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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丝罕见地脑门子突突地疼,她隐约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很久而实际上无论如何也不该遗忘的事,两脚一打磕咚地摔进床里,眨眼睡死。
一墙之隔的莉莉莎下意识缩脖子,再转脸刚喝空的碗里又添满了味道怪异的补品。
“你使诈!”她小声抗议,“明明说是最后一碗的!”
“这才算,”艾利华威泰然自若:“最后一碗。”
“……”
瑞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然做梦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觉得缺胳膊少腿儿身子也动不了。
且视野极窄,能往下不能往上更不能往后……貌似没脖子。
瑞丝又窘又惊悚,她的胸和屁股呢?废话你见过一把剑长胸和屁股么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喷哪一点。
好吧,她在做梦,做梦变成一把剑,一把怎么看怎么眼熟的剑。
瑞丝拒绝承认就是那柄刚收归私有的匕首之巨大版,一片片纹络交错的薄刃带着绝妙而无情的弧度,在周围一片阗黑中幽幽地散发出冰冷的雪光。
该死的,不就是把你从雷大蚌那过继来了嘛,还敢实施报复手段?
瑞丝暗自撇嘴,老娘倒要看看你能困我困多久!
这一困……却真的困了很久很久。
久得瑞丝把各种咒语都念了一遍又一遍,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数到记不清的地步。
她感应不到魔力,感应不到时间,感应不到这无尽空虚里有别的生命存在。
瑞丝嗤笑一声,虽然真想脱出去并不难,但却要用到魇魔的力量。
她不想,宁可枯等着,等到身体自然醒来。尽管在梦境中人的各项官感会被无限拉长,现实一分钟也可能造成梦里一年的延时知觉。
说不定,再次见到雷扬泽时她已经三十岁了呢?心理年龄。
瑞丝兀自嘿嘿乐,乐完便像脖子给抻住一样呆然。
……还是不好,她明明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充斥着他的影子他的嗓音和他身上的味道,怎么着都算她比较吃亏。
就在瑞丝纠结着是不是为了雷扬泽破次例时,脚下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细微而不容忽视地震动起来。
从无可明辨的远处猛地烧起一片炽烈的火线,掺杂着森森的电光,以迅雷之势燎过漆黑的穹顶。
瑞丝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在残余的火光后一颗一颗乍然亮起的星辰,或蓝或紫,或遥远或近在咫尺,或孤零零地缀于天际或疯狂地凝成一个星系。
这浩瀚随着她所在的地方缓缓地,遵循某种古老的旋律转动。
而后,所有的星星似眨眼度过亿万年,从出生到衰老再到破灭只有一瞬间。
剧烈的,此起彼伏的强光和一圈一圈放射开的斑斓焰火像最后祭献给生命与永恒的盛典,咆哮着跨越死亡。
瑞丝从心神深处涌起无法遏制的战栗,仿佛她也将化作流星奔向浩宇。
阻止她继续迷思的是正上方蓦然炸裂的巨型星,一阵猛胜一阵的豪光照得头昏眼胀,附近全然亮如白昼。
就连始终黢黑如石的地面亦……
瑞丝哑声惊叫,虽然只能在空旷的剑身里一遍遍回荡,但这不妨碍她发泄自己不可言说的心惊肉跳。
她看见了一双手,一双很熟悉很熟悉的手。
左手交叠在右手上,微拢的右手轻搭着一柄璀金的长剑,整个儿的倒影,与她这边正似隔了片遥无止境玻璃镜子一般,剑尖对剑尖,严丝合缝而针锋相对。
天又暗了下来,瑞丝焦急地往外够着,想脱出束缚,想瞧清楚那双手的主人,但分割了两个世界的地表却渐渐恢复最初的冰冷黑暗,刚刚那充斥着白与金的神圣光景竟比海市蜃楼更近似昙花一现。
空虚猛然间攫住瑞丝,她呆滞地盯住脚底,亟欲把它盯出个洞好钻下去看看是否真的只有一面之隔。
……这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啊。
若有人能回答,世上哪还会发生那许多妙事。
瑞丝瞪着螺旋幔顶,隔壁死缺心眼的莉莉莎仍在跟艾利华威讨论一碗还是两碗的愚蠢问题。
梳妆台边的沙漏刚刚过去不可思议的一丁点。
瑞丝摸了摸湿涔涔的脸,关节更是动一动就嘎吱作响。
睡眼朦胧的史宾塞眯开一条线看看她又闭上了。
它跟她的心灵联系曾断过一小会儿,不过没发生什么事就好。
瑞丝踉跄着扒到桌旁坐下,从包包里掏出匕首犹疑地放在中央观察了老半晌。
女巫很少做梦,但她们的梦一定是某种预兆。
显然这把匕首,或是剑,触发了她的神经,让她看到一段……
瑞丝皱皱眉,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
摊开纸,拄着笔一点一点的最后还是画了个圆,齐中间再添条线;上半边画柄剑,下半边也画柄剑,剑旁加枚三角形打问号。
瑞丝霎时一呆,背后冷汗立即噌噌噌直滚。
若是两面俱物物相对,岂不是说当时她背后也有那么个谁,左手叠右手,右手搭着她?
