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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也抽出被傅寒笙握住的手,接过,拆封,一沓文件密密麻麻的字是她看不懂的内容。
幸而有傅寒笙出言提醒,“夏家遗产转让书。”
秋也手指一颤,然后翻到最后一页,果然,上面已有妈妈的亲笔签名。
不知怎的,秋也一看到那签名,就自动回忆起夏若仪的笔名——“野之若仪”撄。
心,讽刺至痛。
“以前,我不想过早转交给你,是怕被有心之人盯上,”秋思远看了一眼女孩身边的男人,随即,叹口气继续道,“而你又少不更事,重感情,我怕你轻信他人,到头来毁了小仪最后留下的东西。”
“现在就不怕了?”秋也冷冷淡淡收起文件,一点都看不出她手上拿着的是亿万家产,反倒像什么不入流的垃圾。
秋思远低低一笑,摇了摇头,“我拼命保守了二十余年的秘密都公之于众,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偿”
以前,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称自己是夏若仪的丈夫。
然而现在,他有什么底气?
他算什么东西。
秋也盯着中年男人脸上席卷的自嘲与沧桑,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然而,下一刻,秋思远就长吁一口气,却是看了一眼傅寒笙,接着,又对秋也说,“傅先生说的对,终究,我跟你妈妈之间所有的关联,也就单薄一纸婚约而已,即便要守护她的东西,也轮不到我。”
闻言,傅寒笙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仿佛怕她误会,他明明知道这些事却没有告诉她。
幸而,秋也并没有生气的痕迹。
只是在看向秋思远的时候,喉咙不明显的咽了咽,“过去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追究,但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秋也呼吸稍微急促些,仿佛害怕揭开尘封的面纱,底下,或许光明一片,或许,溃烂成泥。
“我妈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其实,秋也真正想问的,是她妈妈的死因,只不过,在面临真相大白的时候,她不可抑制地退却了。她害怕,害怕听到最可怕的答案。
在秋思远的面前,她终究做不到全然敞开,只有有所保留,才能让她不至感到命悬一线。
不过,现实总算垂怜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没有”两个字一经秋思远说出,便如同金陵大赦,让秋也被真相腐蚀的灵魂得以超生。
她像是经历了殊死搏斗,最终得上天乞怜,侥以幸存。
不知不觉间,竟是冷汗涔涔。
再也没有力气与秋思远对峙,秋也脸上袭上一层疲惫,只不过,心里压了将近四年的大石,却一朝之间,烟消云散了。
徒留惘然笑笑,而已。
真是好。
不是秋思远害的妈妈。
秋思远也没有想要独吞妈妈留下的东西。
秋也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靠在傅寒笙的身上,气若游丝地道,“带我回房。”
傅寒笙不置言语,却已经托住她的身子转身朝外走去。
只是,后面却忽然传来秋思远稍显急促的声音,“小也,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秋也嘴角提了提,最终也没有笑出来。
可怜。
或许吧。
可是,却也是个极度自私的女人。
傅寒笙打开门,却被门外站着的女人挡住去路。程静之一脸的不敢置信,她紧紧盯着秋也手里攥着的那包信封。
这是她这十一年来,处心积虑最想得到的东西!
原来,这包不起眼的东西,就是夏家的遗产,足以与整个秋氏匹敌的财富!
视线颤抖,却是直接朝里面容颜颓废的中年男人看去,瞪着眼睛,婉约气质全无,“思远,你疯了!你替她做了那么多年的挡箭牌,又替她把孩子养到大,到头来竟然把遗产全部拱手相让?!”
然而,面对程静之的指责,沉湎于伤感的秋思远却忽然失控,双目通红地破口大骂,“你给我闭嘴!我不是什么挡箭牌,她是我老婆!”
“老婆?”程静之倒退一步,“呵,那我呢?我算什么?!”
