拽着绑了手，又绑了脚后，终于觉得不对了……
“别乱嚷！再乱嚷就堵嘴！”威胁过后，某人上上下下忙乎起来……
一个羞怒交加，不由自主。一个摒除杂念，专心致志。
…………
忙乎完，歇好了气儿，清理了战场，乍一见胤禛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死活不睁眼的模样，阿敏有些心惊：莫不是玩大发了？该怎么收场呢？哎，这人这副样子，实在太好玩了……
只一转瞬的胆颤，阿敏又没心没肺地自乐起来……
胸口被指尖轻划，又痕又痒，着实不好受。胤禛咬着牙，闷声喝了两个字：“松开！”又紧紧闭了嘴，不肯再多吐一个字。
“喂~怕丑啊！睁开眼嘛~”见没反应，阿敏继续讲条件。“松开可以……不许发脾气，不许打人……”见胤禛腮边的肌肉很可疑的抽了抽，手臂上的肌肉也绷的越发紧了，阿敏不敢再闹，忙解了绳子。
胤禛缓了气，深吸一口气，猛一翻身，压了阿敏，喝问道：“胡闹什么！”
阿敏起先尚收不住笑，被胤禛一喝，却再笑不出来了，与胤禛对视片刻，叹口气，遂柔声告饶：“王爷饶了奴婢这一遭罢，奴婢再不敢了……”
听得阿敏突然用了敬语，胤禛一怔，力便再使不下去了。眼神也犹疑起来，手渐渐松了劲儿，犹豫着是该继续警示下这无法无天的女子，还是就这么算了，莫一个不小心，又伤了她的心……正手足无措间，就见阿敏又笑了。
“哈~！吓到你了罢！傻子！”见情而知心，阿敏忍不住大力亲了亲这视已如珠如宝的男子，抚着他的面，柔声说道：“我是跳出来了，可不会再觉得这些称谓有什么不好……你不明白的，我自个明白。我就说咱们间的代沟宽的很嘛……”
望着胤禛的眼睛，阿敏只想将心中所有的想法一气儿都讲出来：“就譬如今儿的这个节，我原想同你单独出去玩，你却故意叫了一堆人……你是存心想给我添堵的是不是？可我自过自的节，送了你我想送的礼物，于我便足够了，我可不会同你置气。嘻~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前几日那洋人不开心，报复我呢~可即便不是这原因，我也不会生气的，你我想法南辕北辙，原本也是正常。刚才这个……是我一时兴起，你不喜欢，我便不会再做。你不喜欢我多瞧旁的男子，我便再不瞧了……虽然这些事儿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本该是咱们之间的小乐趣。同旁人不会说的话，你会同我讲，同旁人不会做的事，我会同你做……嘻嘻~可观念不同，想法不同，我理解的~你是大男人嘛，不想被女人……嘿嘿~可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不说了！放在从前，我大约因为怕你不开心，试也不会去试，现在嘛……嗯，你不高兴，那我也愿意顺着你的心意，为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都高兴！可不是因为我怕惹麻烦，只是我明敏喜欢，你明白么？只你别为这些小事生气好不好？嗯~气也成，别气太长时间就好……说罢，还想我怎么给你道歉嘛？”
听了阿敏这番解释言语，瞧着她认真的模样，胤禛的一口气终于泄了下来，心内莫名的欢喜和甜蜜在涌升。却仍是沉声说了句：“往后不许了！”便翻身躺到一边，愣愣地发起了呆。
他脑子有些懵，阿敏的话，似是而非，似有理，可又一时想不通透，便决定先不想了。他侧了头瞧到桌上那堆杂草，又回想了会儿之前阿敏说起这丛草时的话，便想起了从前收到过的那三只纸鹤，突然明白了这丛草的意义所在。
胤禛琢磨了会儿，有个冲动的念头止也止不住地冲上了脑子。“阿敏！爷想到今儿个的节送你什么了！爷可不能白收你的礼！”胤禛有些兴奋，又有些得意。“你们不是喜欢洋人的东西，洋人的习惯么？爷去寻个教堂，同你做一场洋人的婚礼！是，爷记得洋人的婚礼简单，叫胤祥一道去就成了！你啊！从今往后不许再说咱们是无媒苟合了！”
“噗！！”阿敏喷笑。“无媒苟合”这个词儿似乎拿来讲过几次笑，就知道这人放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却没想这时居然给他找了解套的法子出来……“你信教啊？”
“爷怎么会信洋人的教！你原先不是说教堂看着挺亲切？”胤禛感觉到了阿敏明显不屑的调笑之意，得意之情消却了三分。
“亲切，那是这些地方几百年都没什么变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信教，我也不信教，跑去洋人的教堂行什么礼？哼，再说……你三妻四妾的，也没资格进教堂罢！”见胤禛脸色微动，阿敏忙转口风。“不是不是，不关你的事……是我啊……嗯，喜欢洋人东西的人多，可我不喜欢呀，要我选的话，我还是喜欢大红花轿红盖头，多喜庆呀！”
胤禛沉吟。“这，怕一时做不了……动静太大……”
“得了，别想啦！我就这么一说，可没想折腾！管它什么无媒有媒行什么礼的！我保证以后再不说了！三百年时空，天地就是媒，时间就是礼，咱们还要那些干什么！你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嗯。”胤禛点点头，握了阿敏的手。“终有那一日的。”
烛花跳闪着，晃动着。一室的寂静。
胤禛突跳起。“等我！”他披了衣，捧了那丛草，匆匆离开，一会儿又回来了，可着劲儿地在阿敏的梳妆盒子里翻了半天，寻着一条细银链子，又钻上了床。
打开刚刚带回的小盒子，阿敏伸了眼一瞧，是只小小的戒指，取了在手中细看，才发现镶着的宝石上有一角裂开了，又用细金丝多绕了几圈紧紧箍在底座上。
胤禛将戒指用银链套了，系到了阿敏脖上。“原想它是裂过的，似不吉利……你说的没错，三百年都跃过了，还怕这点不吉利不成！瞧见石头上的文字了么？”
“嗯？”阿敏打量着小小宝石上隐约的几个象蚯蚓一般的纹路，不明所以。
“是咱们满文中的‘圆满’之意。咱们满人的祖先穷苦，在山中捡了这石头，瞧着花纹讨喜便留了下来。这是皇额娘祖上传下来的，三岁时就跟着我了……可惜摔裂过一次。”胤禛抬起阿敏的头，望着她的眼说道：“那年我还小，又闯了祸，不敢告诉皇额娘，便去求太子寻宫里的匠人修补。他原是不肯，说这破石头不值钱，只我小孩子才当宝……直到我求他，说了这是比我性命还重的宝贝，他才肯帮我。”
“嗯~”阿敏埋头望着胸前的戒指，傻笑个不停。那戒指被她攥在手心中摩挲着，直捂出了湿湿的汗意，突抬了头笑道：“你是闯了什么祸？这戒指是被你摔裂的么？谁惹着你了？你小时候脾气坏的很罢？”
胤禛摇头，又笑。就知道这女人又会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那会子小，不懂的事多……今儿个高兴，不讲那些不开心的事，将来有机会再同你讲。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