这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年轻的女巫抱头直跺,觉着自己陷入了世间未解之谜。两脚挂来挂去不小心一绊,往后咚地跌回床里又睡着了。
不过这次是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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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呼噜到日上三竿,还是给莉莉莎摇醒的。
“你怎么了?”喊也喊不醒。
伤了神呗。瑞丝的脑袋仍在疼,疼得想杀人,不过她终究记得跟雷扬泽他舅的约定,揉揉眉心起床梳洗。
莉莉莎好奇地拎起桌上的涂鸦,“这是啥?”
瑞丝懒得再瞄一眼,越瞄头越大。
本来最近就够烦的了,感情还有更烦的在等着。
“艾利华威呢?”
“走啦……他早上有事。”莉莉莎忸怩地搔搔面颊。
“哎哟喂,陪你一夜?”瑞丝怪笑,“不是啊,你昨晚睡他那了?”
莉莉莎瞪她,雪白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别乱想!人家不过给我安排了别的房间,谁让你躺得歪七扭八的……”
瑞丝嘿然。“那……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莉莉莎黯然,“他不会同意的,所以,直到瞒不住为止我不想让他知道。”
是啦,他不一定同意,不过除了他以外的人肯定都同意。
瑞丝无责任地耸肩拍拍面颊,对着镜子一边调整五官一边蠕动肌肉做鬼脸。
莉莉莎噗嗤笑出来。
午后斯加尔图果然叫侍从来接,瑞丝没让莉莉莎跟着,嘱咐艾利华威常年派驻听墙角的小厮给领到他那儿去了。
瑞丝很光棍地上马车随别人怎样,趴在窗边想今天雷大蚌要陪红颜料干什么……七七七七。
吐吐舌懒得再思考对方是哪里不对劲惹得雷扬泽出卖色相,但一停下就会记起梦里那双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手。
心烦意乱地搔搔脑袋,毛线玩意儿啊!
这会马车已经咯哒哒地驶出城往郊外跑去,瑞丝一眼瞧见村庄间竟然通出一条宽阔整齐的大石板路,石板两边还钉上木桩一根一根用铁索穿着。
“这是咋的?”她惊奇地问道。
马夫一扬鞭,非常骄傲地回答:“我家老爷领各位骑士大人们一起从山里扛了砖石来铺的,这一带多雨,泥软路滑很不安全,修好路驾牛车马车也顺畅。”
呀嗬,看不出来啊,金蝴蝶倒是会干实事的。
瑞丝撇撇嘴没说好不好,话说,这附近不都归阿米德雅管么,他一领主都没管,金蝴蝶翅膀的确够大够美但扇啊扇的是不是扇太宽了?
到点儿上果然看到金蝴蝶跟人形法器似的,打哪儿哪儿闪得,准一蓬荜生辉。
瑞丝觉得自己没睡饱,瞧着他眼睛疼。
斯加尔图一身雪白的缧银丝紧身衣,搭一件长身斗篷和湖蓝的披肩,斗篷下镶各类宝石的彩色垂片看得往来的乡村姑娘们眼仁儿都直了。
瑞丝绝逼地不想下车,不想让他扶着,不想众目视/奸之下被执吻手礼。
……但形势不饶人,她磨牙,傻胖子死流氓,让你们欠老娘的。
两人一直走到石板路尽头,几队骑士亲卫们每天搁着山里来去拖石板,小脸蛋灰黑灰黑的跟英姿飒爽什么的可完全不搭边。
“你挺能折腾。”瑞丝狰狞一笑。
“哦,造福于民不好吗?”金蝴蝶抑扬顿挫的调调听得人各种酸,“那么——”
“给你给你!”瑞丝连忙打断他,掏出雷扬泽的手信,“别哦来哦去,受不了。”
斯加尔图边拆开纸片边好脾气地笑:“哦,好吧,既然是女士的要求。”
瑞丝斜眼却看他面部肌肉瞬间僵凝的突兀样子,轻咦一声,好奇值立马飙升。
不愧是雷大蚌,谁都能被他敲一棍子。
但,话说回来,他之前是不是,对老娘说过抱歉?
瑞丝觉得后槽牙痒得厉害,原本就觉得纸条上的内容一定跟她有关,可她除了那把该死的匕首还能有啥值得金蝴蝶在意的?
都说绝对不换了,就是告诉他她也不换!
然而斯加尔图只沉默片刻便喀拉团成团,转脸又笑得没事人一样的。
瑞丝狐疑地瞅他,有鬼啊有鬼。
“很好,您既做到与鄙人的约定,也就轮到鄙人兑现了。”斯加尔图益发扩大唇边笑容,金光闪烁得瑞丝鸡皮疙瘩直掉。“关于小雷骑士的……”
年轻的女巫顿时来劲儿,“洗耳恭听!”