闻言,秋思远却哼了一声,对于接二连三不懂事的程静之,他早已没了耐心,“我早就告诉过你,没有人可以替代小仪在我心里的地位。”
程静之面色变得苍白,死死将指甲攥进掌心,下一秒,却讥讽地笑出来,目光淬着恶毒,“对,她是你老婆。可我怎么记得,你老婆大婚之夜却扔下你一个人,自己跑出去跟野男人厮混!你老婆生的野种还扔给你来养!有这样的老婆,你还很自豪是不——”
“啪——”
程静之怨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吞没到响亮的巴掌声里。
女人被打懵了,不可思议地缓缓抬起头,却只见年轻的女孩脸上滑过一丝残忍的笑。
秋也慢悠悠地落下手,“这一巴掌,是替我唯一的爸爸秋思远打的。打你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靠下.药爬上男人的床,教出来的女儿也只会这一招!这么龌龊的手段,任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秋太太也终归上不了台面!还妄想人财两收?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胡说!我跟思远是——”
“是真心相爱?”秋也嗤讽,咄咄逼人,宛如在看跳梁小丑,“若你不是奉女成婚,又长得与我妈有几分相似,你以为凭你也能让我爸一见倾心?”
夏若仪的笔记本上说过,结婚那晚,秋思远出去买醉,第二天便像个囚徒一样狼狈地跟她道歉,称自己酒里被动了手脚背叛了她。
本来夏若仪就对秋思远有亏欠,于是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一年后,那个女人竟然带了个孩子找上门。
不是程静之是谁?
丑陋的事实赤/裸横陈,程静之气得大喘气。虽然秋也说的是事实,但是,自己披了二十几年的面具一朝被捅破,不由得怒极攻心,理智全无。
扬起手,就要狠狠扇在秋也那张骄傲的脸上。
明明秋也只是那个女人不知道跟谁生的野种,明明她程静之的女儿才是堂堂正正的秋家女儿,她秋也凭什么在她面前张狂?!
可是,程静之却忘了,此时的秋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父无母任她捏搓的小女孩。
她早有坚不可摧的靠山!
岂能容她肆意!
傅寒笙一把掌住程静之的手腕,然后,那双狼一样的眸子猝然眯起,随之射出极度危险的光。
程静之触及到男人毫不掩饰杀意的目光,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外界关于这个男人的诸多言论,一时间,什么愤慨气焰尽数浇灭,再也不敢多发一言。
傅寒笙眼里袭上一层厌恶,毫不留情地将中年女人甩到地上。
“如果不想你女儿在精神病院意外身亡,就收起那些恶心的想法,敢动我的女孩,你也配?”
话落,再也不屑去看女人,揽着秋也就往外走去。
当初,秋也让他以程茉作为要挟秋思远的砝码,他就知道,他的女孩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什么砝码,不过是找个理由让他别动程茉,若不是看在秋也的面上,单论这对母女对她做过的事,就足够在监狱里死上一万次!
待两人终于拐出走廊口,程静之才如释重负,朝后瘫坐在地上。方才,男人那居高临下的一眼,真的让她产生一种濒临鬼门关的感觉。
从脚底升上的凉气,直窜脊背!
她一开始以为,傅寒笙最多是力量凶悍的狼,可实则却是喷着毒液的蛇!
若被他盯上,恐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程静之后怕地咽了口口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书房里的秋思远。而那个茶马古道的儒雅男人此时,正笑得分外憨厚。
听。
刚刚小也喊他什么了?
爸爸。
她说他是爸爸,说了两次……
*
秋也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出了这座囚笼一样的深宅大院。
傅寒笙依旧揽着她肩膀,承托起她大部分的力量。
两人顺着山势而行,不久,便来到一座人工桥,汉白玉雕勒的桥头,鹅卵石铺就的桥面,再配上泠泠的水声,在四月份的黄昏,显得诗情画意。
而秋也却提不起任何欣赏美景的念头,刚才在程静之面前还气场全开的女孩,此刻,犹如病骨支离。
傅寒笙听她呼吸急促了些,知道她大抵累了,于是便提议到桥上坐一坐。
秋也点了点头没反对。
却在两人坐下之时,轻轻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今天他的表现,显然早已知晓她妈妈的事了,而且,还与秋思远正面交锋过。
可是,她只请他帮她夺回遗产,并没有让他查妈妈的事。
傅寒笙低头观察她脸色,还好只是散漫并无异样,才握住她的手,不施力地抚摸着,“还记得先前有段时间,我与安玉山走得颇近?”