斯加尔图清清嗓子,难得没带上他独特的口音,宣读公告一般道:“12岁,一条内裤,没洗成,我亲爱的姐姐藏起来了。”
……
……
……
再多的省略号都不能表达出瑞丝心中不断咆哮坑爹的草泥马有多暴躁。
“就这样?”她木着脸。
“就这样。”金蝴蝶愉快微笑。
瑞丝转身就走,跟他浪费好时光的自己真是蠢透了,还不如回去研究匕首呢。
斯加尔图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甚至异常好心情地哼起小曲。
“跟着我干毛线啊你!”瑞丝气得头发直炸。
“鄙人以为……”斯加尔图轻快地一弹披风,“您对我手上的某两位……不感兴趣。”
瑞丝抓狂,“你究竟想怎样?”
斯加尔图缓缓收束了轻浮的笑容,原就极英俊的面容一旦沉凝下来便真的像油画里的太阳神般深秀隽永。
瑞丝一愣,忽然冒出点怪异的预感。
“就用,金霜森林的入口作交换吧,美丽的瑞丝小姐。”他说,淡淡的感觉竟与雷扬泽有着几分相似。
“你……你有病吧。”瑞丝扯着脸皮,却笑不出来,只得渐渐绷紧面孔,“他告诉你的?”
斯加尔图一欠身算是默认。
瑞丝怒极反笑,“你觉得那两个人值得吗?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遍寻不得?何况你还是帝国走狗,我是疯了才会拿自己的栖身之所做交易!”
雷扬泽!若你的抱歉是为这!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瑞丝狠狠咬牙。
“我想您搞错了。”斯加尔图忽地一笑,立时冲淡那股隐约的血气和冰冷。“跟你做交易的并非‘帝国走狗’的斯加尔图·华夫罗兰,而是我自己。”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瑞丝冷笑乜他。“你做梦!”
斯加尔图看她一眼,像对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很有些无奈。
“哦,真是……这样说吧。”他顿了顿,“鄙人不过是想找你家长辈,解决一些旧事,对金霜森林本身没有半分兴趣。”
瑞丝愕然扭头。
斯加尔图露出闪瞎各类狗眼的笑容续道:“鄙人素来一言九鼎,你大可向我家外甥求证。鄙人随时等候佳音。”
——黑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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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噎到但就是被噎到了的女巫大人一甩上房门立刻咯吱咯吱咬着牙凶狠地、嗜虐地把水镜祭在面前嘶吼:
“死蔷薇花你快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来来来!”
“来屁来,滚老娘看看老娘再滚。”刚睡醒的黑蔷薇脾气很不好,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夹着水镜毫无形象地挖鼻孔。
瑞丝懒得跟她打诨,怒道:“都怪你得罪人害我乱发火!猜猜我碰到谁了!”
黑蔷薇手一抖,黑黑的马赛克吧嗒掉入水镜,恼得瑞丝好一阵抽搐。
“你老娘得罪的人多得去了,谁知道啊。”
瑞丝寒声笑,“不,这个您老铁定知道。”
“说。”她一个哈欠,极不耐烦。
“‘可怜可爱的小先生’。”
瑞丝还记得斯加尔图绷出这几个字时的表情,吓得她果断跑。
黑蔷薇手再抖,同样是吓的。
“啥、啥?”
“没有别的啥,就是您老听到的啥。”瑞丝快意道,让你俗,让你恶心!
黑蔷薇搓搓脸,好一会儿没开口。
瑞丝也不出声儿。
丫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此“可怜可爱的小先生”了,在未到金霜森林定居前她经常带着瑞丝东奔西跑,那会儿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一块地儿怎地老住不长,现在想来恐怕是躲人的成分居多。
“我……有过很长一段荒唐日子。”黑蔷薇闷闷地,“活久了没办法。”
“哦。”瑞丝翻眼,就说丫最常挂嘴边的,她都能倒背如流。
黑蔷薇呆了会儿竟然没再说下去,从水镜里看来表情很傻。
“是我欠他的……”她一叹,唇下朱红的痣好似从未随时间流逝了颜色。“你既碰到他也算注定,告诉他吧,我等着。”
瑞丝看着恢复清澈的水镜扬眉,哟,豁出去了嘛。
啊!
擦,还有事儿忘记问!
“干啥啊你,不带让你老娘悲春伤秋一会儿的吗?”黑蔷薇怒,刚打算感怀一下么么哒又给喊回来。
瑞丝磨牙,“你还有理啦你,说!为毛线对我下咒?”
“我对你下什么咒了?”黑蔷薇抵死不认。
“下什么咒你自己清楚,我不如你,到现在才发觉也没资格气愤,只想问你一句为何。”瑞丝咬唇神色郑重。
黑蔷薇抿抿嘴,好半晌巧然娇笑。
“长进了呀死丫头,我前天还在想你几时能破解的呢。理由嘛,自然是让你多点机会谈谈情说说爱。”
“什么意思?”
“……老实说,你要跟小雷先生甜蜜来甜蜜去我绝对无所谓的,甚至乐见其成。”黑蔷薇含义不明地笑笑,“但,你们俩……想永远在一起恐怕,不可能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字哦扭扭~~~俺要花花要抱抱~~~~~~