秋也听了,稍微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
安玉山又跟这事有何牵连?
傅寒笙却笑了笑,淡淡道,“当年,咱妈就是在安玉山的辖境内出的事,所以,咱爸想要抹除痕迹,要借助安玉山的势力也合乎情理。”
“原来如此。”
秋也听他的“咱妈咱爸”,觉得别扭极了。
这男人,可真会察言观色,知道她已经原谅了秋思远,马上就跟着改口了!
但是,此刻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因为,她忽然想起,之前安嫱归来宴的时候,安玉山好像是提到过,跟秋思远是因为一桩案子结识。
没想到,她当时不以为意的一句话,竟被傅寒笙敏锐捕捉。
“然后,你就顺藤摸瓜,查到了我妈的感情纠葛?”秋也忍不住问。
“嗯。”
听到他简单的回答,秋也下意识抿唇。
这男人,心细如发到可怕的程度。
傅寒笙瞧见她纠结的表情,觉得有趣,摸了摸她的头发,“瞧你皱巴巴的小模样,在想什么呢?”
“在想,”秋也抬眸瞟他一眼,最终叹了口气道,“在想,我妈是怎么死的。”
话语里,既有亟欲获知事实的渴望,又有面对真相的忐忑。
往往,真相总是残忍。
她长吁胸臆,转而振奋地看向傅寒笙,一鼓作气道,“傅寒笙,你告诉我吧,我能承受得住。”
虽然,她知道,要动用省长势力的案子,必然不会简单。
可是,当傅寒笙用一种第三者的口吻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时,秋也还是止不住地越来越心惊。
最后,脸上已是一片寒霜。
“那个人,根本就不配我妈为了他这么自私!”
秋也怒极出声,整个身子都气得直颤。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案子,傅寒笙目前掌握的资料也有限,但是,大体的事情脉络也能旁敲侧推出来。
无非是富家小姐爱上人间浪子,最后却不得善终的故事!
夏若仪为了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不惜嫁给他人以作掩护,而最后呢,那男人竟然脚踏两只船,用她的钱在外面养别的女人!
可悲的是,夏若仪得知真相后并没有挑明,反而自欺欺人。可是,那个第三者到最后竟还挺着大肚子主动上门要挟!
真相公之于众。
夏家豪门大户怎能蒙受如此大辱,夏若仪的父亲也就是秋也的外公,迫于各方压力,最终脑溢血发作,抢救无效而亡!
夏若仪渐变癫狂。
在小三生产的那日,看到那对狗男女抱着孩子笑的幸福。
终于,邪恶彻底滋生了。
夏若仪好歹是夏家唯一的后人,想要拿到一户普通人家的钥匙很简单。就在那男人带着小三回家安胎时,便早已置身于高浓度的七氟烷之中。
夏若仪提前将门窗封死,在他们全部陷入昏迷后,才点燃了提前浇好的石油。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三条生命在她精心的布置下悄悄流逝。
可是,复仇后的夏若仪却并没有因此而解脱,她的人生早已陷入一片黑暗,最后,在她最喜欢的卡纳小镇,秋思远找到了她的尸体。
而事实已经很明了。
秋思远那么爱夏若仪,怎么忍心让她的女儿知道,她最敬爱的爸爸妈妈,不过是挂名夫妻,她所认为的幸福家庭也不过是虚假一场!
她的亲生父亲,是个玩弄了她妈妈的低贱鸭子,而她妈妈,则是担负着三条人命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